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婳伊再次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她身在一间幽黑的房屋内,全身上下已经都被绳子捆住了。
沈婳伊惊恐地打量起了周围的一切,很快便发现了不远处顾念莞的身影。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思韵呢!”
“我早派人把她丢出去了,我没心思顾及她。”
顾念莞的嘴边扬起了极大的弧度。她在笑着,一双眼却空如漆黑潭底般深不可测,瞧着竟有几分可怖的意味。
“你把她丢去哪儿了?把我抓起来到底要干什么?”
“当初要不是魏思韵率先揭发了我的事,我又怎会落得这个下场。我知道她是怨恨我和万郎在一起,见不得我跟他好。我没杀她,是她万幸……”
顾念莞一边说一边抬步走近了她:“她虽可恨,但我知道让我痛苦至此的罪魁祸首是你!”
顾念莞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
她伸出细瘦如竹节的手掐住了她的脖颈,手间使出了极大的气力,让沈婳伊喘息都艰难了起来。
“沈婳伊!你个贱人!你个惺惺作态、还要乔装自己善心大发的贱人!你成天在我们面前摆出一副要救姐妹于风尘的大义凛然的模样,对我却干出这样的事情!”
“你明知道进了教坊司的女娘都在受苦,你为什么要把我送进去!就算我坏了你那儿的规矩,但罚人的法子那般多,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顾念莞的心里还压抑着许多怨言想说,她看见沈婳伊几乎要喘不上气、听不见她说话了,随即也松开了些手,一双眼只恨不能能生出利刃般死盯着她:
“不仅如此,魏如莹她也是个贱人!她跟你一样惺惺作态!她一边跟成王殿下暧昧不明,一边又不许乐坊内的女娘找男人……
她见不得人好!见不得人间有美满姻缘事,才定了这规矩,这般对待我们!”
沈婳伊见她气恼之余,就连魏如莹都跟着骂了,喘上气后难免动容道:
“你若要恨我就恨吧,同师父有什么相干。你是她收留的孤女,你十二岁那年被家人卖去烟花巷时,是她慷慨解囊救下了你。她待你如亲女儿一般,你恨谁也不该恨她……”
顾念莞见她居然还有心思为魏如莹求情,气恼之余直接甩了她一记耳光,打断了她的话:
“你们两个都是贱人,都是贱人!先是魏如莹这个贱人定下了这规矩,之后再由你这个贱人替她实行!你们真是惺惺作态!
一边说着心疼女娘们在教坊司与青楼里受苦,一边对待不听话的女娘,却把她们发配去教坊司!”
“你们嘴上说着不让管事的女娘与男子有接触,但你们呢!
魏如莹不许别人有姻缘事,自己却跟成王翻云覆雨。而你这个贱人步她的后尘,用自己的身子钓着端王,钓着太子!还给自己钓来个女人!”
“顾念莞,你疯了吗……”
沈婳伊看她说话越发无理取闹,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已无人样,宛若困兽:
“这一切的缘由你自己心知肚明!你可以说乐坊司的这项规矩不对,但这规矩你在下定决心要当韶舞前早就知晓!是你自己明知故犯,我们乐坊司定了这规矩以来,除了你就没别的女娘故意触犯!”
顾念莞看她在全身被控住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这般冷静地刺人,不由得怒火四溅。她不想听她多言,捂住她的嘴时恶狠狠地放话道:
“所以呢!沈婳伊,难道你自己就无辜吗,难道你自己就没一点错吗!若不是你当初无情,我怎会落得这般的下场……”
顾念莞突然间情难自控地啜泣了起来:“若不是你,我又怎么在教坊司里被折腾坏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
万郎虽然把我赎回,但他心里结着这疙瘩,三番五次就要把这事儿提出来伤害我,嫌我污秽……他的发妻,也用这事儿来骂我下贱,嫌我脏污……”
“他们都不想见我,才在外头租了这宅院,还克扣了我的银钱,容我在病中自生自灭。都是你,沈婳伊,都是你……”
顾念莞沉浸在巨大的悲戚中难以分神,捂住她嘴的力道也小了许多。沈婳伊寻了能说话喘息的空隙。
虽然眼前的顾念莞可怜可恨,但沈婳伊在经历了一阵动荡后,心里却依旧平稳不惊。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心里不知何时已有了根平定风波的丈尺,风浪再大,也不能动摇她半分。
沈婳伊稳稳当当、波澜不惊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念莞,我知道你日子不好过。大家姐妹一场,思韵心里又记挂着同你的情谊。你若有何难处,我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只是你如今的境遇与我们无关。伤害你的除了去教坊司的那些官员,还有万家的人。就算我沈婳伊在这其中有错,但真要清算罪状,你也不应该先找我。你该找伤你最深的人……”
“别再执迷不悟了。若过不下去就回来吧,随我们回梅香坊去。思韵她这阵子记挂你,别这样对她,别辜负了她的心意……”
顾念莞忽然愣住。她的思绪在短暂的停滞后再次浓烈起来,她用更大的气力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直把沈婳伊打得耳鸣脑胀。
“沈婳伊,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菩萨吗!你以为仅凭你口头上三言两语,就能说服打动我吗!
你体会过我的痛苦吗,还有脸面在那站着说话不腰疼,觉得我的这些苦难轻飘飘就能被处置放下!”
“你惺惺作态!还自鸣得意!你的嘴脸真恶心,真恶心!”
顾念莞再次狠狠掐住了她的脖颈,再也没有心思听她讲话了。
“你知道我遭受了什么吗,你凭什么让我轻飘飘地把一切放下!仅凭嘴上那几句轻飘飘的大道理,就想让我放下?”
“沈婳伊,你那假装慈悲与大度的嘴脸真令人作呕。你没体会过我的苦,又有什么资格劝我放下!你对我的伤害,我要你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顾念莞在歇斯底里中死死地瞪着她:
“我等你好久了!我要把你送进最下贱的娼院里,让你百倍千倍去体会我的痛苦!我要让你也体会到不被当人看是什么滋味!被男人当做玩物糟践是什么滋味!”
擅自把良家妇女拐卖去青楼本就是大罪,更何况是身为奉銮的她。
眼前的顾念莞果然是疯了,她已经听不进道理想不通出路,她在巨大的痛苦中被逼疯了,疯狂到甚至连律法科条都不想顾及。
沈婳伊在巨大的窒息中再次晕厥了过去,只能任着疯狂的顾念莞继续下去。
她到底会被带去哪儿?这里就是明照坊的地段,她会被带出京城还是就在此处?
她心里还有许多的疑惑,只是再也没有心力想了。沈婳伊再次失去了意识,跌进了黑暗之中……
——
待到沈婳伊的知觉再次复苏时,脸上火辣辣的痛意还在,脖颈间的窒息感也残存着。
她听见了新的陌生的声音,但却发现自己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睛。身上所有的气力只能支撑她勉强睁开条眼缝,入眼的所有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
她是病了吗?还是又被下了什么药。沈婳伊挣扎无果,只能闭上眼睛努力听清周围的谈话。
“万夫人,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我说下的话自然说到做到。这府上的贱人当初魅惑我夫君,我恨极了她,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万夫人做这事时同万三公子商量过了吗?他事后不会找上门来吧。”
“我是他发妻,而这女人不过是一个侍妾!他早就腻烦了她,才肯松口让我把她偷偷卖了,给他凑寻新欢的银两,不然你以为这等送上门的好事能轮上你们这儿吗!”
“原来如此啊,万三公子腻烦得还挺快的。”
沈婳伊在疲乏中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捏住了,谈话的声音一下子近在她的耳畔:
“万夫人想要收多少银两?你可得知道我们这儿所有的手续都不是在明面上的,若按普通娼院的行情给,怕是……”
“反正这银子又不是拿来给我用的,你们随便给点就行。我在乎的可不是银钱,而是要让这贱人好好尝尝被千万人糟蹋的滋味!给我解恨!”
“万夫人,这恐怕还早呢。”
那人对着恨意难消的顾念莞缓缓解释道:
“我们藏春楼里的货儿都是按等级排的。好货自然得先留给达官贵人,等达官贵人用差不多了,货儿的颜色不够新时,才会一步步沦落到最下等……”
“价格卖得足够贱了,才不差人上门糟蹋。这个过程长则十年,短至少也得五六年吧,万夫人给的货儿好,直接排最下等去岂不可惜……”
顾念莞冷哼一声:“我能有多少时间等,你们要是做不到,大不了我不卖了,反正总有地方能收。”
“罢罢罢,大不了就应万夫人的,头几天这样安排给万夫人解气好了,但日子可不能长咯,好货可禁不起这样糟践……”
沈婳伊感觉自己胸腔几乎是在翻墙倒海,巨大的不适与恶心感不断在逼压着她的身心。她出于本能地想吐,但虚弱的身体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二人的谈话已近了尾声,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凌空扛起,顾念莞模糊的身影在她视线中消失了。房门紧闭的声音传入耳内,就连光源都消失了。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所有的意识都纷纷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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