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赶到大沽沿岸的渡口,不过才刚下船,碧纹的大嗓门就从远处飘了过来:
“夫人!小姐和陈掌门到了!”
碧纹的嗓门一旦叫喊起来音量便不小。她这话听来虽是对沈夫人说的,但赤红霄一行人隔老远也听闻见了。
“娘亲!”
赤红霄下了船正头昏脑涨的时候,沈婳伊她们母女二人就已经在渡口处亲近了起来。沈婳伊一对着娘亲,说起话来就会夹着不少闺中女儿的娇俏,颇有几分撒娇的韵味。
“娘亲,您怎知我们今日会到的,您不会在这儿等了好几天了吧。”
沈夫人还不及答话,碧纹便接过话头替她说道:“可不是好几天了,碧纹也说了,小姐再快也得在小满之后才到大沽,但是夫人坐不住,五天前就每日来这儿等了。”
“为娘在家里整日闲着也无事,每日出门透透气看看海景也挺好的。”
“几个月没见娘亲了,感觉娘亲的气色好了许多。娘亲近日身子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仍是不舒服的?”
“除了偶尔腰疼的老毛病外,余下的已经好多了,为娘心里没什么解不开的事情了。”
沈夫人一边说着寒暄之语,一边便把沈婳伊顺势搂在了怀中,就恍若她仍是当年还待嫁闺中的小女儿一般。
沈夫人在渡口那儿搂了女儿还没一会儿,嘴里也念叨着:
“几阵子不见,为娘看婳伊你的气色也好了许多。不仅气色好多了,为娘搂在怀中,似乎还觉得婳伊你近来丰腴了不少。”
沈婳伊听罢脸色陡然一变:“真的假的?我胖了?”
“妻君,我胖了吗?”沈婳伊不可思议地扭头问着她。
赤红霄今日下船的时候就总觉得胃里隐隐在翻江倒海,她正顺气的时候被沈婳伊这么一问,只得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夫人这哪叫胖啊,是你之前太瘦弱了,跟个干柴一样。”
“是啊,当年你再次离开为娘的时候,浑身瘦弱得就跟纸灯笼一样。丰腴点瞧来气色也好些,如今这般正好,再丰腴可就真胖了。”
“我怎么就胖了呢……”沈婳伊颇有几分苦恼地嘟囔了起来。
“夫人,渡口风大,别一直在这儿站着了。既然小姐和陈掌门都到了,我们赶紧回去吧。”碧纹见缝插针地在旁补充道。
“也是,那我们回去吧。好好忙着医馆的事,整日都抽不开身,因此今天才没来等你……”
“无妨,她既有事忙,那就别打扰她了。”
母女俩凑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亲昵得让人不忍插手干扰。
赤红霄很识相地跟在了她们身后,同一样跟在她们后头的碧纹搭起了话来:
“碧纹,你是什么时候来大沽的?你这样来了,乐坊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小姐当初来信说你们快到武城的时候,我就算着日子赶着出发了,省得接应不上你们。
乐坊的事情自有姐妹们在那儿安排。红霄姑娘你别看我跟小姐亲近,就觉得我能跟她一样会做事。”
“我不过是小姐带在乐坊司里的一个闲人,手上并不管什么事的。我是去是留对乐坊并没什么影响。”
碧纹说到此处突然沉重地叹了口气:“我最近写话本子写得太闷了,在屋里闷着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索性出来透口气缓缓,就提前来大沽找你们了。”
“上回你写的那些话本子我还没空细看呢,这回正好翻出来看看,跟你好生说道说道。你不知道这阵子婳伊她老是逼我看那些正书,我背书背得脑袋都发蒙了。”
“好啊,正好我还带了许多新的呢。”
四人分成两处,一前一后地搭着话,很快便寻到了停靠马车的地方。
渡口处人潮涌动,周遭停着许多拉客的车马,一行人按人数随意租了几辆,一晃眼便赶回了沈宅内。
回到了沈宅以后,碧纹带赤红霄安排好了她手下弟子的住处。
沈夫人仍有意要同沈婳伊扯些家常,二人也不想打扰她们,便在后花园里随便寻了一个僻静角落说起了姐妹私房话。
之前她们为了防止青刀门的余部上门寻麻烦,便把沈宅分了一部分出来给同济堂作医馆。如今青刀门的余部势力已平,王好好本想收拾行囊告辞,在她们好一通劝说下才作罢。
如今沈宅偌大的后花园早成了同济堂病人养病时漫步闲逛的场所。
她们虽寻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但仍是能听见后花园里的那些病人与家人们肆意闲聊的声音,隐隐约约,含糊不清地落在耳中。
“沈宅的后花园应该一直有人在打理吧,尽管这里头的人多了,但我刚刚一路走来,这里头的一草一木都跟画一样,到处都是好景致。布局的人定是个极通园艺、有高雅趣味的妙人。”
她们在某处山石附近寻到了一张石桌,桌旁恰好配着两个巧致的小石凳。赤红霄刚一落座,便对这沿路的景致啧啧感慨了起来。
“你不知道,这回我同婳伊去登州的时候,登州的商人会馆建得可气派了,里头也有一个后花园。
但那个后花园建得俗不可耐,那些花都乱七八糟地堆在一处,跟个大花坛一样。还是婳伊心灵手巧,当初青刀门里的后花园多好看啊。”
碧纹坐在那石桌附近时,也顺带把手中的话本子一口子摞在了桌上。
“小姐设计园艺的功夫都是跟夫人学来的,沈宅后花园里的景致,基本全是夫人的手笔。”
“夫人的身体好转了之后,每日都会来后花园里打理打理花草。虽说现在后花园里人多,总有几个毛手毛脚的糟蹋这景致。
但大多数人还是识趣的,他们都夸夫人好手笔呢,接触交谈的人多了,夫人的心病也好多了。”
赤红霄理解之余难免有几分惊奇:“能建出这般好的景致,还教出婳伊这般好的女儿,沈夫人这样兰心蕙质的人真是武籍出身吗?
普通武籍出身的女儿哪会琢磨这个,当初沈帮主是怎么寻来这么好的夫人的。”
“那还不得感谢魏坊主啊。”
碧纹放下这句话的同时,转眼又揪出了赤红霄话里的小辫子:“红霄姑娘你也是的,眼下都是一家人了,你这口还没转,一口一个沈夫人的。”
赤红霄满脸纠结:“话虽然这么说,但我真的难转这口啊。叫婆婆叫岳母都不对,直接叫娘吧,我更叫不出来。
不怕碧纹你笑话,我刚生下来没几天的时候,我爹就想把我丢给别人,我这一辈子都没喊过人几句娘呢。”
碧纹听着她的牢骚,也顿生了感同身受之意:“唉……别说你了,我也改不了这口。今日在渡口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叫你。”
“按常理来说,小姐的夫君我得叫姑爷。但你又不是男人,我不叫你姑爷,改口叫你姑奶吗?
听起来更怪了,感觉跟叫姑奶奶一样。我真是左思右想都不知道叫你什么,索性还是不改口了吧。”
赤红霄被她的话逗笑了出来:“你要是真改口叫我姑奶奶,可得把我吓一跳。你还是别改了吧,我也不适应呢。”
“也是,那就算了吧,红霄姑娘你是不拘小节之人,你我之间谈什么虚礼。不说这些了,快看看我这回搜罗来的这些话本子,其中有我写的,也有市面上流行的。”
碧纹提起了话本子的话头,便跟赤红霄好好讲解起了她手上这些书的来头。
赤红霄这阵子被沈婳伊逼着背史书典籍,早就头昏脑涨,感觉积在肚里的那点墨水全是苦胆磨出来的,消化得甚至艰辛。
如今见碧纹拿来了这样多好玩的话本子,全是些才子佳人风月情爱不说,还基本都是宠女娘的。
赤红霄在看书这块一向没什么出息,除了看不惯女娘在情爱话本里吃苦外,对着宠女娘的更是没抵抗力。没一会儿就听得两眼放光,对着碧纹一脸钦佩道:
“碧纹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居然还有写书的本事,你也太厉害了吧。”
“哎呦,哪里哪里,随便写写罢了。”
碧纹被她夸得心花怒放,自谦了一番之后转瞬也说起了自己的苦恼:
“唉,就是写了这么长时间,感觉自己能写的都写完了,一直想不出新的有趣故事,索性便出来透透气。”
“红霄姑娘,你们沿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能给我写情爱话本子提供灵感的?”
赤红霄听罢苦思冥想了起来。这阵子她们去了许多地方,一整个春季都在外头东奔西跑,现在转眼立夏都过了。而她们这一路上的事情这样多,也少有真能跟风月扯上关联的。
赤红霄在脑子里搜罗了半天,终是想到了正月里在信安镇武女庙那儿得知的故事。
她忽然来了兴致,有滋有味地把她听闻的封青与孟怀柔的情爱故事一股脑儿地告知给了碧纹。
封青与孟怀柔的故事在她那儿很是传奇有趣,赤红霄觉得把这拿来写话本子完全是绰绰有余。但碧纹听后只是眉头紧锁,唇间轻轻叹下一口气来:
“好是好,但是不适合拿来写进话本子里,现在写这种难赚银两啊。”
“为什么啊?”
“那个孟怀柔,她是不是乐籍出身,先许给了晋国君主,后面又回来了?”
“对啊,那又怎么了?”
“就是这点不好啊。那个孟怀柔,她不干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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