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取暖

“红霄,有些事情我并不想详细说,说了也不一定有用。”

沈婳伊在黑暗中沉默了半晌,说出的话中饱含了消沉与无奈。

“夫人是不想再嫁进青刀门来的吧。”

赤红霄说出了她的心思。

黑暗中,她们握着手相对而视。今夜太黑了,她根本瞧不清她脸上神情,但却能在手心里感受到她的温柔和暖意。

赤红霄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柔软,忽然很不想、也很不愿放开她这双手。

“但凡我有的选择,又怎么会嫁进来。”沈婳伊的声音里夹着几分哭腔。

赤红霄想起了第一次在近处瞧清沈婳伊容颜的那一天。那一天是赵万熠的大喜之日。所有人都在笑,赵万熠也在笑,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的时候,只有她和她没在笑。

也许她们笑与不笑,对于那一天来说本就是不重要的。那一天她的痛彻心扉,和她的不情不愿,放在这大喜之中,就连提出来都会被人看成是晦气而压下去。

因此她只能把泪咽进肚里什么没有说,那对面的她呢?

“夫人……我想到了,夫人毕竟和旧掌门做了多年夫妻。旧掌门突然之间去了,夫人夫丧都没守完,还要堕了腹中胎儿嫁给杀夫之人,所以心里总是要难过的吧。

就算是因此厌恶掌门、想要离开也是于情于理……”

“我就算是难过,也是为我自己难过,才不是为别人……”

“我还以为,夫人这样讨厌掌门,是因为对旧掌门还有夫妻之情……”

“好怪的话。难道我讨厌赵万熠,就得代表我心里还爱赵万驷吗?难道就因为我嫁了两个丈夫,所以他们两个之中我就一定要选一个来爱?”

沈婳伊突然不悦了起来,紧接着叹了口气道:“如果,我两个人都不爱呢?”

“红霄。”

黑暗中,赤红霄感觉到自己伸出去的左手被她温柔地捧在两手间了。她仿佛在隔着黑暗温柔地注视她。

“我嫁给赵万熠的时候,你应该也很难过吧。你知不知道,在大婚那日,我第一眼就看到你了。因为当时在场所有的人都在笑,就只有你的眼睛在跟我说:你很难过……”

赤红霄被她这一番话戳到了心中至软处。那块地方遍布着她所有被人忽视的隐痛和伤疤。

这些伤痛一直都在,只有被人在意和触动时,它们仿佛才是活着的,她自己才是活着的。

“夫人……”

赤红霄在暗夜中哭了起来。她哭得太厉害,厉害到身子都有些颤抖,但她的两只手却在本能性地寻找温暖。

一只手还不够,两只手都想靠近她。漆黑的冷夜中似乎只有触碰到她才能有暖意,才能把她从一片窒息的寒水中拉出来。

“我今晚会那样冲撞夫人,只是因为……只是因为……

其实夫人不稀罕的鸟雀木钗,夫人所有不稀罕的小玩意儿,我之前想求都求不来。夫人对我这样在乎的东西嗤之以鼻,我忍不住才……”

“红霄……”她感觉她的声音几乎是在她的耳畔边响起的,她似乎感觉到她温热的吐息了。

“我知道你渴求什么,如果你真的那样在乎他,在乎他的爱,而他的爱真的能像个东西一样被丢来丢去的话,我真希望把它丢给你。真的……”

“你不知道,他这份所谓的爱在我这里,压得我要喘不过气来。我郁结于心,每一次每一次……都感觉要呕出自己的心肝脾肺,都恨不能死去……所以这不是出于我施舍你,而是我不想要。”

她们两个人在黑暗中泣不成声,伤心到暂不能言语。几乎是一种渴望温暖与安慰的本能在指引她们,黑夜中,她们的身子靠在了一处,滂沱的泪水打湿了彼此的肩膀。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送夫人平安离开的……”赤红霄在一阵抽泣后枕在她怀中,心中动容且柔软。

“谢谢你,红霄……”她仿佛在对她笑。

两个人兀自哭了一场后,眼睛都累得甚是酸乏。

这一夜她们似乎把各自的苦水都掺在泪水中流尽了、说尽了,心间再无隐瞒,只余卸下重担的轻松与坦然。

赤红霄挨着她的暖意,伴着沈婳伊的呼吸十分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等第二日赤红霄再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了。窗外明亮的日光晃得她眼睛难受,赤红霄伸出手揉平了自己蹙起来的眉头。

昨夜的睡意已消散无踪,赤红霄醒神扭头时,才发现沈婳伊枕着她的左臂,仍在自己的怀里安睡。

赤红霄先是被她们两个之间这样近的距离吓了一跳,昨晚的事一件件蹦回到她迷糊的脑子里。

昨晚她们先是哭了大半夜,然后就难受地凑到了一起,只想要相互取暖。

手臂被她这样枕了一夜估计是麻了,可她不收回自己的手臂就起不来,但收回手臂又得惊动她,万一把她弄醒了……

她看着沈婳伊的睡颜,见她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心里一阵纠结与犯难。

沈婳伊体量娇小,而她个子高挑又习武多年。沈婳伊躺在她怀里,居然把她的身板都衬得伟岸了起来,让赤红霄都生出一种错觉,一种自己完全可以庇护她的错觉。

既然要庇护,那就更不能惊扰她了。

赤红霄静静看着她,忽然觉得此刻的沈婳伊像只乖巧可爱的猫儿。她头回见她在赵万熠怀里扑腾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她像是只可爱的猫儿了。

虽然猫儿真挠起人来时很疼,但当时的赵万熠照样没有选择撒手。不撒手也不奇怪,毕竟如果换作是她,她估计也不想撒开手。

赤红霄忽被自己吓到,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实在没有由头,她不能放任自己这样杂七杂八地想下去了。

她把心一横,小心翼翼地托起了沈婳伊的头,把自己的左手臂抽了回来。

她小心轻微的动作还是惊动了沈婳伊,沈婳伊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嘤咛,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句:“红霄?”

赤红霄被她娇滴滴的这一声慵懒声音挑动得心头开始狂跳,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地像在打鼓。怎么回事……

“现在什么时辰了?”沈婳伊揉了揉眼睛,似乎也打算要醒了。

“大、大概已经辰时了……”赤红霄磕磕巴巴地说。

“嗯……我感觉我的烧好像退了……”沈婳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你帮我看看呢?”

赤红霄心跳如鼓,试探一般地把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的手才刚触碰到她时,她的目光就对上了沈婳伊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好似有水光在荡漾,能把晃得人心神飘荡。

赤红霄只觉得自己差点要掉进她眼里了,赶忙把手收了回来。

她慌忙地离开了床,嘴里结结巴巴地敷衍着:“还、还是有点烫,但、但是比昨天好多了,嗯。”

“是吗,那就好,可是我感觉自己还是没力气。”沈婳伊慢悠悠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副乏力慵懒的模样。

“红霄,我好饿,想吃东西……”

沈婳伊想要什么向来都不遮掩,永远那般坦然自若,仿佛笃定了没人会拒绝她一样。

赤红霄对她的这份笃定自如总是惊异不已,但当下她巴不得有个理由能暂避开她。

“我去给夫人拿饭。”赤红霄穿好衣服,就跟脚底抹油一样从房里溜了出去,头都不敢回。

一到外头,冰冷的寒风就轻而易举地把她心头的那点燥热与躁动给吹熄了。

赤红霄冷静了之后,自如地把早饭端了回去。

沈婳伊今早上没跟她耍什么小性子,只是很是安静地在床上端碗吃东西,屋内一时无话。

赤红霄今早向店小二付了押金,把熬药的小火炉给租了上来。

沈婳伊在安静吃东西的时候,她就提前在那儿熬起了药。一瞬间热气沸腾,满屋子遍布了草药清苦的味道,直钻鼻腔。

“这阵子都喝了不知道多少药了,真是看到药就烦,真希望以后再也不用喝了。”

沈婳伊像是被草药的味道呛到了似的,抱怨的同时止不住轻咳了几声。

赤红霄顺势把窗户的缝隙推大来驱散药气:“夫人好好养着身子,今后别再劳神伤心,就不用再喝了。”

“你昨天跑去药铺里抓药,应该已经把青县的集市都逛了一圈了吧,有什么好玩的吗?”沈婳伊估计是看当下无聊,想同她攀谈几句,便随意起了个话头。

赤红霄顺着她的话,漫无目的地描述着昨日在集市上见到的场景。从小吃摊的包子铺到妇人爱的首饰摊,最后讲到她最后瞧见的铁匠铺:

“夫人不知道,昨日我在铁匠铺那儿发现精绝帮的招牌了,真没想到,精绝帮会把铁匠生意做到青县……”

“你说什么,精绝帮在青县开起了铁匠铺?”沈婳伊突然开口打断了赤红霄的话,语气里全是严肃。

“是啊,精绝帮一向不是挺擅长做买卖生意的吗,开个铁匠铺有不对的地方吗?”

“开铁匠铺,确实不太对……”

坐在床头的沈婳伊蹙起了两弯柳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把赤红霄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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