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似乎隐含着一种轻蔑。她的岁数看起来要比朱司衣年长几岁,许是看她太过年轻稚嫩,才掩不住冷笑的音色。
沈婳伊平静问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之前在乐坊司时并未听说过大人的名号。”
“我姓陆名怀秋,若按辈分排能算你的师伯,在宫里你称呼我陆尚宫即可。”
尚宫官从五品,已是女官中身阶最高的官级。
沈婳伊接管了乐坊司,官位也不过同齐名的教坊司一样位奉銮正九品。她们的官阶与辈分相差偌大,也难免陆尚宫脸上有几分冷漠倨傲。
“既是师伯,但我师父生前却并未提起过您。她只对我说宫里有乐坊司留下的眼线,真出要紧事时,就联系其中的朱司衣。”
“沈娘子在乐坊司待久了,也该知道乐坊司的习惯。我们在宫里留下的眼线只会透露到朱司衣这一步,再若轻易往上,则恐全军覆没。”陆尚宫冷冷交代道。
“之前不同沈娘子接洽,也是担心这一点。乐坊司遭此大难,凡事都需静候时机。眼下赶上太子殿下有除去端王的意图,我才能借此联系上他,让朱司衣牵线搭桥。”
陆怀秋一边交代,一边抬步往她这儿靠近。尚宫是掌引中宫的要职,陆怀秋久居其位,想是累积了许多为官的威严压迫之感,让沈婳伊的额间不自觉渗了些冷汗。
她心下虽不舒服,但也不想露怯,只抬眼硬生生地看着陆尚宫靠近自己。
“我之前一直没露面见沈娘子,也是想看看魏师妹是否找对了人。沈娘子若没有替太子除去端王的本事,那也无需见我,省得功亏一篑。”
“那如今陆师伯露面,是有什么要事要交代吗?”
“我听说沈娘子攀上端王所用的理由,是你能查出万老将军的死因。当年的情况错综复杂,沈娘子查到了哪一步?”
陆怀秋说到这时,才抬步离开了她身侧,转身去桌前倒起了茶水。她如今才想起这待客之道,想来也是有意要同她细谈。
乐坊司自遭变故以来已过两年,这两年内的物是人非毕竟隔着宫墙,就算陆尚宫再如何能运筹帷幄也不可能知全。
沈婳伊款款落座,直到桌上的茶已冷透了,她的话才浅浅收了尾。陆怀秋听毕后,把茶壶置于炉上暖茶的同时,口中的冷漠也稍稍缓和了几分:
“沈娘子用此方法虽然稳妥,但到底费时费力。若是真心疼回了教坊司的姐妹,想要尽快达成所愿,不用些险招怎么行?”
“陆师伯的意思是?”
陆怀秋把话头轻轻一转:“沈娘子,按辈分我虽算你师伯,但我们乐坊司可不兴师伯师叔的称呼,魏师妹当年也觉得这称呼沾了太多男子的俗气。在宫里小心为上,还是称呼我官名吧。”
“是,不知陆尚宫的高见是?”
“沈娘子不是说,你同剑虹门的掌门已经结为连理了吗?这回你入宫时,朱师妹就察觉到跟在你身后的那名女子像是习武之人,不像是乐坊中的姐妹。想来她便是剑虹门的掌门了吧。”
“是,是朱司衣心细如发。”
“沈娘子,成大事者从不拘泥于小情小爱,这种俗理也不用我多讲了吧。万老将军的死因查来复杂,而剑虹门的武馆就在京城……”陆怀秋的嘴角牵起了一抹弧度,但笑中并无暖意。
“若剑虹门在京城中闹出动乱,涉及官府,消息自会传进宫内。
沈娘子要是聪明的话,就该知道剑虹门虽小,但其后的斩青盟可大,若真查起来,圣上定会留意。而沈娘子若能借此助朝廷一臂之力,又怎愁乐坊司不得兴复呢?”
沈婳伊听后只觉得脊背发凉,一直努力镇定的神色也被打乱了。
她眼前的陆怀秋为官甚久,年岁也长她许多,她的面容与音调本就冷得让人生畏,但没想到最凉薄的竟能是她的心思。
她这点遮掩不住的慌乱哪怕只是一闪而过,但依旧落在了陆怀秋眼中。陆怀秋见她动容,伸手给她递热茶时笑意更深:
“何况沈娘子不是说,会同陈红霄结为连理是因为她用情至深吗?既是用情至深,想来就是进了牢狱,她也不会供出沈娘子半点,只会助沈娘子达成所愿吧……”
沈婳伊慌乱之中推拒开了陆怀秋递来的茶水,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句:“我不允许!”
“沈娘子,究竟是乐坊司的大事重要,还是你的这点情情爱爱重要。若不是魏师妹当年收留你,你如今还得继续在青刀门过水深火热的日子。”
陆怀秋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其中的威逼之意已出。她见沈婳伊没有反应,继续煽风点火道:
“欲成大事,舍一个女人又算什么。沈娘子若同乐坊司的前辈一样不喜儿郎,只爱女娘,那乐坊司内这般多的姑娘,还不够沈娘子挑出个满意的吗?
如今好容易有这样一个好拿捏且会做事的棋子,沈娘子怎舍得弃之不用,岂不天真?”
“陆尚宫是常干这事吗?怎么在我面前装起师父的谱儿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乐坊司发号施令的坊主呢。”沈婳伊沉下脸冷声说道。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也让陆怀秋神情一滞。沈婳伊早被她刚才的威逼压迫之意弄得心中不悦,如今见她这般不知收敛,对着她的底线侵门踏户。
沈婳伊就犹如应激了一般,心里的那点忐忑与胆怯也由此消失无踪。
“师父临终前委此大任于我,就代表乐坊司拿主意的人只能是我!一切我自有安排,陆尚宫虽是我师伯,但管过了界亦是擅权。
陆尚宫身为女官好容易才官至五品,身为乐坊司眼线的身份,应该也不想透露出去让旁人知晓吧……”
“你!”
“我劝陆尚宫还是摆清自己的位置好,否则闹得鱼死网破,岂不更是你口中的功亏一篑?”
陆怀秋断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娇弱的女娘说起话来竟能有这样不客气的时候,她恼怒之余很快也镇静了下来:
“魏师妹居然就把坊主之位交由你这样的人。”
“是啊,这位置本来就不是陆尚宫的。”
沈婳伊亦学着她方才那般冷笑的模样发话道:
“你已是尚宫,如何再担坊主的奉銮之职?身为五品官难道还需觊觎九品的官位不成?陆尚宫方才的模样真让人好生发笑。”
“我本以为你不过是个菟丝花,没想到你还有几分脾气。”陆怀秋站起了身子,“我虽官至五品,但毕竟身在后宫之中,比不得你天高海阔,能在外肆意。”
“我是师父当年收留的弃婴,一早就发过重誓愿与乐坊司共存亡。沈坊主既拿定了主意,我陆怀秋自然无话可说,只愿沈坊主真有能耐能兴复乐坊司。”
陆怀秋踏步至门前,仿佛是有了想走之意,但仍回头冷冷撇了沈婳伊一眼:
“我虽无权左右坊主的决定,但仍是觉得坊主弃下这般好的棋子不用,思虑太为轻浅。”
“我可不像陆尚宫一样,对着心爱之人,也不过是把她看成棋子。”
陆怀秋轻蔑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若舍个女人能换取大业,多少人会趋之若鹜,儿女情爱又怎比江山权势重要?”
“这怎会只是儿女情爱呢,这是为君为人之道。”沈婳伊知晓她们的谈话已经近了尾声,也没有继续留下的意愿,同样站起身走到了门前。
“有人信你重你,视你为挚爱与盟友,你却转头背信于人,这岂是君子之道?真这样做的,不过是卑劣小人,卑劣小人手中所握的江山权势,又能长久几时?”
陆怀秋禁不住冷笑一声:“我倒没想到沈坊主一个女子,竟也讲究君子之道。”
沈婳伊拿回了谈话的主导权,神情自然也放松了不少。听见陆怀秋冷笑,她也不过轻轻歪了歪头,颇有几分小女儿神态地皱眉吐露了起来:
“陆尚宫,女官皆是要考核文学的吧。陆尚宫饱读了那样多诗书,君子的为人之道就没一句落在心里?是考上了就忘了吗,要不要回去再翻翻书?”
“你!”
沈婳伊本以为自己这番无所谓的小女儿姿态本是种放肆,陆怀秋看了定是要气急败坏。
但陆怀秋只是整了整面上表情,话音中的冷意都扫空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说这话的腔调几乎是有些妥协的意味,半分气恼埋怨也无。刺了她一道的沈婳伊反而纳闷,但陆怀秋说完话就背过了身去,只对她甩下一句:
“你走吧,之后若有事联系朱司衣即可。”
沈婳伊云里雾里,但也不想久留。她推开门后,朱司衣和赤红霄仍候在外面。两人直把攀谈的兴致留到了回房后,才一同开了话匣子。
赤红霄刚发完问,沈婳伊只先嘟囔了一句:“妻君,抱我。”
她依偎在她怀中简单地吐露完今日的事后,还幽幽感叹着:
“没想到这个陆尚宫心思竟这般凉薄,她也是女子,但口中却能轻飘飘地说出舍个女人不重要的凉薄话,真是令人唏嘘。”
“因为说这话的人太多了,多到不分男女。就算是话本里都知道,江山与美人之间,自然是江山重要。”
赤红霄抱紧了她:“只是我没想到,夫人在这样的选择里,大大方方地选我了。”
“因为我知道,她提的主意若真用了,赤红霄一定会像她说的那样。哪怕被我害进牢里了,她也不会怪我半点的。她估计会在牢里哭得好大声好大声,但也舍不得供出我来。”
沈婳伊看向她的双眼中好似含有细碎星光,那些星光随着她的笑意愈发明亮:
“我一想到你会这样傻傻跳进坑里,还哭得那么大声,我就舍不得了,这简直比我自己去牢里还让我难受。”
“人活一世,皆有愿为与不愿为之事。心疼赤红霄,是我沈婳伊的愿为。而背信于所爱,背信于赤红霄,是我沈婳伊的不愿为。”
“夫人……”
她在夜色中抱紧了她,深情地吻上了她的唇瓣……
都说自古作话没人看,那就借作话随便说点什么吧,很多文字的书写能不能被看见讲究缘分,此时若不借糊行凶,以后只怕说也不敢说、写都不敢写了。
今天在上网的时候又看见有妹子发觉到自己的性格问题,以及缺乏勇气,内里缺爱,问该如何改正的问题。
评论区里的大家提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心里忍不住也有点想说的东西。我觉得诸多方法皆为辅,内里的核心还是在于“我本位”是否清晰,“我本位”是否重要。
我一直觉得很多女孩的成长环境是缺乏“我本位”意识的培养的,或者说很多养女孩的父母不一定会期待女孩长出“我本位”意识。
你不得不承认在一些有毒的环境中,哪怕女孩说一句“我想为了我自己而……”,就已经会被扣上各种自私自利、不可饶恕的帽子了。
我不知其她姐妹是怎样,但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见过太多“我本位”意识缺乏的女孩子,她们太容易被人牵着走。没离开家时被家人牵着,离开家被对象牵着,反正她总得有个主心骨。
而本身就会自爱的女孩子,她们如果能幸运到搞不清楚我们这些没学会自爱的女孩子脑子里怎么想的,觉得我们都是蠢蛋。
就算话说起来刻薄,但我很为她们高兴,这代表自爱对她们来说已经是呼吸睡觉一样自然简单的事。因为过于简单、是种本能,所以才会无法理解没有这种本能的女孩子,这很幸运。
不过我的本意并不是来唱衰和批判的,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女孩子尚未掌握这种本能,这些无聊文字能给多少没学会自爱的女孩看见。
我只想说没能学会自爱不是你的错,不要因此进一步埋怨自己为何没有这种本能。
你在察觉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也许会很愤怒,会怪原生家庭,怪所有塑造了你如今性格的事物。
但埋怨至头来,请相信你的内里有无限强大的力量与勇气,你其实有能力从旧有的环境中蜕变。那些差环境、那些给你带来负面影响的人,他们也只是普通人,不是不可战胜的天神。
相信自己,给自己一些耐心,允许自己有犯错摇摆的机会。任何一项本能的养成都需要时间,这过程慢一些,窝囊一些也没有问题,不要因为没有进展进一步埋怨自己、苛待自己。
你也许会搜到很多帮你养成这项能力的方法,但作为一个挣扎过的人,我有一个最要紧的口诀就是时刻给自己洗脑“我最重要”。
多问问自己的本我在哪儿,每次去问问自己的感受,去看重它。你的身体远比你想象的还要诚实、还要爱你。我一直觉得女性的月经与子宫就像是女性的朋友。
很多时候哪怕我们已经被生活中的刻薄观念影响,觉得自己的感受不重要,我其实很开心,哪怕已到被洗脑的地步,但是身体的有反应绝对是诚实的。
我曾经最为抑郁的时候,不仅是月经的失衡,乳腺增生的问题也接踵而至。其实我觉得按照沈姑娘之前的状况,真实情况应该是乳腺有问题。但想想古百世界观下乳腺出问题治疗好麻烦,我就偷懒改成了别的。
我曾经也以为,我会在厌女捧男的母亲的影响下永远厌恶自己,永远只能是讨好型人格。
但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哪怕中途多有磕碰,但是下定决心努力的事情会有收获的。再次回看过往的自己时,已恍若隔世,久远到我甚至都有些恍惚,原来我曾是那个样子了。
也许很多事情我们都做不到最好,但是我们永远可以去变得更好。
我也曾在察觉自己的局限后怨恨过塑造了我性格的母亲,但怨恨本身是没有意义的。
我母亲是个可怜可恨的人,她给我的影响曾经真如天神一般强大。她把自我厌恶、自我贬低的思想深深根治在我心里,让我时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永远不该为自己而骄傲。
我不论有多少的长处与优点都得牢记:你不过如此而已,有什么好骄傲的。你哪儿来的脸面为自己骄傲,比你好的人那样多,骄傲什么。
我们的生命也许千疮百孔,我们的本性也许一塌糊涂,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只能永远这样而已,永远这样。
我想我坚持写作的根本动因之一,也许就是它能给我带来思考。哪怕有思想性的东西对于娱乐性的文字来说并不必要,但我的人生需要思考。红霄和婳伊很多时候就像我的姐妹,她们甚至能告诉我一些谜题的答案,领我看清没想透的事情。
而我只是个执笔人,只负责记录她们鲜活的生命。
想说的废话讲完了,最后,自爱的方法千千万,我觉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女孩子请一定要多读书,读好的书。
这很有用,内心世界的充盈需要阅历(阅读 经历)来补充,不要只看娱乐性的消遣产品。多给自己的生命增加厚度吧,我现在相信我的内里有一个宽广的宇宙,宽广到无需外界介入。
最大的佐证之一,就是我能用笔创造一个世界。
其实你内心的世界可以很丰富、很充盈,其实你远有超出你想象的力量去做任何事。
素未谋面的女孩,大胆去塑造改变自己的人生吧。天地广阔,前路长远,你是这世间最坚韧勇敢的生命,能做千万事、行万里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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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尚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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