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抚慰

看见沈婳伊咳出鲜血的那一刻,赤红霄就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事了。

她不敢耽搁,大晚上跑到街上挨个敲那些医馆的门,好说歹说,才请了一个大夫回来。

大夫来的时候先掐了掐沈婳伊的人中,好歹是让她有了些许反应。赤红霄不懂医理,大夫说的弯弯绕绕她没一个听得懂的。

在一串云里雾里的交代中她只理清了一件事:沈婳伊身体虚弱,连日里积郁成疾、郁结于心才引发了旧疾。就算吃了药后也得多多调养身心,若再伤神动气,只会损害身体,后果不容乐观。

赤红霄千恩万谢地让大夫开了方子,连夜随他去医馆里抓了药,回来煎药时又折腾了老半天。等到这一切终于结束时,赤红霄一脸垂头丧气。

她看着床上虚弱得大气都喘不了的沈婳伊,两个人沉默着相对无言。

等赤红霄把熬好的药端到沈婳伊面前时,她才意识到她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她方才想吃的桂花糕也因为那支木钗的事被搁置在一旁。

赤红霄的心里涌上许多愧疚。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总是在让她受罪,发了场高热还不算,今天甚至让她连血都咳了出来。

就算是眼下不顾她的意愿把她强带回青刀门,赵万熠见了她这般憔悴的样子都得责罚她。

沈婳伊在床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赤红霄觉得不论怎样她都得先打破这片沉默。

她把沈婳伊想吃的桂花糕找了出来,和熬好的药一起端到了沈婳伊跟前,蹲在床边几乎是跪了下来:

“夫人,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心里只顾着你那个主子。我想折了他刻的木钗,你恨我都还来不及,又何必来跟我说什么抱歉。”

沈婳伊像在说赌气话似的,泪水又从眼角滑落下来,一派委屈可怜的模样。

“是赤霄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赤霄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凶夫人的,是赤霄没做好下人的本分……”

“红霄,我从没把你当做过下人,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在我跟前作这卑微的样子,看得我也不好受……”

沈婳伊转过了身,分明是不想搭理她。

赤红霄着急了起来:“可夫人若不喝药,赤霄心里也看得难受。请夫人不要再埋怨赤霄了,赶紧吃些东西把药喝了吧。夫人若一直这样,掌门看了也会……”

“你不要跟我提他!”沈婳伊的嗓音大了起来,差点就想伸手捂住耳朵。

“是赤霄嘴笨,赤霄该死。”

赤红霄懊恼地都想动手扇自己巴掌,她下意识念叨几句主子早已成了习惯,一时间都忽略了这在沈婳伊面前是大忌。

沈婳伊这样厌恶他,年少的时候还恐惧他,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不顾一切地跑出来吧。

她之前觉得她放弃青刀门内养尊处优的生活是小性儿,那么好的日子,那么多人想要的东西她为何不要。

她气恼于她的不稀罕,却忘记了,对沈婳伊而言,未出阁在精绝帮的时光也许才最快乐吧。不用面对害怕恐惧的人,只要无忧无虑长大就行了。

两相比对,孰好孰坏高下立判,她跑出来的理由足以服人,完全不算胡闹。

是她只顾自己,专断独行,不仅得不到想要的结果,还平白无故让沈婳伊咳出了血。赤红霄的心里愧疚不已,端着药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她长久没有回话,沈婳伊转过身。

她看见赤红霄在她跟前低头难受的委屈模样,恍惚间居然感觉自己像看见了只犯了错就会蹲在主人面前,期待着主人摸头原谅她的小狗。

沈婳伊有了这样的联想后心中满是惊讶与别扭,幽幽启口道:“想让我喝药可以,只是你之后要答应我几件事。”

“夫人请讲。”赤红霄见她松了口,赶忙抬起头来。

她热切期待的表情,让沈婳伊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无意中摸中了她的头,她几乎像小狗一样开始两眼放光了。

沈婳伊心里很是异样,赶忙正经了一下神色说:

“第一件事,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赵万熠。第二件事,别在我面前‘赤霄赤霄’地称呼自己,总说自己是个下人。

我离开了青刀门便不算是里头的人了,也无权把你当成下人。何况我们出门在外得掩藏身份,你在外头就算是喊我的名字也无妨。”

“婳……婳……”

赤红霄试着想喊她的名字,但临到嘴边总觉得异常烫口。她的理智、她的习惯都在千方百计地把这个称呼捂在嘴里。

沈婳伊就算不是青刀门的掌门夫人,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精绝帮二小姐。不管是出于哪种身份,作为下人的她直接喊她的名字,对她来说都是种莫大的挑战。

赤红霄的嘴巴一直在动,但却半天都没挤出个完整的称呼来,只把自己的五官全纠结地拧在了一起。

“夫人,赤霄……额不……我实在不习惯,夫人别为难我了……”赤红霄低下头敲响了退堂鼓。

“其他的事儿都还好说,称呼这事儿,我……这么多年习惯了,对不住夫人了。”

沈婳伊见她纠结得十分难受,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你想怎么喊我就怎么喊我吧。反正你现在做着男子打扮,只要不自称自己是下人,就算是叫我夫人也能掩人耳目。”

赤红霄仔细琢磨着她说的话,心里总觉得哪里甚是奇怪。但称谓这事儿既然沈婳伊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她也巴不得把这事儿翻过篇去。

“夫人赶快吃些东西喝药吧。”

赤红霄把沈婳伊搀扶起来,看着她乖乖地把药喝下后才放下了心。

折腾了这一天后,现在早已是更深露重了。

赤红霄安下心后松了口气,顿觉得自己在大惊大悲与一天的奔波中筋疲力尽,整个人就跟散了架一样。

她的疲态显露在脸上,沈婳伊看出来后,便把身子往床里头挪了挪,用手拍了拍床上的空位示意道:

“你才刚养好了伤,又连续累了两天没好好休息,今夜赶紧上床歇息吧。”

“赤霄……额……我……我不敢……”

之前她中了毒镖昏迷不醒的时候,沈婳伊为了不惊动她,也是特地选了放有两张床的客房,两个人相安无事。

而今日她背着她赶到客栈的时候,空余的客房本就不多,她急着去给她抓药,便随意地定了个普通的房间。

赤红霄睡觉很凑合,只要能有个地方躺着,在破庙的房梁上都能睡着。

她原想着就算是在沈婳伊床边坐一晚自己都能睡的。她突然间让她上床去,赤红霄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你我都是女子,有什么不敢的。这房里就一张床,难不成你还要去打地铺?或者是又坐我旁边睡?我如今正病着,你要是也把自己累倒了,我们两个可真就是完了。”

沈婳伊的语气里又带有不容拒绝的冷静。

刚刚好容易才把她哄好的赤红霄此时也不敢拂她的意,只好硬着头皮收拾了一番躺上了床。

赤红霄一直觉得自己和沈婳伊的地位相差悬殊,悬殊到不论在何种境地都得本能地保持一段距离。

因此就算是躺到了床上,她也不敢贴她太近,就仿佛沈婳伊是块烫手山芋一样。她背对着她贴在床沿边,两个人之间相隔着甚大的空地。

沈婳伊看她紧贴在床边,整个人只差没掉下床去,不由得噗嗤一笑:

“你呀,真让我想起了那戏本故事里说的,一个女人扮做男装,出门要与同窗进京赶考。她怕同窗起疑,又怕被男子轻薄,躺在床上时也要挨在床边,仿佛身边躺着吃人的恶兽呢。”

“我看过,那大概都是梁祝故事里的套路。”赤红霄背对着她说道。

“你呀,可别掉下床去。”

沈婳伊笑着翻过了身,赤红霄听着她的鼻息,感觉她像是已经睡了,便松了口气安下心来。

和沈婳伊躺在一张床上,让赤红霄煞不习惯,她在一阵别扭中无法睡稳,睡意尚浅。

正当赤红霄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耳边沈婳伊的声音逐渐有清晰了起来:“别过来……别过来……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她又被她的呓语弄醒了。赤红霄转过身去,看见沈婳伊的额前全是冷汗,整个人都在哆嗦着。

想必又是跟昨晚一样,因为高烧没完全褪下去,她身体又难受得做起噩梦来。

赤红霄想起沈婳伊昨晚上说的,只要让她握着手她就能安心。她抹黑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她的手才刚触碰到沈婳伊时,就被沈婳伊紧紧握住了。

她在一阵惊吓中又睁开眼,侧目发现了躺在身边的是赤红霄后,几乎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她的喘息中有几分被无端惊吓后的难过与失意:“又做噩梦了,真不太平。”

她想说些话掩盖自己的难受,但话刚出口,里头就夹带了哭腔。

虽然沈婳伊什么也没明说,但赤红霄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

“夫人就是因为要躲开梦里的恶兽,所以才跑出来的吗?”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起自己的多嘴。在黑暗中,她总觉得沈婳伊在哭。

她一直在哭,根本抽不出精力来回复她。她的心在她的抽泣中忽然一派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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