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今夜无眠

直到血腥味在口齿间晕开,阮娴终于从混沌中捞回走失的理智。

今夜无云,可月光照不进这狭窄的夹缝,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阮娴用力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正被禁锢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息间萦绕着熟悉到令人心悸的冷香,某一瞬间,她还以为这只是前生的一场梦。

直到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她才如梦方醒般渐渐拾回方才的种种画面。

她记得,好像有人在追她。

她想逃,体内却涌来如烈火灼伤般的剧烈痛感,四肢如同被岩浆侵蚀,喉咙如同被炭火炙烤,她每动一下都是酷刑,每喊一声都是煎熬。

然后她跌入了一个怀抱。

分明温热,却不灼人,与他触碰反倒让痛苦缓解许多。

她还记得,那个怀抱带着馥郁甜蜜的香气,宛若一颗诱人的果实,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

然后……她顺从本能,咬了下去。

回忆至此,阮娴陡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还在死死咬着什么,立马讪讪地松了牙齿。

原来是手啊,她还以为……

“抱歉!”

“无妨。”江明徵低低应了声,听不出情绪。

他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距离,走到清朗的月光之下。

阮娴闻声一愣,她刚刚缓过神来,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处处透着诡异的熟悉,眼下才意识到身边之人竟是他。

“怎么是你?”她霎时竖起全身的尖刺,眉间拧起毫不掩饰的嫌恶,审视着月色下绯色衣袍的青年,冷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江明徵闻言,猜测她此前并未瞧见他,不知是夜色昏暗让她没认出自己,还是匆忙之中并未发觉园中还有旁人。

他斟酌片刻,决定先试探一番,于是温声答道:“席间闷热,下官出来透口气,偶然听到殿下呼救,便循声而来。倒是殿下,怎会有此遭遇?”

“我若知晓,也不会任人宰割。”阮娴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从假山中走出来,寒风乍起,穿林而过,将她吹得更加清醒。

风吹歪了斑驳竹影,月光得以照亮江明徵正准备擦拭的手掌,阮娴望着那莹润水光的咬痕,道歉的话哽在喉中不上不下。

……因为看清是他,所以难再开口。

那点微末愧疚之情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刻,骤然变质成尖锐的悔意——怎么没咬死他?早知道往脖子上招呼。

阮娴移开视线,转头看向款冬肩上扛着的宫女。

江明徵瞧她神情冷淡,也不知将自己这借口听去了多少,不过看上去,她其实也并不在意他究竟为何出现在这里。

见她朝那宫女看去,江明徵顺势转移话题道:“殿下可识得此人?”

“不认识。”阮娴蹙眉沉思,此人是王贵妃派来给她引路的,可一来她与王贵妃素无仇怨,二来就算王贵妃要害她,也不会蠢到做这么拙劣明显的手脚。

阮娴回想着路上发生的种种:“她……看起来不太正常。像是——”

“傀儡。”

阮娴蓦地抬眼看向江明徵。

如此荒诞离奇的念头,她本不知如何说出口。

“这世上,真有这种邪术吗?”

“古籍中曾有微末记载,但历时已久,真假与否难以定夺。”

江明徵收起手帕,负手而立:“今日之事必然早有预谋,既敢铤而走险谋害长公主,难保是否还有后手。臣先为殿下寻一处偏殿歇息,稍后安排太医为殿下看诊,清除体内药物残留,待到宴席散场,陛下与娘娘得知此事,定会为殿下做主。”

阮娴望着那宫女,只觉得后背发凉。

她退后半步,藏在袖中的手攥皱了衣摆:“我如何能信得过你?你对我施以援手不假,可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江明徵神色微滞,旋即却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殿下的忧虑不无道理,臣确实无以自证。只是臣若心存歹念,何必还要如此迂回?倘若如此大费周折只为挟恩图报……容臣不敬,这招放在殿下身上,收益太小。”

阮娴想了想,竟觉得无法反驳。

江明徵这官运蒸蒸日上的大奸臣,怎么可能放着好好的前程不要,来图谋一个除了美色一无所有的落魄公主?

且不说她根本不是什么举世无双的绝色佳人,即便全天下人都贪慕她的姿容,他也不可能对她有这种心思。

面对这张他从小看到大的脸,他没跟见了鬼似的退避三舍就已算是处变不惊,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既然如此,劳烦江大人带路吧。”

江明徵见她本还存有余悸,却如此轻易被说服,总觉得背后还有什么原因,只是他也不准备多计较。

“如果可以,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怎么?”她敏锐地捕捉到话外之音,冷冷刮了他一眼。虽然没什么利用价值,但果然能从她身上赚到一点是一点吧?

“我一无所有,无以为报。”

“臣不敢。”他顿了顿,微微附身,姿态恭谨,“臣只求殿下,莫要透露今夜与臣相遇细节,若能当做未曾谋面更是极好。若有人问起,臣只说是恰巧听到公主您的求救声,让人出手制服了这歹徒。”

“哦?”阮娴颇为意外地挑眉,他竟是想跟她彻底撇清干系?是了,她险些忘了,公主一度被视作太子余党,与皇帝关系不和,他作为天子近臣,怎么敢和她有所往来?

这么一想,难不成他真是善心大发出手相助?或许只是怕出乱子吧……对,今日所有人都怕出乱子。

只能如此,必须如此。

“江明徵”此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娴再次在心中烙下这个结论。

“如你所愿,我今夜不曾见过你。”

又过了许久,宴席即将散场之际,王锦月终于等回消失已久的贴身侍女。

她面上端着恰到好处的温婉,齿缝间却挤出焦灼的低语:“可寻到人了?”

“回娘娘,有人说在乾霄宫的偏殿瞧见了三殿下。”

“乾霄宫?”王锦月眼皮一跳,余光瞥向上位,眼底隐有紧张之色,“她怎么跑到皇后那儿去了?”

“奴婢听说,殿下还传了太医,连……连苍鳞卫的统领石涯大人,也去了乾霄宫。”

“石涯?那岂不是陛下也知道了?”王锦月险些绷不住端方的姿态,“不过是湿了件衣裳,她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吗?”

“此事或许不简单。传话的丫头也打听得不真切,只是听人说公主捆了为她引路的宫人,也许是外出时遭遇了什么。”

“引路宫人?”王锦月愣了愣,想起那张陌生的面孔,心头登时警铃大作,“哎呀呀,就说那人瞧着眼生!内务府也真是越发不中用了,人手再紧,也不能让新入宫的来贵人近前伺候!瞧瞧,惹出祸端了吧!”

看来,今夜注定无眠……思及此,她心都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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