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寿康宫的路上会路过御花园,还隔着老远,阮娴就听到了喧嚣鼎沸的人声,掀开帘子一看,御花园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阮娴心念一转,好奇地问道:“前面是怎么回事?”
“今日王贵妃在宫中举办赏梅诗宴,前些时日也来府上递过请帖的,只是您身在病中,当时便回绝了。刚巧您今日也在宫中,不若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流光虽是这么问,心中却对她的回答没抱什么期待。
自先帝辞世,这三年来,公主愈发清心寡欲,仿佛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失了兴致,成天素面白衣,人也愈发迟钝淡漠,常常坐在院子里望天,一坐就是一整日。
她每每陪着她,同她说说闲话,但有时说许多句,公主也不见得抬抬眼皮动动嘴。
“好啊,等请安过后,我们也去瞧一瞧。”
“是……诶?”
流光迟钝地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很意外吗?”阮娴见她呆愣愣的,不觉弯了弯眼,“今日天气好,我也想出去走一走,见见人。”
“好!”流光忙不迭点头,生怕她反悔。
公主许久没有这么有活力了,前些时日突然落水,她甚至怀疑公主是自寻短见,好在公主或许是经历生死关头想通了,虽则重病一场,却是愈发鲜活起来!
流光看着阮娴,欣慰中不觉湿了眼眶。
虽则主仆尊卑有别,可她们自小一同长大,早已亲如家人,她岂愿见她糟践自己?
还好还好,她的公主,一点一点慢慢回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冬日寒气逼人,唯有午后暖意最盛,这个时辰,御花园里的人也是最多最齐的,阮娴恰在此时到达。
却不想,她一只脚刚迈进众人视线,就有人迎了上来。
“啊呀,莫不是我眼花了,这位可是长徽长公主?啧啧啧,许久未见,差点都认不出了。长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阮娴四下扫了一眼,还未发现人影,却已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王锦姝,礼部尚书王晁之女,王贵妃的胞妹。
之所以如此熟悉,是因为她曾给公主当过一段时间伴读,二人自幼便相识。
她望着不远处款款而来的身影,心中随之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感。
王锦姝心性高傲张扬,才情十分出众,儿时二人一同读书,她每获师长嘉许,必要于公主跟前招摇,言辞间皆是优越轻慢。
公主性子又傲,哪里容得下此等轻视,常常被她气得面红耳赤,可偏偏,此人在外人面前惯作乖巧,公主的状告非但无人相信,反倒还落了个善妒之名。
先皇爱女心切,虽不知内情,但见二人相处不甚融洽,下令更换伴读,以图平息风波,可惜治标不治本,两人之间的嫌隙已然根植心间。
此后,无论是诗词雅集还是茶花盛宴,若一方受邀出席,另一方必不甘示弱,定要现身相较。
王锦姝以文采自衿,公主则以珍宝夺目,二人于各种宴会上明争暗斗,只为压对方一头。
不过,自先帝驾崩之后,公主没了这争强好胜的攀比兴头,二人便很少见了。
“有人传言三长公主现如今大隐隐于市,小女还一度当做玩笑话,今日得见,竟是无风不起浪!如此素净的首饰,如此朴实的衣裳,我可是许多年都不曾见过了呢!”
说话的少女掩面而笑,娇滴滴的声音混着调笑意味,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挖苦之意。
她这是……在讽刺她这身行头寒酸过时吗?
阮娴低头扫了眼自己,又看了看她珠光宝气的着装打扮,默默拢紧身上厚重的狐裘。今日格外冷,她出门前,特意选了最保暖的一身。
流光最了解公主对王锦姝的厌烦,见她趾高气昂的模样,忍不住反唇相讥:“大胆,这可是皇后娘娘赠予我们殿下的,王小姐这是在暗讽皇后娘娘苛待长公主不成?”
“什——哼!”王锦姝一噎,悻悻然白了她一眼,强行自续道,“仔细一看,这身衣服确实华贵,之所以乍一看如此朴素,只怕问题出在人身上吧。”
“王二姑娘不在诗宴上大放异彩,却跑来我徒费口舌,岂非舍本逐末?”阮娴毫无愠色,只冷冷凝着王锦姝。她可没心思与她争辩。
她忍着天寒地冻来此参加这诗宴,可不是为了与人攀比出风头的。
阮娴以袖掩鼻,淡淡道:“久病一场尚未痊愈,二姑娘最好还是离我远些,若执意靠近,日后染疾可莫要讹上我。”
往日里她们从来都吵的有来有回,王锦姝全然想不到她会有回避之意,听到“二姑娘”这称呼更是眉梢一挑:“奇了奇了,殿下破天荒如此客气,难不成还真是回去修身养性了?怕只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
……她怎么听不懂人话?
阮娴默默后退两步:“那我直言吧。你身上的香粉味道太过刺鼻,叫人难以忍受。麻烦你与我保持距离,我身子才好,你不讹我,我可要讹你了。”
王锦姝的笑意登时滞在眼中,嘴角微抽。
真有那么刺鼻吗?
她下意识抬起袖子,正打算闻,忽而一愣,意识到自己落了下乘,登时羞愤地甩甩手。
另一边,流光见王锦姝难得吃瘪,噗嗤一声,不由掩口窃笑。
王锦姝刮了她们一眼,气恼道:“这可是时下最风行的香料,我说殿下您有空还是多出门走走罢,免得坐井观天太久,少见多怪!”
阮娴始终捂着口鼻,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跳脚,等她闭上嘴,才淡淡地续上自己未说完的话:“还有啊,二姑娘如此沉不住气,可一定要小心祸从口出,‘江山易改’这种话,往后休要再提了。”
“你……”王锦姝突然意识到此处是皇宫,后背一阵发凉,霎时如鲠在喉。
“本公主头疼的紧,今日就当没听见,只希望二姑娘莫再叨扰。”说罢,阮娴径直绕过她,往御花园人群密集处走去。
“王二小姐,您自求多福罢。”流光正了正神色,向她福身告别后匆匆跟上阮娴,只留王锦姝一人在原地,怔怔望着阮娴的背影。
她、她竟真的变了?
腊月里,日头泛着青白,阮娴踏着尚未消融的碎雪步入园中暖阁,目光掠过三三两两的人群,那些被刻意压低的私语,随着她渐行渐近的步履逐渐清晰起来。
“那不是三长公主吗?她怎么来了?难不成与陛下的关系有所缓和?”
“得了吧,你瞧见她身上的蹙金云纹缎没?都是去年的样式了。江南织造司前些日子新上贡了一批料子,送遍后宫尤有盈余,陛下甚至赏了我爹好些,都没往公主府送呢。"
“这么说来,她今儿个竟只簪了几根银钗,连耳环项链都没戴!这可不是她的作风,难不成真没什么可拿得出手了?”
阮娴嘴角微微抽了抽,心说她们是不是对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在意过甚了?今日若是皇后本人穿着这身衣服,他们敢置一词吗?
哎……不过也是,公主从前那么受人追捧,又长时间消失在人前,是她低估了这些人对公主的好奇,早知道一件衣裳都会惹来这么多闲言碎语,她就该拿那身最华贵的。
听到动静的王贵妃心中咯噔一下,赶忙穿过人群笑脸相迎:“长徽殿下怎么来了?宫中事务繁忙,本宫都没空去瞧你。”
阮娴弯了弯唇,弯出一个礼貌的弧度,和善道:“谢过娘娘关心,我早已无碍。方才去向太妃请安,听闻这处热闹非凡,顺道过来瞧瞧,不打扰娘娘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盼着你还来不及。”王贵妃客套地摆摆手招呼道,“你来的可巧,姑娘们正要行飞花令,正热闹着呢!”
话音刚落,王贵妃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祖宗向来不学无术,在她面前提锦姝最擅长的飞花令,岂不是挑衅吗?
遭了遭了,昨日皇后顾念着她还要主持今日的诗宴,暂时还未给她治罪,今日若是再惹阮娴不高兴,万一她去皇后面前添油加醋,她岂不是要罪加一等?
“飞花令?”阮娴却是温和一笑,“我不善此道,在旁听一听,不打扰各位吧?”
啊?
王贵妃和一众人等听见她的答复,不约而同目目相窥,都觉得难以置信。
按理来说,她不应该先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再与王锦姝针锋相对地斗两句嘴,最后领着自己的跟随者扬长而去吗?怎么今天……
“哎呦,殿下真是好雅兴。”一干人等尚不适应时,王锦姝不知从哪儿走出来,施施然落座在人群正中,“只是光瞧着多无趣啊,殿下不若也加入其中?”
阮娴一看见她,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懒得同她多说,寻了个偏些的角落坐下,却听四下缄默,抬眼只见众人或好奇、或讶异、或鄙夷、或忌惮的目光仍黏在自己身上,在她看来时,又纷纷四散奔逃不见踪影,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叫她察觉了去。
唯有王锦姝还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然后下一秒就被她的贵妃姐姐拽着衣袖递了个警告的眼神。
阮娴莞尔浅笑:“这飞花令我没参与过几回,还望各位多多关照,手下留情。”
王贵妃见她难得的好脾气,不知是真是假,该喜该忧,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主持道:“殿下愿意加入自是极好。事不宜迟,那便开始吧。既是赏梅,第一轮,便以‘梅’为令。”
【小剧场】
王锦姝:嘿嘿好久不见的死对头出现了我要去惹一惹(^▽^ )
阮娴:去去去(勿扰模式启动)
王锦姝:?
王锦姝:你不爱我不对你不恨我也不对你不理我了(?°Δ°`)
宿敌就是宿敌呀,怎么会变成挚友呢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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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贵妃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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