屋内的司清正用耳朵贴着木门听着屋外的动静。
说服?
说服什么?
她都疯了还怎么被说服?
司清正想听得更明白一些时,脚步声忽然逼近了她住的这间杂物间。
她赶忙跑回破木板上躺好,重新用大氅将自己盖了起来。
推门而入的是洛川。
她走到司清身旁蹲下,缓缓揭开她身上的大氅,就如同方才揭开那张裹尸的草席一般。
然后,她咧开嘴角,眉眼弯弯地朝她笑了笑:
“老师,这里好冷,跟我去隔壁住好不好?”
“隔壁床榻可软了。”
“我还给老师准备了许多可口的饭菜。”
司清盯着面前人,只觉得十分熟悉,这个洛川,似乎又变成了她记忆中的那个小殿下。
但司清心里清楚,她同自己一样,都是装的罢了。
公主忽然装好人的原因,大概是发觉她活着有用,也或许是想在她身上套些什么话。
无论如何,总归不是良心发现。
与此同时,她心里冒出来了一个坏主意。
司清也咧开了嘴角:“好呀。”
说着,她朝洛川伸出手:“那你牵我走。”
洛川看着那只沾满尘灰的手,嘴角僵住了。
她刚从牢狱中抬出来,狱中老鼠爬虫数不胜数,这只手,可不知被多少脏东西爬过。
“你牵我嘛。”
司清又将手往她身前递了递。
洛川往后一退,险些栽倒在了地上。
看她这样,司清心里总算舒服了许多。方才被她几番羞辱,这回终于是出了一口恶气。
司清爬起身,朝蹲在木板旁的洛川伸出双手,皱眉:“怎么不牵我!”
“我牵……”
洛川妥协,拿帕子包住她的手:“走吧。”
司清跟着她站起身,就这么被她牵着带出了屋子,带到了自己的卧房。
到了卧房,洛川赶紧松开了她,走到一旁,将手泡到了水盆中。
目睹一切的司清:我已经脏到了这种地步?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不过是有些灰尘罢了。
她从前学的是建筑专业,工作后一直参与各种项目工程的修建,画图建模时常常手弄得比现在还脏。
她低头看看手,又抬头看看一旁的净手后擦拭的洛川。
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也去洗个手。
入乡随俗嘛。
于是,她走到水盆旁:“换水,我也想洗洗。”
听到这话,洛川的脸色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什么东西?也敢使唤上她了?
但这人对她来说还有大用处,她只好擦擦手,强忍下心里的不适:“我这就让人去倒水。”
随后,又带着司清坐在了一旁椅子上:“来,坐在此处歇息一会儿。”
显然,她已经适应了尊师重道的善良公主这一角色。洛川扶着司清坐下后,便走到一旁拉了拉系在窗帘上的铃铛。
很快,屋外便站了一个人:“殿下有何吩咐。”
洛川:“换水。”
“是。”
不到一会儿,屋外的人便端了一盆水站在了门前:“殿下,水打好了。”
洛川低声道:“多有得罪了。”
说着,便忍下恶心,用一旁的大氅将她裹了起来,还贴着她,拿胳膊搭上了她的肩。
靠近时,司清闻到了她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暗香。
她轻轻吸吸鼻子……真好闻,也不知道古时候的香水是用什么制的。
洛川也嗅到了某种气味,是那种那种令人生厌的气味,引诱她的手旧疾复发的气味。
她咬牙调息,平静下心中的冲动后捂住了身旁人的嘴巴,扯出一个笑脸:“不要说话哦。”
也顾不上被捂上的嘴巴,司清点点头,她被已经被公主香迷糊了。
洛川:“进来。”
门外的侍女进来,便见到了洛川与陌生人亲密接触的背影。
洛川没回头,只是说:“放在那里就好,动作轻些,不要打搅小桃歇息。”
侍女:“是。”
洛川:“将浴池的水放好,本公主要帮小桃沐浴。”
司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帮她什么?
沐浴?
那不就被发现自己的女人了吗?这不是欺君之罪吗?不会被拖出去杀头吧?
还有“小桃”这个名字,似乎是个女子。
她如今才反应过来,顿时震惊无比。新欢小桃……这个洛川,竟喜欢女子?
司清自视直得如同电线杆,如果公主知道她是女人,一定会懊悔万分,心里觉得更加恶心吧?
司清忏悔,她本意不是这样。
她只是单纯想出口恶气,她原以为女孩子间牵牵手也没什么的……
“水温不要太热,也不要太凉,小桃皮肤娇嫩,我怕她受不了。”
“是。”
放下水盆,侍女放轻动作走了出去。
洛川放下手,看看自己的衣裳,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虽然肉眼看不见有什么脏污,但她就是觉得衣裳脏了,被司清这狗官弄脏了。
狗官如此令人生厌,可她还有亲自伺候狗官净手。
她笑笑,告诉自己忍字头上一把刀。
于是,她牵过司清的手,将她带到了水盆前。
司清从她的手中溜出来:“我……我要自己洗……”
若不是因为公主喜欢女子,司清一定会毫无顾虑、不择手段的去恶心她。
只可惜啊……她是一个道德感强烈的人。
“好啊。”
洛川倒是松了口气,她笑着将手从水盆中拿出,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
若不是因为留着她有用,她早就将她一剑刺死了。
司清又道:“洗澡也要自己洗哦。”
对此,洛川求之不得,她笑着点点头:“嗯,可以。”
洗净手上的灰尘污垢,司清用帕子将自己的手擦了擦。
才净完手,方才的侍女又站到了门前:
“殿下,浴池中的水调好了。”
洛川:“嗯,你们都退下,我要照顾小桃沐浴。”
“是。”
侍女退下,洛川又道:“浴池就在隔壁,我给老师拿身衣裳。”
司清:“嗯。”
洛川去箱子里拿了一身没穿过的干净衣裳给她,又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去隔壁的浴池。
司清想要挣扎,谁知洛川只当她犯了疯病,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生怕她满院子乱跑,暴露了身份。
推开隔壁的门,浴池上水汽氤氲,洛川站在她身后,将衣裳搁在了一旁:“衣裳给老师放这里了。”
说着,她拉上了门,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卧房中,她举起那只牵过所恨之人的手,忍下想要剁了它的冲动,咬牙切齿地将其泡在了水盆中。
她觉得自己得了某种怪病,既觉得那人恶心,又有想摸摸她的冲动。
两种对抗的情绪冲击着她,险些让她装不下去。偏偏那个司清,还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迫于情形她又不得不应下。
欺人太甚……
她看着水盆中的倒影,忽然皱起了眉。
糟糕!
这水是方才那狗东西洗过的,还没来得及换。
她从水中将手抽出来,盯着自己被司清污染过的手,气得双唇发颤。
如今下人都已退下,水又在隔壁,洛川只能拿了快干净帕子,将自己的手擦了又擦,直到擦得双手泛红才肯罢休。
真想一剑刺死隔壁那个狗东西。
也不知这样的日子她还要过多久。
另一边,司清插上了门栓,脱了衣裳走到了浴池中,然后,她发现一件让她极其崩溃的事:从前她为了更好的适应工作而特意去举铁练出来了肌肉竟然没了!
练了那么久,竟然没没了!
司清生气,这具身体跟她上学那会儿差不多,恐怕连做个大点重点模型都要累得半死。
她屈起胳膊,使了使劲,竟发现自己如今真的一点肌肉都没有!
还有她漂亮的马甲线……如今什么都没了。
整个人清瘦清瘦的,难怪她会这么容易就死。
司清沉闷地洗完澡,换好衣裳,走了出去,屋外是站着候了她许久的洛川。
洛川的手红得吓人,似乎是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了许久。
“床榻铺好了,去歇息吧。”
“嗯。”
司清心情正在低谷,即使睡到了软榻上也难以入眠。
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房子没了也就罢了,这下连她苦苦练就的肌肉也没有了。
穿越真是要了她的命!
洛川躺在长椅上也是睡不着,太脏了,太恶心了,她竟牵了那个狗官的手!
她将手从被褥里拿出来,看了又看,最后才死心般的闭上了眼睛。
*
隔日清晨,陵王忽然造访,听到这个消息,洛川从长椅上坐起身,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
一转头,她便看到了躺在自己塌上睡得正香的司清。
等眼下这事过去,一定要让她去死!
昨晚上洛川想了许多种她的死法,思来想去,觉得凌迟是最合适的。
还有她屋里这些东西,到时候一样不留,全部都要换新的。
洛川怀着满满的恨意去见了陵王,见到他,洛川又摆出从前那副软弱无能的模样。
坐在桌前,洛川让人给他倒了茶,他喝过一口,便一言不发,始终居高临地看着洛川。
洛川也不言语,只是提着茶壶为陵王续了一次又一次茶。
她心里清楚她这个皇兄是来做什么的,不就是昨晚的事都传到他耳朵里了,如今清早就来兴师问罪了。
一盏茶喝完,陵王总算开了口:
“听说你昨夜带了个名叫小桃的姑娘回来,还让她住进了自己的卧房?”
放下茶杯,洛川怯怯地点点头:“皇兄的消息真是灵通。”
闻言,陵王道:“兄长关心妹妹,这是应当的。”
“多谢兄长关心,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也的确在我的卧房中。”
“昨夜公主府可发生了不少事啊。”
说着,陵王皱起了眉头,屈起指节,将桌面敲得“咚咚”作响:
“司清的尸首还未送到她家中,你便私自为他下葬,还有那个小顺子,听说也被你派人拖去杀了,父皇知道后都动怒了,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错了?
洛川倒真不知道她错在哪里?
不过是杀了几个以下犯上的小太监罢了,哪有杀害内阁大学士的过错大?
她皇兄的性子她最清楚,一点风吹草动便坐不住了,要来责问她。
对此,洛川早已想好了说辞。
她一脸无辜,摆摆头:
“我没有错,皇兄可知道我为何会杀那个太监?”
“为何?”
“这是那个奴才拿给我的东西,皇兄看过后便知道了。”
说着,她从袖口中掏出那份供词,交到了陵王手中。
陵王接过,仔细看过后,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狗奴才,竟敢污蔑本王。”
他所看的,正是那太监昨夜的供词。
洛川低下头,多有委屈:
“这个奴才,我是替皇兄杀的。”
陵王拿着供词一怔:“皇妹信我?”
洛川微微蹙眉,点点头:
“自然信,皇兄与我一母所生,自然不会害我。”
闻言,陵王笑了笑:“皇妹这么想,皇兄也就放心了。”
他将供词折好,放到桌上推给了洛川:
“但实不相瞒,这个司清,的确是我杀的。”
洛川一愣,她原以为她这个兄长会沉住气,装上好一阵的。
她佯装吃惊,害怕地捂上了自己的嘴:
“啊……皇兄你竟然……你竟然杀了老师。”
陵王却只是笑笑:“这个司清,我是为皇妹杀的。”
这话纯属是狗屁,他虽是她的皇兄,是她的亲哥哥,但只拿她当做一枚棋子。
在她某个奇异的梦境中,陵王会上奏送她去和亲,表面上与那个小国交好,实际上只想利用亲妹妹来让小国放松警惕,然后突然袭击,一举拿下小国的疆土。
而她,自然是被当做人质,最后死在了异国他乡。
从那一刻起,洛川便真正看清了她的亲哥哥是个什么东西。
如今听到这话,她只觉得好笑:“此话怎讲?”
陵王:
“你还记得司清作的那篇赋吗?”
“他在那篇赋中骂了我们皇室,从先祖一直骂到我们这些皇子皇孙,可唯独没有骂皇妹。”
的确是这样,司清虽然在梦中坏得很,但从前很少打骂她。
只是这与她的死有何干?
洛川疑惑:“皇兄的意思是……”
陵王:“司清心悦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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