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是……我不是……”
“婳伊……你不要走,我不是……我不是……”
“不!”
一声惊呼,赤红霄再度从噩梦中尖叫着醒来。房内的灯火仍在续明,她这一嗓子喊得大,直把睡梦中的沈婳伊也吵醒了。
沈婳伊无奈地揉了揉睡眼,在枕下寻出手帕擦了擦她额间冷汗:
“红霄,又做噩梦了?没事的,我都说了没事了,你别害怕……”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惊魂未定的赤红霄紧紧地抱住了她,话带哭腔,肩膀也随着抽泣颤抖了起来。
沈婳伊深深地叹下了一口气。
自她这回从宫里回来,便知道了赤红霄每晚做噩梦的事。她本以为是因为自己离开的时间久了,赤红霄心下不安才如此。
可她眼下都已经在了,却仍是拦不住赤红霄每夜的噩梦。
赤红霄从噩梦中醒来后,就总要确认沈婳伊还在不在身边。她嫌四下黑灯瞎火瞧不清她的面容,就总要在房内点灯。
沈婳伊每晚的睡眠并不算深,哪怕是睡熟了,也容易被一些动静弄醒。她一直嫌夜里的灯火点着刺眼,但又舍不得让赤红霄恐慌。
而赤红霄半夜惊醒时总会把她给搅醒,已经连着好几夜了,她的噩梦还是没有消退的迹象。
沈婳伊不由得有些心力憔悴,又不忍苛责她,只能好声好语地安抚道:
“红霄,我好端端的怎么会走呢?我不会走的呀,梦里都是假的,你不要当真了……”
赤红霄哭得泣不成声:“可是我在梦里抓不找你,也留不住你婳伊……我梦见我变成赵万熠了,你一瞧见我是他,就再也不愿意留下了呜呜……呜呜呜……”
沈婳伊无奈到想用玩笑话把她的悲伤打断:
“你真是说呆话了,怎么就变成他了。你下面也长了男人物什了?真了不得了,以你这色馋鬼的德行,真要如此我怕是马上就要怀了。”
她有心想同她打趣,但赤红霄眼下一点玩闹心思都没有,只一本正经道:
“你要是真怀了,你会留下吗。你会看在我与我们孩子的份上留下吗婳伊……”
“我的祖宗,你可消停些吧。莫讲这无由的话了……”
“明明是你先提的……”
她拍着她的后背好声抚慰着:“好好好,算我说错话了,我再也不提了,好不好。”
“你不要走……婳伊……”
“我不走我不走。”
“就算我真变成赵万熠了你也不可以走……”
“不走不走。”沈婳伊略带烦躁地应承了下来。
她听出了她的烦躁敷衍,抽搭着鼻子委屈道:
“你骗我,你以往最讨厌我像他了。如果我真的是他,你马上就走了婳伊……你当年怎么离开他,也同样要怎么离开我……”
“你放了把火,你这样无情,把我们之间的一切都给烧没了,一点念想都不愿给我留下……呜呜呜……”
赤红霄说到此处复又大哭起来。沈婳伊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我求你了红霄,我明早还有事要处理,我已经连着好几夜都没睡好觉了,我的眼圈都重了……你就当心疼心疼我行不行……”
“改明儿我一定给你寻个道士去,就当是驱邪。过阵子我一定好好陪你好不好?都是我前阵子陪你陪少了,寻空了我一定好好疼你。
别怕,红霄……我不走我不走……今后谁也不准再提这个‘走’字了,提了就是不吉利!”
赤红霄只得逐渐止了哭,依偎在她怀里渐渐睡去。
不出几天,沈婳伊还真大费铺张,寻了个所谓的靠谱道士来。她找道士也不是真为了驱鬼,纯粹只是求个吉利与心安。
她只想着或许是赤红霄身上背负的命债多,一碰见仇家,才给心里招了不安的邪祟。纯当是让道士画几道吉利符,冲淡点血腥气也好。
那道士收了她银钱,自然来她们这儿大张旗鼓地摆弄了好一阵。
赤红霄之前说寻道士本不过是顺嘴,真看见道士来作法后,反倒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之前不过是心病。
心病不用心药医,反请道士来,实在是有些怪诞。
那道士走后,赤红霄一问起请道士所花的银钱数量,就差没一口气背过去,她呜呼哀哉地沉痛道:
“什么?这么多钱!就请他舞几下画几道符就花了近百两??这神棍银钱挣得可真容易啊!这数目我平常得跑多少镖扛多少货才能挣到,我……”
沈婳伊看赤红霄差点没气到晕厥过去,云淡风轻地回复道:“无妨,就当是买个心安,若能让妻君半夜少梦魇,这银子花得也是值的……”
“这一百两的破符贴我床头上,我岂不是每看一眼都要心疼买它所花的银钱!”
沈婳伊被她的话都逗笑到合不拢嘴:“没事,这是我特地为妻君你请的,不花你银钱。”
“但那也是钱呐,那是真金白银呐夫人!这近百两银子夫人就算是拿去买首饰衣服,我都觉得是钱花刀刃上了啊。钱呐……”
赤红霄痛心疾首。
自从把那符咒贴在床头后,赤红霄半夜惊醒后一瞧见,就想起了为此掏出去的银子。就算是为了让这符咒物有所值,也得摁下自己梦魇的后怕。
一来二去,赤红霄果真还收敛了不少,倒是买了个值当。
二人的生活在表面上逐渐归于了平静,唯一和以往有所不同的,那就是二人在守卫这块达成了共识。
赤红霄始终坚持要派自己的女弟子日夜轮流去守着沈婳伊,沈婳伊很不习惯,为此同赤红霄说了多回。
但她还是架不住赤红霄的软磨硬泡,最后也懒得花精力与她在这事上拉扯,睁只眼闭只眼地应承了她。
沈婳伊答应之后,剑虹门镖局那儿的女弟子就排好了轮流去梅香坊守卫的班。
赤红霄虽有给她们算银钱,但去那儿守半天所挣的银两并不比在外跑镖的收入多。
收入虽少,但去梅香坊那儿守着毕竟不用风吹日晒、受奔波劳累之苦,算是实打实的闲差。
因而除了一心想多挣银钱的女娘外,剩余不甚在意风言风语的女娘也都乐得去梅香坊。
镖局内的女娘这样各司其职了一阵子后,倒也是世事难料,很快又出了新的变动来。
“靳娘子,哎呦你可算是跑镖回来了,小玉摔伤了!”
今日跑镖的活儿结束后,剑虹门弟子才回镖局,在后厨里做活的吴大妈就火急火燎地叫住了靳金玉。
靳金玉是赤红霄之前在新秀大会上收的弟子,入剑虹门已近两年了。她不同于那些尚未出阁的年轻女弟子,是在夫君丧事办完后,带着小女儿来投奔的。
她年幼的女儿孟怀玉今年才六岁,虽早过了吃奶哭闹的年纪,但却正是调皮好动的时候。
她白日里忙着跑镖挣钱,万般无奈之下,便把孩子交托给了在镖局内做事的吴大妈。
吴大妈尽管有些嘴碎,但为人却是个热心肠。她替靳金玉看了许久的孩子。孩子一出了什么事儿,她就会紧着来告诉靳金玉。
今日回来后,靳金玉一听女儿摔伤的话,赶忙随吴大妈跑去了后院。吴大妈一边给她领路,一边嘴上也自责着:
“是我疏漏了,年纪一大精力就越发差起来。今天傍晚我忙着烧火做饭,就一会儿没看住小玉,这孩子便搬了凳子想在柜上偷冰糖吃。
我发现的时候正打算喝止,她一看自己偷糖被发现了,一时慌乱下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手脚都摔伤了……”
靳金玉心急如焚,脚一进屋,就见女儿正在床上熟睡,伤势也已经被吴大妈处理过了。孟怀玉此回虽摔了一跤,但好在只是些轻微的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
靳金玉在确认女儿无大碍后松下一口气,在她身后的吴大妈仍对此愧疚不已:
“是我太不小心了,好端端的给你把孩子带成这样,我实在是过意不去……靳娘子,我岁数大了,又是个粗心眼,有时候一旦忙起来,还真难分出心神去看孩子。
小玉这回幸亏摔得不重,若是严重了,我真无法和你交代……”
“吴大妈……”
“靳娘子,我老了,我现在的精神实在做不了两份差事。小玉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实在担不起呀……要不……”
吴大妈面露难色,把话放到这一步,靳金玉心里却也是懂了。她家小玉生性活泼好动,比其他的孩子更爱玩闹些,只要大人一个没看住,人影就蹿没了。
小孩子爱玩本是常事,为此又无法过多苛责。就算是与她讲道理,小孩子的天性也不是说压就能压住的,靳金玉也无可奈何。
她听出了吴大妈口中推诿的拒绝之意,不由得苦了神色同她倾诉道:
“吴大妈,可我们母女的情况你想来也知道。我平日里忙着生计,哪儿能抽出时间来陪小玉?我知道今日是小玉调皮给你惹麻烦了,还望你别放心上。
等小玉再大一些,我给她凑出了上女学堂的银两后,她定不会这般顽劣了……”
“靳娘子,小孩子贪玩是在所难免的,我不是嫌麻烦。我是深知自己年长体衰,做不好这份差事,所以才让你要不换个人交托……”
靳金玉神色凄苦道:“可您也知道,我在京城无亲无友,陡然间能放心把孩子交给谁呢……”
吴大妈听后,不免也深深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屋里头少了个男人跟你一同养家呀。你也是命苦,怎么好端端的夫君就去了,舍下你们母女两个孤苦伶仃,让你连孩子都照看不了……”
吴大妈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心里想什么嘴上管不住就直接说了。这坦率话实打实戳到了靳金玉的伤心处。
靳金玉看着房内简陋的陈设,再看着怀中受伤熟睡的女儿,操劳多日的疲惫让她鼻尖一酸,眼中热泪顿时便滚落了下来,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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