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柔一听双儿说丫鬟这两个字，下意识就往后院看了一眼。“双儿妹妹，往后这种话可千万不能再说了。相公她从未将你当做丫鬟看待 。”

“夫人，您不用再说，双儿清楚自己的身份。”双儿语气轻柔却异常坚决。

“你这又是何必？”曾柔从双儿的眼里看出了什么，她深觉对不起双儿。

“这是双儿的命。”

曾柔叹了口气，“终究是我对不起你，若不是我……”

不等曾柔说完，双儿便道：“不怪夫人，是双儿没有那个福气。”

曾柔怕双儿这般姿态惹卫肖生气，叮嘱道：“相公的性情你我也都知道，她绝不是薄情之人，只是她向来将你当妹妹看待。”

双儿凄然一笑，既然你已知晓她将我当妹妹看待，又何必助我？

曾柔心中颇不是滋味，前番她确有私心，当时只想着是一桩两全其美之事，怎料伤的双儿如此深。

曾柔还要再劝，眼角一瞥却见卫肖跟着九难进了大堂，满肚子的话便全都咽了回去。“相公，可以开饭了。”

卫肖扶着九难在桌旁坐下，见双儿站在一旁，一时有些尴尬。

九难环顾大堂，道：“怎么不见阿珂？”

卫肖站起来就往后院走，“我去叫师姐。”

九难等卫肖转入后院，这才转过头来对双儿道：“日后你如何打算？”

双儿显然没想到九难会与她说话，微微一愣后，语气黯然的答道：“双儿只求能跟在相公身边服侍。”

“你的心已经乱了。”九难看着双儿，语气平静地说了这一句。

双儿眼圈微红，含泪道：“双儿自知出身卑微，从不敢妄想，可是……可是……”

九难叹息一声，“孽缘。”

“师父，师姐来了。”卫肖和阿珂一前一后的坐下。

望着满桌的菜肴，卫肖一时胃口大开，“今日的菜看着不错，大家吃饭吧。”说着夹了一块豆腐放到九难碗里。

阿珂可不和卫肖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她随着九难漂泊多时，也只有与这位师弟一起时吃的最舒心。

卫肖虽然干的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却也最耗体力，她正吃的开心，眼角忽然瞥到双儿侍立一旁。

“咳，双儿，怎么不坐下吃饭？”卫肖努力保持镇定的开口。

双儿低眉垂眼，“双儿只是个丫头。”

卫肖原本脸上还有一点笑意，听了双儿这句话，立时脸色一沉，“谁说你是个丫头！你是秦先生的女儿……”

“我不是秦先生的女儿，我不姓秦，我叫庄无双！”难得对卫肖的话，双儿敢于反驳。

卫肖眼里闪过震惊，双儿从没这么和她说过话。“你是庄无双，可你也是秦先生的女儿，过去的事已经不重要的，你……”

“不要，我不要做秦先生的女儿，我只想做双儿。”双儿从未如此抵触过秦先生的女儿这个身份。

曾柔最怕卫肖生气，当下揽着双儿道：“双儿妹妹，难道秦先生待你不好吗？你怎么就不做他的女儿了？”

双儿抽噎道：“秦先生带我很好，可我不想做他的女儿了，我是庄家少奶奶送给相公的丫头，不是秦先生的女儿。”

卫肖看双儿哭得如此伤心，有些心软，“双儿，你是庄家的人，可你也是秦先生的女儿，你难道忘记了你当初拜秦先生为义父？”

“双儿没忘，可双儿现在不想做秦先生的女儿了。”

阿珂原本在看戏，见双儿哭的伤心，不由替她说话，“既然双儿不想做什么秦先生的女儿，你何必逼她！”

卫肖不理阿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岂是她能明白的。“当初拜秦先生为义父，你也是同意的，怎么如今却反悔了？莫不是我亏待了你，让你以为做秦先生的女儿反倒不如做一个丫头 。”

这话说的却是有些重了，卫肖也有些后悔，但此刻她最想知道双儿为何三番四次提及此事，这件事背后是否有人推动。卫肖深知，或许比起曾柔来，双儿对她更为忠心，也正因如此，让双儿做秦先生的女儿这一点，绝不容更改。

双儿愈发的伤心，在她看来，卫肖的行为无非是要将她推给别人，她原本就是庄三少奶奶送给卫肖的礼物，既然卫肖不要她这个礼物，她就该识趣的离开。

“好了，方才是我失言，你别放在心上。只是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了，要是让秦先生和婶婶听见，他们会伤心的。”卫肖将这事轻轻揭过，她不希望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双儿只想做相公身边的小丫头。”

卫肖有些生气，双儿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好的大小姐不做，一定要守着一个丫头的身份做什么。“双儿，你不听我的话了？”

双儿也不回答，只是低着头，无声流泪。

阿珂道：“天下哪有这般事！双儿妹妹又不是没有自己的生身父母，你如何能让她另拜别人做父母？况且，你亦不是她的长辈宗亲，如何能替她决断？”

卫肖瞪了阿珂一眼，“我这是为她好，师姐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乱说。”

阿珂这下可火了，“怎的是我乱说！你没看见双儿哭的伤心吗？依我看就是你这人自私自利，硬逼双儿做她不愿做的事。”

卫肖懒得和阿珂啰嗦，她扭头对双儿道：“双儿，你只说这次听不听我的话？”

双儿心中难受至极，她不是不想听卫肖的话，可她真的不愿从卫肖嘴里听到她是秦先生的女儿这句话。有时候，双儿真的很想问问卫肖，是不是在卫肖心里，如今的双儿只剩下了秦先生的女儿这一个身份。经历了那一夜，双儿敛去她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一心只想做卫肖身边的小丫鬟，可如今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无法实现了。

卫肖久久等不到双儿的回答，心中火气越发大了。一直以来，双儿与秦先生的父女关系都很好，双儿也很得向氏的喜欢，这让卫肖很欣慰。但今天双儿三番四次的要与秦先生脱离父女关系，让卫肖非常生气，这不是把她卫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既然你不听我的话，那就不要留在我卫家了，你回庄家去吧。”

双儿听了这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相公，你说过不会不管我的！”

其实卫肖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她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错了。“你也说过一定要听我的话，你做到了吗？”

曾柔在一旁见事情越闹越大，卫肖竟然要赶双儿走，不由得有些慌了。“相公，你消消气。其实……其实……是我安排双儿去伺候你的，你错怪她了。”

卫肖一摆手，“李吉，你没听见我的话吗？送庄姑娘回庄家。”

李吉和杨彦一直关注着大堂中发生的事，见卫肖与双儿闹到这等不可调和的地步，他们二人也很为难，毕竟这是主人的家事。

杨彦向来稳重，对双儿的印象也很好，当下不由得要为双儿说话。李吉与他共事良久，一个表情便知道他要做什么。杨彦话还没出口，李吉的右脚便死命踩上了他的左脚。杨彦张大了嘴，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李吉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将庄姑娘安全送回庄家。”

双儿见他们主仆二人轻轻松松就将自己的未来给定下来，一下子就崩溃了。她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卫肖身前，“我不回庄家，相公，求你，双儿会好好听话，别不要我。”

卫肖还没说话，阿珂便又看不下去了。她站起来，绕过卫肖去扶双儿。“双儿妹妹，别求这坏人，他不要你，往后你就跟着我。”

卫肖本想就着双儿的恳求下了台阶，顺势翻过这一页，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谁料阿珂又出来搅局。

好在曾柔出面，与阿珂一同扶起双儿，柔声劝道：“双儿妹妹，秦先生待你如同亲生，今日的话若是传进他的耳里，还不知要多伤心。”

阿珂很看不惯曾柔这种事事顺着卫肖的做法，反驳道：“那秦先生待双儿再好，也不是双儿的生身父母。”平日也不见阿珂这般正气凛然，今天倒全用在双儿身上了。

卫肖心里都要给阿珂跪下了，莫非阿珂真是她的克星不成。“好了，你们都别再争了。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成什么样！”

曾柔还是了解卫肖的，见她语气软化下来，忙拉了双儿坐下。“是了，是了。今日河间府送来许多吃食，都是平日里不常有的，看的我都馋了。”说着将一盘面食端到双儿前面，“这可是河间府有名的驴肉火烧，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今日咱们可要好好尝尝。”

双儿小心翼翼的递给卫肖一个火烧，见她接过去，心中舒了一口气，自己也拿起了筷子，小口吃起了饭。

阿珂好不容易做了一回打抱不平的事，结果当事双方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这让阿珂有一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师弟，你们说的那位秦先生，是个大人物吧。”

卫肖抬眼看了阿珂一眼，复又垂下眼用公筷给九难夹了一块豆腐。“秦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这一句便不再说了。

曾柔接道：“秦先生博学多才，先前在扬州时便是名满扬州的神医圣手，到了京城之后，又成了相公的左膀右臂。他可是我们的大恩人。”

阿珂道：“这么说来，师弟你倒是给双儿妹子找了个好靠山。”

卫肖一笑，“什么靠山不靠山的，师姐你不也有师父这么一个大靠山吗？”

“我不想要靠山。”安静的饭桌上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卫肖原本笑着的脸一下就僵了，“李吉，去准备马车吧，送庄姑娘回庄家。”

曾柔急了，扯着卫肖的袖子道：“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是我不好好说吗！”卫肖啪的一下将筷子拍在桌上，“好话都给你说尽了，你怎么就不听？”

“双儿不想相公为我操心，双儿能照顾好自己，也能伺候好相公。”双儿的的双手紧握，指尖已经发白。

卫肖右脸的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双儿，你就不懂我的苦心。”

“双儿知道相公要的是什么，只是，相公有想过双儿要什么吗？”说完这句，双儿站了起来，“三少奶奶说过，除了庄家的门，我便不是庄家的人。既然相公不要我了，双儿便自生自灭去了。”

没等卫肖反应过来，双儿便跑出了客栈。曾柔吓了一跳，紧走几步要去追，忽然又想到卫肖还坐着，忙道：“相公，快让人去把双儿追回来。”

卫肖忽的一拍桌子，怒气冲天，“让她走！我卫家容不下这尊大佛。也不知是谁教的，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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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弟二百四十一章 施惠非无念 云烟淡初心（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