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芳同那嬷嬷来到东苑时，还没进院里，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瓷器砸地上的声音，还有一个脆生生的女声：

“……怎么？既嫌我，何不腾出个空院子来给我住？我还嫌你呢！整天摆着张冷脸不知给谁瞧，姑奶奶我才没正眼看你！还吓唬我，当我不会喝酒？当我怕你啊？满京城里，我还从没怕过谁！嗝！”

折芳一听，心想坏了坏了，这才新婚第二天就撒起酒疯，还这么冲将军喊叫，若被嬷嬷听去告诉老太君，老太君从此也不疼她了可怎么办？

于是她忙朝嬷嬷道：“主子怕是喝醉了，这胡话不作数的。”

嬷嬷干笑：“是是是，我晓得。”

于是她二人急急进去，见地上酒杯已摔了好几个，案上桌布也不知怎的委到了地上，折芳定睛一看，也就主子坐在案边一杯接一杯地喝，脸上两抹酡红，眼都快迷离得睁不开了，显然醉得差一杯就倒。

而将军正大大咧咧翘着腿，看笑话似地冷眼看着她。

“咳！”

嬷嬷咳了一声，莫以尘看见她来，自然放出几分恭敬：“嬷嬷怎么来了？可是祖母有事找我？”

嬷嬷正要开口，那厢沈绛如转头一见她，几番定睛细看，竟是忽然失声痛哭起来：“娘——”

嬷嬷吓了一跳，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折芳也忙上前摇着自家主子：“夫人您看清楚，那是老太君身边的嬷嬷！”

沈绛如却是一把搡开她，转身就往嬷嬷身上扑过来，拱进她怀里，眼泪全蹭在她衣裳上，哭得哀痛欲绝、大放悲声：

“娘！他们都欺负我，爹爹偏心，姨娘挑唆，青若也奚落我，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嫁了第一个是个骗子，第二个是个凶神，我不想嫁了，再也不嫁了，你干脆把我一并带走吧……”

她泪流满面，呜呜咽咽，说的话也含含糊糊，嬷嬷只听出来她这肝肠寸断，心生怜惜，又听出她埋怨将军太凶，只好一边轻抚她的后背安慰，一边朝将军道：“将军啊，您忘了老太君怎么跟您说的啦？家中又不是战场，对待女子要和气些，女子总归是胆小……”

“谁胆小？我才不胆小！”

方才那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将军夫人又兀地抬起头来，一抹湿漉漉的脸，打了个酒嗝，仿佛刚才泣不成声直喊娘的不是她一样。

只见她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绕到将军跟前去，抬手直指他鼻尖：“我胆大得很，现在就跟你明说了，赶紧把紫檀千工拔步床还我！”

嬷嬷听傻了：“拔步床？东苑里不是有张拔步床么？”

沈绛如转个身的功夫，险些将自己滚到地上去，亏得折芳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那个床被他……”

她没说完，嘴巴就被一张大掌给捂个严严实实，折芳一个恍惚被推在一旁，眼看着自家主子被那身形魁梧的大将军揽在怀里，却无半点温存之姿。

折芳记得小时候看街头武人杂耍，有个招式叫锁喉的，好像就是这么个姿势。

莫以尘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他只像提溜小鸡崽似的，面色不变：“嬷嬷，她这是吃醉了酒，胡说八道，你此来有何事？”

嬷嬷忙道：“您轻些，老太君听说您二人喝酒，叫老奴来看着些，差点忘了将军是好酒量，您既没醉，老奴就放心了，不打搅你们小两口，这便先回去复命了。”

眼看着嬷嬷走远，莫以尘将目光移向一旁瑟瑟发抖的折芳：“你叫来的？”

折芳吓得膝盖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抖若筛糠：“将将将将军，奴婢是唯恐夫人喝醉了冲撞您，本想找老太君劝一劝，没想到……没想到……”

莫以尘冷哼一声：“你若再贸然打扰老太君，不管你主子如何，我先发卖了你！”

折芳脸色煞白，头如捣蒜：“奴婢不敢了！”

“唔——”

沈绛如被捂着嘴巴，原本挣扎得没了劲，瘫在他怀里，此时却突然杏眸圆睁，脸盘通红，一个劲儿地跺起脚来。

折芳抬头一看，猜到了什么，慌张摆臂：“将将将将军！快松手！她要……”

莫以尘以为自己用力过猛，让她呼吸不畅背过气去了，忙松开手将她转过来一看。

“呕——”

只见场面犹如水坝决堤，大河泛滥，直流而下，一泻千里，飞响落地，此情此景堪比吼千雷轰万古，令人一见难忘。

·

沈绛如醒转时觉得头疼欲裂，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闭着眼睛唤折芳。

“夫人醒啦？现在是漏夜时分，您继续躺着，奴婢去端醒酒汤来。”

“我……我这是怎么了？”

折芳趁她如今躺在被窝里软绵绵的，也胆大起来：“还怎么了？夫人呐，您往后可千万不能沾酒了，奴婢跟了您这么些年，从没见您这么丢人过，哪怕是当年跟高家老妪叉腰吵架都比这文雅太多。”

“啊？”

沈绛如听她这嘟嘟囔囔，耳边一阵轰鸣，好容易才抬起手揉揉浑噩的脑袋，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便见折芳出去了。

她怎么丢人了？不就是……面对莫将军的挑衅，她梗起脖子硬起头皮，面不改色地灌酒给他瞧，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越想越觉得头疼，浑身累极，索性又重新睡了过去。

清晨窗边有雀儿登枝叫个不停，沈绛如蓦然惊醒，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折芳！”

折芳昨夜贴身伺候了她一宿，现在眼下挂着两抹乌青：“您醒啦？奴婢唤人进来伺候，再将这醒酒汤拿去热一热。”

沈绛如拉住她，眼里也不剩多少醉意了：“我昨天……没失态吧？”

折芳噗嗤一声笑了，将醒酒汤交给其他人去热，转身坐在床边，哼了一声：“大约是夫人从小到大最失态的一回。”

“怎么了？”

“您哭着喊嬷嬷叫娘，还吐了莫将军一身。”

沈绛如蹙眉闭眼，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床柱上，然而睁眼细一瞧，她睡的根本不是新婚夜睡的偏苑高床，而是那张紫檀千工拔步床。

她警觉地往旁边一看，还好，没有旁人睡过的痕迹，自己的亵衣换了身新的，那系带手法，是折芳换的。

“我怎么睡这儿来了？”

“您昨儿口口声声让莫将军把这床还给你，这不，他去偏苑睡，将这床让给你了。”

沈绛如心底一软，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正要反思自己昨天是不是反应过激，听见偏苑连着这边的门被打开，莫将军走了进来。

吐得势如猛虎的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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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晋江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