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甄别反贼头目的事交付给多隆，卫肖心下大定，河间之事进行到这里也就差不多要结束了，目下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剩余的人放走。不过这事也不着急，卫肖还想好好逗逗那几个被押在牢里的人。
卫肖回到客栈，一进门却见大堂中护卫森然而立，气氛很是压抑。李吉一见她回来，赶忙上前在她耳边低语，“您可回来了，陈姑娘今早带着师太和夫人去了刑场。当时杨彦正在监斩台上，属下恐怕此事会连累大人。”
派杨彦跟在杨溢之身边是卫肖的主意，被人看到也早在她意料之中。刑场之事本就是谈资，卫肖也不指望能瞒着九难等人，只是她们居然当场看到，这却出乎卫肖意料。“她们现在人在何处？”
“都在后院师太房中。大人，那陈姑娘自刑场回来，一直在说……说您言而无信。”李吉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措辞表达。
“她就说了这个？”卫肖对阿珂的态度倒不是很放在心上，让她忧虑的是九难和曾柔的态度。
“师父。”卫肖进了房间，和以前一样向九难行礼。
九难毫无反应，仿佛入定了一般打坐在榻上。阿珂坐在房中的圆桌边，见卫肖碰了钉子，发出一声嗤笑。反而是曾柔见卫肖赶紧迎了上去，但因房中气氛诡异，只以担忧的目光望着卫肖。
卫肖全然不觉尴尬，仍问道：“今日天气甚好，师父怎么不出去走走？您的伤势未愈，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话音刚落，就听阿珂低嗤一声，“假惺惺。”
卫肖这下可不乐意了，这姑娘感情是忘记了她的情郎还在牢里关着，不过现在不是和阿珂计较的时候。“正好今日我有时间，不如我陪师父出去走走。”
“不必了。”九难睁开眼，“为师的伤势已没有大碍，只需安心静养便是。”
听出九难是嫌她聒噪，卫肖摸摸鼻子，笑道：“这雪参玉蝉丸还真是名不虚传，等回京后，我再去弄一些来。师父常在江湖，身边还是要多带一些这样的好药。”
九难对这样明显的讨好没什么表示，只淡淡的看着卫肖，“今日你回来的这样早，想必营救义士之事已经办妥。”
卫肖一噎，这叫她怎么回答。“正要与师父禀告，今晨吴三桂手下总兵急匆匆的来找我，说是吴三桂从云南传了信来，要我们将所有的反贼，哦，所有的义士全部杀了。您也知道，吴三桂是清廷的三位汉王之一，连皇帝都对他忌惮三分，所以……”
“所以你们就将那些义士拉到刑场杀了。”不待卫肖说完，阿珂便抢白道，“昨日才答应救人，怎的今日便大开杀戒！你既做不到，又何必答应我们，害得师父平白欢喜一场。”
卫肖从没有觉得阿珂这么有才过，这一番话说下来竟让她插不进一句。
卫肖没有说话，可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李吉不干了。他家大人天纵英明，岂是一个江湖孤女能随意指摘的，说的难听一些，阿珂除了有那张脸和九难这个师父，还有什么！
李吉道：“我家大人如何行事尚轮不到陈姑娘置喙！”
阿珂气急，卫肖不将她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如今连一个下人都敢对她大呼小叫，真真是岂有此理！
卫肖可不想再和阿珂纠缠，斥退了李吉，还来不及说上一句，就听九难开口了。
“卫肖，今日之事，你如何解释？”九难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阿珂不待卫肖说话，抢白道：“还能如何解释，定是他救不出人，又怕失了面子，才想将人杀了，好来搪塞师父。”
卫肖不理会阿珂，转头看向还未说过一句话的曾柔，“你也这么想？”
曾柔咬咬唇，缓慢却坚定地说道：“我信相公。”
卫肖双唇紧抿，不发一言。曾柔的言语行止太让她意外，以致一时反应不能。她从未想过曾柔会如此回答，纵使亲眼所见，却依旧选择信任她。
阿珂见她二人此时还在对望，只觉得碍眼得很。催促道：“师弟，曾姑娘是你的夫人，自然会为你说话。你怎么不给师父一个解释，难道是心虚了？”
卫肖实在是不懂阿珂的脑回路了，明明已经和解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怎么突然又开始针对自己。难不成她们二人天生便不能和平相处？还是说若要她二人和平相处，就只能……
卫肖使劲甩了甩脑袋，把脑中那个可怕的想法甩出去。“师姐真是能掐会算，连我心虚都知道了。既然如此，我就与师姐明说，今日只是个开始，明日刑场之上还有好戏，只是不知道郑公子在不在处斩名单之中。”
“你！小人！不过说了你几句，就如此威胁于我。”阿珂气急败坏，却对卫肖毫无办法。“师父，你看看师弟，他言而无信，置大义于不顾，实在是败坏了咱们师门的名声。”
九难却是不信卫肖与阿珂的赌气之言，“今日为师也到了刑场，若为师没有看错，那监斩官员身旁所站之人正是你的得力下属。”
卫肖也知让杨彦现于人前是一大败笔，可若不如此，那杨溢之怎会愿意独自监斩。“师父，请听我一言，今日监斩之人名唤杨溢之，乃是吴三桂手下十大总兵之一。此番江湖豪杰齐聚河间，吴三桂早就得到消息派人前来打探。杨溢之初到河间便得知那赵家与华山派的关系，加之赵家做事张扬，只消有心打探，便不难得知杀龟大会的消息。那日杨溢之带人将槐树坪团团围住，众位豪杰虽奋力抵抗，却也不及官兵箭矢锋利。当时我在众人拼死护卫下逃出，事后得知槐树坪一役竟死了三百余名豪杰。师父，众人心系我大明，决心除贼，这是好事。可如此行事不周，纵然天下人心皆向我大明，也难以成事。”
“师弟，别人能不能成事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你的贴身随从、得力下属为何出现在监斩台上？”阿珂并不关心什么江湖豪杰的性命，只要卫肖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一定让师父杀了这个师门败类。
“师姐莫急，我还没说完。”卫肖看了阿珂一眼，就知道你会跳出来。
“众人被抓后第二日，我便亲会杨溢之，又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强压杨溢之，调了钦差卫队接管人犯。可那杨溢之一面令人飞马传信给吴三桂，另一面又要与我联名给皇帝上书。此事干系重大，我无法推脱，只得与杨溢之一起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又因事涉吴三桂，皇帝便当即派了御前侍卫总管多隆前来河间督查此事。而此时，杨溢之又以吴三桂安危为由，要立即斩杀全部人犯。那多隆为讨好吴三桂，全力支持杨溢之。我虽尽力周旋，却是徒劳无功。所幸吴三桂拥兵自重，皇帝亦对其忌惮不已。我想了个法子说服多隆，令杨溢之松了口，只杀反贼之从者，余下主犯全部押往京城，由皇帝处置。”
“只杀从者？听你所说，槐树坪被抓的约有千人，你又如何分辨这些人里哪些是主犯，哪些是从犯？”
卫肖道：“这原本是件难事，可那杨溢之在云南时多次与沐王府交手，认得沐王府的人。”
“那他也只能认出沐王府的主犯，和其他人有什么干系！”阿珂听卫肖绕来绕去的解释，实在有些不耐烦。
“阿珂，你先出去。”九难知道有阿珂在，她是不能好好听卫肖解释了。
“师父！”阿珂不解，还要再说，却见九难面色坚决便知道事不可为，瞪了一眼卫肖，愤愤摔门而出。
卫肖见状，对曾柔道：“你去看看师姐怎样了。”
曾柔面带犹豫，看了眼九难，直盯着卫肖不挪步。
卫肖淡笑道：“去吧，顺便看看饭食准备的如何了，我与师父说一会儿话便出去。”
“我去吩咐厨下给相公做几道可口的菜。”曾柔应下，又给九难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出了房间。
卫肖目送曾柔出了房间，一扭头，却见九难眼神犀利的盯着她。卫肖暗暗咽了咽口水，“师……师父，您怎么这样看着我？”
九难语气平淡，“那杨溢之竟能使沐王府的下属为他指认此次杀龟大会的主犯，倒还有些本事。”
卫肖心中暗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师父怎么就知道了。不论卫肖心中如何惊涛骇浪，面上却半点不显，“师父说的极是，杨溢之不仅熟知江湖中事，而且对吴三桂忠心耿耿，实在不好对付。”
九难冷声道：“吴三桂这个奸贼向来会收买人心。”
“吴三桂远在云南，却可操控杨溢之大开杀戒，更有数千官兵在侧，弟子恐怕……做不到答应师傅的事了。”
九难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可怜我大明的忠臣义士，竟要死与吴三桂之手！”
卫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她已经犯过一回错，可不能再犯。
“小宝。”
“啊！”卫肖惊诧的抬起头，自重逢后九难再没这样叫过她。
“为师知道你向来法子多，此事虽然难为，你也要尽力为之。”九难眼里是殷切的期盼。
“师父，不是弟子不尽力。今日的阵势您也见了，任他武功再高，安能从千军之中救出人来？且事分轻重，人分高低，若可救则顺而救之；不可救则顺而弃之。为此鸡肋反损我精锐，实在得不偿失。”
“依你之见，这些人……到最后能剩下几个？”
卫肖在房中搜肠刮肚的想话来应对九难，既不想让自己在这位前朝公主殿下的眼里显得没用，又不想对她许诺什么，这一番对答可谓辛苦的很。而这时，阿珂在院中对着树桩练剑，曾柔则在准备晚饭，整间客栈都沉浸在菜肴的香气中。
“夫人，让我来。”曾柔正在大堂中布置碗筷，手中拿着的筷子便被人夺了去。
“双儿妹妹！你怎么下来了？”曾柔看着眼前微笑的双儿，有些不敢置信，毕竟早上的时候双儿还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夫人您去休息吧，这种事交给双儿就好。”双儿柔柔一笑，开始履行起自己作为一个丫鬟的职责来。
封面咋放？有人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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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第二百四十章 施惠非无念 云烟淡初心（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