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母干脆的态度,让钱旺发很是意外。
毕竟,大队里长眼睛的人都知道,她一直压着钱卫国两口子替他们养孩子。
钱旺发以为,钱母不会轻易同意分家。
他很好奇,钱母会怎么分这个家,不过他没着急问。
而是先回应她刚才的话,“谢谢婶子体谅。”
“没什么体谅不体谅的,不过是将心比心。”钱母不甚在意地摆手,而后看向一旁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的钱卫国,越发明白这个家就算不分,这个儿子也不可能再跟过去一样,什么都听她的,什么都照她的要求做。
既然养来当牛马的人,生出了‘私心’,那就趁现在多少还有点情分,放他离开。往后她还能凭借这点剩余的情分,让对方替自己干干活。
心里有了决断,钱母没再啰嗦,而是问钱卫国,“几天时间你们已经提了几次分家,想来心里早有怎么分的想法,说来听听。”
“我跟秀兰的田分给我们,秀兰陪嫁的缝纫机,够我们吃到秋收的粮食。房子的话,就牛棚给我们吧。”既然分家那就分彻底一点,牛棚那边虽然只有一间,但要那里可以彻底跟钱家分开,不用再同在一个屋檐下。
“另外,考虑到爹的身体不好,他那份田,由我跟秀兰种。他每个月吃的药,也由我们买。”这些年家里的收入都攥在钱母手里,钱母之前说只剩几十块钱,钱卫国不信。但他知道,就算有钱,也绝对不可能到他们两夫妻手上,他提也没用。
听完钱卫国分家的内容,钱母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他提的这些,远远低出她的意料。
房子方面她以为对方起码会争取两间,一间他们现在住的卧房,一间现有厨房边上自己搭的小房间做厨房,没想到他们只要了一间牛棚。
她本来想着他们要得多的话,可以好好跟对方讨价还价一下,让他们用缝纫机换他们现有的卧室和小厨房,现在这样她都不好开口说缝纫机的事。
细想之后,便明白他们这是想彻底斩断跟家里的牵扯。
这事她不能如对方的愿,“虽然分家的事是你们提出来的,但断没叫连间屋子都不给你们的道理。牛棚那边都是关牛的,牛粪的味道很重,让你们去住那里,别人还不知道怎么戳我跟你爹的脊梁骨,我不能同意这事。”
她还想隔三差五去对方家吃饭的事,距离太远,她怎么去蹭饭?!
她是同意分家,可在吃的方面,她压根没想分太清楚,她很清楚,分家后,这两口子的生活绝对不会差。
再者,离这么远,不利于她掌控这两口子的动向。
她还想好好掌握他们的动向,知道他们的收入,然后想办法要他们的收入呢。
“人没有跟畜生一道的道理,所以你们现在住的卧房还是归你们,再有厨房边上的小房间给你们当厨房。”土楼外缘的房子,其实都是盖来当厨房用的,人都住土楼里,钱卫国两夫妻是个例外。
重来一回,钱卫国和周秀兰都很清楚,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尤其钱卫国还不是钱母两口子的亲儿子。要不是现在条件不成熟,他们没能力自己现盖房子,钱家的房子他们一间都不想要。
所以听到钱母这样说,钱卫国连连拒绝,“娘,我要是您跟爹亲生的,那不用您说,我也一定争取家里的房子。可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我没资格跟卫军他们抢属于他们的房子。牛棚那边我们也只用作暂时居住的地方,等我跟秀兰有能力建房子了,我们就自己建房子。”
说完,钱卫国跟边上明显被这消息惊讶到的钱旺发解释道,“我是清明节那会儿才知道,我不是爹娘亲生的,是他们抱养的。”
钱卫国本来没想扯出自己不是钱家孩子的事,可钱母的主动,让他决定把这事说出来。以他对钱母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好处,很明显是有所图。
钱旺发没想到自己只是应要求来公正钱家分家,竟然能得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钱母没想到钱卫国会提起身世的事,却也顺着他的话,“那时候正是三年困难时期,我自己生的那个没能活过来,心里伤心得不行,碰到被饿得哇哇大哭的卫国,便给他喂奶,而后得知这是个被扔掉的孩子,我跟你钱叔就想着干脆将人抱回来,就当这是老天爷弥补我们的。”
钱旺发没去想辨别钱母这话的真假,只在心里想,原来钱卫国不是亲生的,难怪钱父钱母会偏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不过,这是别人家的事,他不会过问太多,“无论亲生不亲生,有缘做一场母子也是一种缘分。”
“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哪能一间房子都不给分。”
钱母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钱卫国便知道他不能再拒绝那两间房子,虽然可惜这个分家没办法彻底分利索,但好歹面上是分开了。
而且照他们的计划,最迟明年就能全家一起去乡里,到时候离得远,就不用再在一个屋檐下。这样想,钱卫国便也没再坚持,“既然娘这样说,那我们就厚着脸皮先占着这两间房子,等将来有条件了,再把房子给卫军他们。”
“既然分给你们就是你们的了。”钱母并不知道钱卫国两夫妻的打算,给出这两间房子,就是为了让这两口子跟他们家断不了,不然一个跟他们没血缘关系的儿子,没了东西的牵扯,渐渐就跟他们远了去,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就是这两间屋子是自己主动给出的,她暂时不好提缝纫机的事,只能后面另想办法。
见双方谈拢了,钱旺发这才又开口,“那田具体怎么分,你们想好没?”
钱卫国知道钱母一定不会把好田分给他们两夫妻,干脆主动开口,“自有地的田比较好耕种,离家又近,就给娘他们,把比较远的山田分给我跟秀兰就好。”
明明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可从钱卫国嘴里说出来,钱母又憋屈得厉害,“行,你们两口子年轻,又都是干活的好手,就多费点时间和精力。”
见双方都没意见,钱旺发很快就将各自分的田备份好,让钱母和钱卫国同时按了手印,就起身告辞,“该登记留底的,我这边都登记好,其他的事就你们自己商量了。”
钱卫国起身送人,“麻烦你走一趟,这会儿天色晚了,改天再请你来家里喝一杯。”
搁上辈子,钱卫国绝对不会说这种场面话,重活一辈子,哪怕说起来不熟悉,他也会让自己慢慢习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只会埋头苦干,是做不成什么事业的。
“好,我等着。”应承了一句,钱旺发让他留步不用送。
直到钱旺发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钱卫国才返身回院子。
院子里,钱母还坐在之前的位置,天色只剩蒙蒙一点光线,钱卫国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在发呆。
不说她,就是钱卫国对今天分家的顺利,也有些不真实感。
他都做好跟钱母拉扯,相互讨价还价的准备,没想到她一点没撒泼。
察觉到他站在自己身旁,钱母沉着声音道,“这些年你爹身子不中用,我的身子骨也算不得好,家里的重担都在你跟秀兰身上,确实辛苦你们两夫妻了。”
“加上我总想着你跟秀兰膝下没个儿子,将来百年后,连个给你们摔盆的人都没有,就想趁你们现在有能力,多照顾两个弟弟,这样将来想叫他们的儿子给你们摔盆,也比较好开口。”
“如今看来,是娘想当然了,没考虑你们的感受,都是娘的错。”虽然分家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但钱母并不希望彻底跟钱卫国离心,“都说打虎亲兄弟,虽然你跟卫军他们不是亲兄弟,但同一个屋檐下一起长大的情分,并不比亲兄弟差,娘希望你们之间不要因为分家就变得生分。”
没有上辈子的遭遇,钱卫国会觉得钱母的话有道理。
可经历过那三兄妹无尽的索取,以及无用弃之的对待,钱卫国对钱母这些话嗤之以鼻。当然,他不会傻傻地表露自己的态度,“娘说的是,我会好好跟他们做兄弟的。”
“卫军再一年就大学,到时候就不用再花家里的钱。卫民还有一年初中毕业,到时候让他上个卫校,也不用再花家里的钱。卫红是女孩子,现在叫她回来,连个毕业证都拿不到,之前在她身上花的钱就都浪费了,想想都可惜。”
搁以前钱卫国已经接话,现在好不容易分家,钱卫国一点都不想听那三兄妹的事,更不可能对他们的事发表意见。
见他不接话,钱母只能自己继续往下说,“秀兰那缝纫机一年到头没用几次,娘想着能不能先给娘,等娘把卫军他们三兄妹供出来,再给她买一架全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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