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霄还未回话,苏如歆便提前抢了话头说道:
“话虽如此,但你打人打得委实太狠了些,也不知道留些情面。大家本是同门师兄弟,你这般小题大做,日后相见岂不尴尬,还给掌门添了堵。不过是小事……”
赤红霄断没想到苏如歆说话竟这般追求稳妥,只求要息事宁人。她这个被轻薄的当事人都不以为意了,更显得陆青吟的火气发得无由无理,全是一派胡闹之举。
赤红霄见陆青吟的脸上全是愤懑之色,也猜到她年少气盛。若是硬要说些话来数落她做事冲动,反倒会激发她逆反与不服气的心思。
她这样的神色同样也落进了沈婳伊眼中。沈婳伊绕过了正为此气恼的陆青吟,对着苏如歆开口问道:
“如歆,青吟的事我暂且不提。我只好奇,你说那赵平津纠缠你许久了,你对他本无意思,可他今日这样上了手,对你而言,真不过只是件小事吗?”
苏如歆略微一怔,几乎是有些结巴地下意识回复道:“可……他毕竟没做太过火的事,真可以不算作小事的吗?”
沈婳伊听罢也不急回话,只是平静问了赤红霄一句:“红霄,他们三个毕竟是我招进来的弟子,如今弄出这样的事,你有处置他们的主意吗?”
她虽然是在问,但赤红霄很明显地从她的话中感受到了她自己的主意。本不过是件小事,这些弟子也是她招进来的,赤红霄自然乐意允她这个方便。
沈婳伊从赤红霄的眼神中读出了默许的意味,抬眼继续对苏如歆说道:
“如歆,如果你从心眼里觉得这是小事,是青吟小题大做了,那你就带着她去跟赵平津道歉吧。这毕竟是你们的私事,你们掌门也无意插手。是大事是小事,你们自己斟酌处理吧。”
苏如歆被她这样一说,反而沉默不语了起来,低着头似在思索。
陆青吟听见“道歉”这个词,心中难免不平。但沈婳伊已经把话放到了这儿,怎么处理都随她们的主意。陆青吟只得按下憋闷询问了苏如歆一句:
“苏师姐,你真要让我们两个都去给那赵平津赔不是?”
苏如歆一脸为难地看了陆青吟半晌。
她知道她心里不快,也不想为难她,只得幽幽叹下口气道:“你别去了,我去替你跟他赔不是吧,让他别记挂在心上。”
陆青吟被她这息事宁人的求全样激得鬼火四冒:“你凭什么要这么惯着他!”
“陆师妹,重新换师门并没你想象中的容易。我不想再生变故,再等一届新秀大会了……”
“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些事!”
陆青吟这无心的一吼勾起了沈婳伊的好奇心,她顺势对苏如歆问道:“来来回回都是哪些事?”
“这……”
“你且说吧,我沈婳伊一向招人不疑,疑人不招。既是把你们招进来了,自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把你们打发走。你们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高手,想走又岂又那么容易?”
苏如歆思忖忐忑了许久,见沈婳伊一副想刨根问底的阵仗,只得实在坦露道:
“弟子之所以会离开旧门派,不是因为心里生了什么主意,而是弟子实在待不下去,才无奈离开的……”
“弟子原先在旧门派时,就有位师兄一直对我示好,想让我同他结为侠侣。他虽诚心,但我根本没那意思。
他本是大师兄,手底下又管着人,我们这些师弟师妹往日里敬他还不够,岂敢有给他找不痛快的。”
“我的意思我早就同他说了。他嘴上虽说着不会强迫于我,但平日里又总是对我示好,希望有朝一日能打动我。他偶尔也会动手碰我,但亲密之余又远没到刻意轻薄我的程度。”
“我身边每个人都说:‘不过是小事。他是情难自控,才偶尔过了界限,又没刻意要欺侮你,何须大惊小怪’。
那位大师兄是个能干的人,门派内有许多弟子都信服他。久而久之,这一切好像就都成了我的不是了……
苏如歆说到此处,脸上的为难之色更深了几分:“他们都说,大师兄诚心至此,这般痴心一片,而我一直不答应他,是我的不是,是我有意为难他……”
“他中意我的事在整个门派里闹得沸沸扬扬。我虽没答应他,但其他弟子看在大师兄的情面上,潜意识也早把我看成大师兄的人了。
他们都说是我的不是,是我小题大做,是我刻意为难,一切都是小事……”
“我很自责,也很害怕。我怕再这样下去,一切也许要更可怕起来。大师兄是掌门跟前的红人,若我们两人之中总有一人要走,那走的也只能是我……”
“我兜兜转转已经换了两个师门了,每回若出了这种事……掌门也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只有我因为前车之鉴始终心有余悸。实在躲不下去,我只能选择换师门……”
“但是换一次师门实在太不易了,我已经蹉跎了几年了,不想再折腾了……索性用尚好的功夫底子去个没那么大的门派,也许能……”
苏如歆把话说到这儿便戛然而止了。沈婳伊并不呆笨,听了那样久她的故事,自然也猜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她连换了两回师门,想来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因而在这事上才这般忐忑。
沈婳伊安慰她道:“你的事情我知晓了,你且安心吧,这事儿我和掌门替你处理,你们不用出面。我不会让那赵平津继续纠缠你的。”
“只有一点,剑虹门虽小,但也不是毫无章法,门派内不论出什么大事小事,一言不合互相打斗皆是坏了规矩。
青吟,我们此回虽不会让你亲自去同赵平津赔不是,但不代表你坏了规矩就无责罚。现如今我们在船上诸事不便。责罚先欠着,下回再同你算。”
沈婳伊言语之间把事情交代好后,二人一前一后也离开了她们的舱室。
沈婳伊在苏如歆走前特地叫住了她:
“如歆,你觉得是大事的事情,想说便说出来吧,别总听信旁人的言语。自己的大事自己若不坚持,旁人只会把你的每一件大事都贬为小事。”
“是,夫人。弟子告退。”
直到两人全走没了影儿后,赤红霄才啧啧感慨了起来:“如歆方才说的话,我觉得她说的都是真的,应该没有杜撰骗人的嫌疑。”
沈婳伊的语调上扬了几分:“哦?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们刚才在说话的时候,我好好打量了她一番。她虽然没有极致的姿色,但俗话说‘一白遮三丑’。她不仅生得白净,周身的气韵也温柔可亲。
大多数武人都凶神恶煞的,她这样的实在少见,相处得久了,旁人想生亲近之意也是自然的。”
“但她这份温柔可亲给自己招来了不小的麻烦。若按你这般说,做女娘还是不可亲的好。”
沈婳伊叹气感慨起来:
“可我觉得女娘可亲不是件坏事,谁不喜欢同温柔可亲的人在一处呢。我不想让手下的女娘们一个个都非得凶神恶煞的,还是想让她们尽量安心些,不用事事都得这般费力。”
“那个赵平津。”
沈婳伊特地板正了脸提醒她道:“你用掌门的身份好生去同他说说,我们剑虹门不兴这样死缠烂打的事。如果他之后还不老实,就让他另择高就去吧,也顺了他的意。”
“我那天招弟子的时候,第一个碰见的就是赵平津。他一心想进大门派,但那些大门派都嫌他排名不高拒绝了他。他无处可去,才顺带来了我们这儿。我好说歹说,他也一脸瞧不上的模样……”
“我本以为他心比天高,应该是说动不了他,本来都打算放弃了,谁料他后面居然自己又回来了。
他虽回客栈又找了我,但总是一副被迫低就的模样。他的心未必在我们这儿,若不听话,就让他走吧。”
“也是我头回招弟子无甚经验,若再来一次,我就算是去招差的,也不招这种心不甘情不愿才来我们这儿凑合的……”
“夫人有主意,听夫人的。”
眼下舱室内并无外人。方才处理了这么一桩事,还听了那么大一箩筐正经话,赤红霄难免觉得有些疲乏。
因此应承下沈婳伊的话后,她顺势就把她拉进怀中依偎了起来,仿佛是想在疲乏中补充点精力一般。
沈婳伊在她怀中试探着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插手你门派的事情了。我管得太越界,伤了你当掌门的派头与权势。”
“这话怎么说的,夫人是正经在替我考虑事情,我怎么会埋怨夫人管得越界?”
赤红霄俯下身深嗅她身上萦绕的熏香气,不自觉亲吻起她来:“夫人可是我当着手下弟子光明正大娶回来的,都是自家人了哪儿分什么越不越界。”
“夫人方才不是自己还在说话本里的俗话吗,说什么‘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夫人整个人都是我的……”
沈婳伊依偎在她怀中噗嗤一笑:“你之后不嫌我伤了你当掌门的面子就行。”
“面子是自己靠本事挣来的,又不是靠别人忍气吞声让给你的。我又不是没本事给自己挣面子,怎会让夫人成天去替我护面子呢。夫人主意多,做事又有分寸,多听听夫人的怎么了……”
“果然我嫁了个好妻君,妻君怎么看都怎么惹人爱。”沈婳伊伸手揽住了她的脖子,倾身与她缠绵在了一块儿。
客船一路顺风直上,不过再是三四天的光景,大沽的渡口便已经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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