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将军他草草瞥了这边一眼，随即低头调整自己的袖口，也不看她：“黄汤吐干净了，脑子清醒了？”
沈绛如一听这话，顿时又气血上涌，不过方才听折芳说自己丢了人，只得憋红了脸没话讲。
谁知莫以尘还来了劲，嗤笑一声，不屑得很：“逞什么能？”
这如是一嘲弄，沈绛如还能忍？也不顾什么脸不脸的了，攥紧被角直接呛声：“本姑奶奶可没逞能，被吐一身的滋味如何？灌伤自己算什么？恶心你才是真！”
莫以尘眉头一拧，狠狠瞪她：“你是故意的？！”
沈绛如也不管折芳使眼色，昂起脖子挑衅：“你待如何？”
莫以尘大步流星上前，推开折芳，一把扼住沈绛如的手腕，要将她拽下来：“那你还去偏苑待着。”
沈绛如自然不依，挣脱不开他的大手，只好抱着床柱不撒手：“凭什么？我嫁到你将军府来当正夫人，凭什么像个通房丫头只能睡狭小的偏苑！”
莫以尘冷哼一声：“你若执意不去，从今天起，我也睡这张床。”
沈绛如想也不想，本能地抗拒：“你敢！”
莫以尘松开她的手，留下那皓腕上红红一圈印子，将她推回榻上：“为何不敢？这原本就是我的床，你抢什么？”
却不想这一推劲儿使得大了些，沈绛如往榻上重重一趴，亵衣本就短，这一下不慎露出那细纤纤的一段腰肢，和那隐隐约约的后背沟，在殷红的鸳鸯被上更显得肤白胜雪。
目光只是触及一瞬，莫以尘便觉得喉头发痒，只当是昨晚受了凉，移开视线咳了咳。
他正要抬手去扶一把，却被沈绛如一把打开：“行啊，你来啊，我才不怕，届时我在枕头下面藏剪子，看你敢不敢来！”
莫以尘觉得好笑，对她的威胁嗤之以鼻：“我十五岁就上战场，真刀真枪见识过无数，你的剪子有多厉害，只管上。”
沈绛如见他这副顾盼自雄的模样，气得肝疼：“呸，你莫大将军何等厉害，回到家就知道欺负女人！”
“我怎么欺负你了？夫妻同床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这话将沈绛如噎住了，是啊，如果不是新婚夜时他将自己赶去偏苑，早该同床了……
只是想到这茬，她更加怒不可遏，凭什么听他的去偏苑，如今又听他的要同床，自己就是个被颐指气使的受气媳妇？只能听之任之？
“呵，将军不就是看不惯我么？娶我是为了应付老太君，冷落我是为了气沈家和我那庶妹吧？就因她让你脸上无光了，说来也是莫将军自己无用，不敢去肃王府抢人，拿我出气，算什么男子汉，真让我瞧量不上！”
“你说什么？！”
他声如惊雷，沈绛如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又被他一只手攫紧，疼得她咬紧牙关。
“我说……你有本事……抢她去啊……”
她被捏得嘴都张不开，话也说不清楚，仍是一字一句地咬牙重复，眼里满是倔强。
莫以尘眯起眼眸盯着这个女人，怒火中烧，也被勾起了好胜心：“我若没本事，你岂不是更没本事？舍了身段下嫁到寒门，才一年未到，就成了弃妇？”
“弃妇”二字刺耳得很，他咬牙说罢，便觉指尖一片湿润，是她竟然落下泪来，眼睛却一眨不眨，脸上也无半点示弱的表情。
“是，我是寒门弃妇，人人耻笑，你还不是不得不娶？如今人也笑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莫以尘看见她这一双婆娑动人的泪眼，心生不忍，手上渐渐松了，又听外面人提醒道：“定省时辰快到了，将军与夫人起身吧。”
他顺势松开，背手往外走，交代折芳：“快些伺候。”
折芳刚刚看着这两个主子吵架，大气也不敢出，如今好歹松了一口气，忙称是。
莫以尘正要挑帘出去，察觉背后动静，敏捷地侧身让开，一只软枕砸在了他旁边的高脚凳上，凳子一歪，花瓶滑落，碎了一地。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昨天打碎了三只汝窑瓷杯子，糟践了一张栽绒地衣毯，还有这个鲁山花釉瓷瓶……”
沈绛如一抹眼泪，将眼睛都擦红了，这本是被疼出来的，生怕被他想错了，看轻她哪怕一点点，于是沉了声音，稳稳放话：“本姑奶奶有钱，赔你就是！”
待收拾齐整，两人去正苑请安，婆婆李氏仍是木着脸，瞟了她一眼，叫了免礼后便没多说什么。
倒是旁边的二婶娘眼睛一细：“你们小两口昨日是怎么了？我那屋里的下人经过东苑，听到里头乒乒乓乓、又哭又叫的，莫不是……动手啦？”
三婶娘道：“怎么会呢？将军向来有分寸，怎会凭白动手？”
二婶娘却笑：“自不会凭白，总是有缘由才动手嘛……”
沈绛如眼睛转了转，以防昨日醉酒之事被发现，迅速道：“婶娘想错了，昨日是在屋中发现了老鼠，打老鼠时撞到了东西罢了。”
二婶娘笑容一僵：“老鼠？”
沈绛如煞有其事地点头：“是啊，那老鼠又嚣张又自大，仗着体格健硕就耀武扬威，不知有多讨人厌。”
莫以尘感觉到她意有所指的目光，也接着附和：“对，这讨人厌的老鼠吃了酒酿，醉得不省人事，狼狈至极，还占了床睡。”
二婶娘一听，颇为诧异：“这年头老鼠胆子这么大，还敢上床了？”
沈绛如袖中的手攥成拳，恨得直磨牙。
莫以尘憋着笑：“自是胆大，谁说她胆小，她还要急得跳呢。”
沈绛如已经打定主意，待会儿一出正苑就要狠狠啐他一口以泄积愤。
三婶娘道：“既是有老鼠，借一借凤笙屋里的大白猫就是。”
沈绛如想起来，上回去莫凤笙院中时，是看见门口花架下一节白尾巴露在外头。
“老鼠已经吓跑了，不用去打扰凤笙了。”
沈绛如听出来，莫以尘说这话时，明显没了方才的趾高气昂和隐隐笑意。
这时，座上久久没言的主母李氏才缓缓开口：“以尘啊，你也该去劝劝她才是，她从小最是听你的话……”
莫以尘低着头：“最不该劝的人就是我，我没脸面对她。”
李氏良久才长叹一声：“我这三个孩子，真是一个都不叫人省心啊……”
旁边二婶娘趁此间隙，话里有话：“大嫂别这么说，好歹将军新成了家，这儿媳妇虽然……但看还是勉强能看的，凤笙这事怪不得谁，真真是命不好，与欢这孩子也是没办法，谁让他与将军相克呢？”
现在这二婶娘说些暗讽自己的话，沈绛如已经面色不变了，多少给自己婆婆个面子，等私底下再好好治她。
只是她说的这位与欢……是谁啊？跟将军相克？她来府上两日，竟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李氏也有些累了，朝他二人道：“你们去老太君那儿吧。”
沈绛如退回到门边，又听见那二婶娘嘴不得闲：“大嫂若想念与欢，时不时去别院看看就是，只可惜您身为主母，管着这个家，不能陪他久住，弟妹我也是心疼您啊。”
沈绛如都不用回头看她神色，便猜到她打的什么主意，巴不得婆婆将管家之权分她一点儿，好让她尝尝滋味儿吧？
莫以尘见她脸上挂着冷笑，不免提醒：“昨日你的丑态被嬷嬷尽收眼底，定回报给祖母了，你想想待会儿怎么答话。”
沈绛如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关我何事？酒是你命人拿来的，你是罪魁祸首。”
莫以尘背手阔步，谨防再像昨日那样挨祖母的骂，便也走得慢了些，省得她个娇弱女子跑得气喘吁吁。
“我是祖母的亲孙子，我否认一句，你说她愿意信谁？”
沈绛如心里没底，是啊，人家是血浓于水的祖孙俩，老太君再怎么喜欢她，她到底是个外人。
想是这么想，她嘴上不服输：“倒也不见她老人家多喜欢你……”
莫以尘冷冷瞟了她一眼：“我也不知她喜欢你哪儿……”
说实话，沈绛如自己也不知道，此时却也装出高深莫测的模样，故意冲他：“自是你有眼不识荆山玉。”
莫以尘嗤笑：“知道老鼠为什么位居十二生肖之首吗？”
沈绛如一听老鼠两个字，就想起方才正苑里的事，一赌气走到他前面去，闭紧嘴巴理也不理他。
“因为她不要脸，骗了猫和老牛。”
沈绛如自然知道那个民间故事，只是眼下他这不要脸三个字说得极重，分明是在指桑骂槐，气得她怒火直冒，回头死死剜了他一记眼刀。
她一壁甩开他眼不见为净，一壁心里道：这个莫将军，老太君和莫凤枝几个还总说他话少话少，这男人分明能说会道得很！平日里装得一副正经样子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