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如一路走到东苑,回头一瞧,那人竟没跟来,一时心中说不清什么感觉,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失落。
折芳跟得气喘吁吁:“方才您与将军在车上吵嘴了?怎么一下车就跟兔子似地跑开了?”
沈绛如没说,心里却清楚,哪是吵嘴了?那个莫将军今日不知是酒灌多了还是怎的,越发不正经起来,若是说话气人也就罢了,她还能还两句嘴。
偏偏说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也不知他从哪儿学来的……哦,人家有个宠姬呢,他年纪又不小了,指不定先前有多少“红颜知己”呢,这点好听的话还不是张口就来?
这么一想,沈绛如顿时冷静多了。
她坐回到房中,松了一口气,折芳给她倒了杯茶:“阿弥陀佛,可算回到家了,方才沈府那一团乌烟瘴气,奴婢差点没吓得心跳出来。”
沈绛如接过茶杯,折芳眼尖,瞥了眼她那通红的手掌心:“呀,您打得多重啊?这手都肿成这样?”
沈绛如这时也才注意到,果真肿得掌纹都不见了:“大约是拍桌子拍肿的,那个世子当时醉醺醺的,我一打,他就顺势滚到地上去了,哪儿有多重?”
沈绛如心道,若那世子是个清醒的,她也不敢贸然动手,老天就是这样不公平,身为女子身量体型不如男子健硕,力气也不如他们大,受了侮辱只能让丈夫出头,若是那些没丈夫的呢?烈女传记上那些以死自证清白的,她只觉得可怜。
她一口气喝得茶杯见了底:“从前听闻肃王御下有方,怎的生个儿子是这么个德行?”
折芳道:“老来得子,可不得宠成个宝贝?”
“说起老来得子,咱们府上晖少爷不也是吗?”
沈绛如一听,不免念叨:“这许久不见晖哥儿了,也不知近来如何……”
折芳听见了道:“晖少爷不是今年元宵一过就被送去了会善书院吗?等到清明节时应当会回京祭祖。”
沈仲晖是沈家唯一的男嗣,既不是瞿夫人所生,也非蒋姨娘所生,三岁识文断字,五岁吟诗作对,七岁笔下出锦绣文章,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今年刚满十岁,沈鋆花了重金将他送去举国闻名的会善书院。
沈绛如想起这个弟弟,却叹息着摇头:“刚出生不久,亲娘就惨遭毒手,他至今还蒙在鼓里、认贼作母,想想也是可怜。”
折芳一听,小耳朵支棱起来:“不是说晖少爷的生母是病死的吗?”
折芳是五年前才被买进沈府的丫头,难怪她不知道,尽管她为人机灵,四处爱打听,可这事在沈府上下已经没人敢提了,被蒋姨娘勒令闭了嘴。
“当时我还是个孩子,又在孝期,只顾着失恃之痛,府中其他事甚少过问,只是听说爹爹房中的另一个丫鬟有了身孕,爹爹很是开心,允诺只要生下儿子,就将她也扶为姨娘。”
“我当时只觉得爹爹薄情,母亲尸骨未寒,他就与丫鬟有了孩子……那时候蒋姨娘没这般嚣张外露,一味地做小伏低稳固爹爹的宠爱,现在想想,她那时该比我气得更狠,至于那个丫鬟为何能安好地保胎至临盆,我便不知道了。”
折芳在一旁插嘴:“奴婢以前倒是看见蒋姨娘身边的人常去取药,又不见她卧病,兴许是难有身孕、急着调理呢,说不定当初打的就是杀母夺子的主意!”
“也许吧。那个丫鬟临盆的时候,足足疼了三天,我在房中都能听见她的惨叫声,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生孩子这么疼。”
折芳适时搭腔:“那是自然,俗话说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呐。”
沈绛如想起那时的声音,不禁皱起眉头:“可就是那样的痛楚,她都熬过来了,三日之后,晖哥儿落地,母子平安。”
“我当时见府上一派喜气,爹爹不仅要将她纳为妾室,还要邀她父母来京中小住,直到陪她出了月子,听人说蒋姨娘当年可没这等待遇。”
折芳撇撇嘴:“她那恨人有笑人无的性子,哪受得了?”
“原本说着等她出了月子就正式纳为姨娘,请族亲们都来吃顿酒,谁知还没出月子,便发生了一件事。”
沈绛如回忆起来,那日原本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府上众人都围着小少爷打转,她这个当大姐姐的也陪他玩了一会儿,到了晚上她正要睡下,听见正苑那边传来哭闹和尖叫,以为是弟弟怎么了,不顾乳娘劝阻也要去看看。
没想到竟看见一群家丁小厮将那未出月子的女人往屋外拖,沈绛如吓得躲在花缸后头偷看,见她爹爹也在其后,满脸怒容地指着那女人:“我待你不薄,你竟胆大包天,自己还是个奴才,就背着我在外养汉子?!”
“老爷!老爷我是冤枉的!那些信我真的不知是谁写的,我也没偷东西啊老爷!”
那个女人声泪俱下,脚上鞋子也蹬掉了一只,被小厮往嘴里塞了布,扛出了府去。
“吃里扒外的贱|人!也不知这生下来的是不是沈家的种!”
“老爷,妾身瞧着那孩子眉眼和您倒是很像的,何况婉儿是有了身孕得了宠之后才胆大起来,这些信的落款也都是这几个月的,孩子总归是无辜。”
“韶容,还是你善解人意,这贱|婢,简直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老爷,您打算将她怎么处置?”
“发卖了,眼不见为净。”
“老爷不可,这丑事若是传出去,于您名声无益,何况等晖儿长大,万一传到他耳里,他脸上无光事小,怎么看待您这个父亲事大呀!”
“你是担心她在外胡说?”
“老爷宅心仁厚,她却是怀恨在心,何况亲生孩子又是沈府长子,她如何甘愿去别处为奴为婢,自要拿些什么要挟您的。”
“那就只有让她闭嘴这一条路了……”
沈绛如当时听着,以为是要将她毒哑,第二日才听说,那女子在柴房撞墙自尽了。
她壮起胆子去柴房看过,那墙上四五个血印子,像是一下不死又撞了好几次,若是她自己撞的,一下便没了力气,哪还会撞四五下?
沈绛如当时也才**岁年纪,吓得当天就发了场高烧。
她将这一切说与折芳听,折芳也吓白了脸:“夫人是觉得,那女子通|奸一事,是蒋姨娘陷害?”
“我起先也是无凭无据,只当那丫鬟是真的行事不端,直到那事过后两年,我一次不慎听见蒋姨娘身边的丫鬟碎嘴,说起那桩子事,言下之意指明那些所谓的人证物证,都是她们的手笔。”
“细想也对,若不是蒋姨娘心中有鬼,何故劝爹爹堵住别人生路?又在她死后烧了那些所谓通|奸的证据,说是不能让爹爹脸上蒙羞,连这件事都不许府中人再提起来,只准说是病死。”
折芳抚着胸口摇摇头:“这倒像那些盛传的宫廷秘闻似的了,奴婢只当她嘴上功夫了得,没曾想心这么狠。”
她感慨罢,见自家主子还在沉思:“夫人,您该不会想管这事吧?”
沈绛如付之一笑:“如你所说,时隔多年,证据全毁,我就是想管也管不成了,只是想着那蒋姨娘白捡了儿子,若将来晖哥儿有了出息,她指不定怎么耀武扬威,我一想到这便觉得不平。”
折芳劝道:“夫人多虑了,晖少爷至少没被教歪,从小最是知理懂事,也敬重您这个大姐姐,不管蒋姨娘怎么对您,他总不会胡来。”
沈绛如正要摇头,却听丫鬟来通传:“夫人,主母方才把将军叫了去,让您也过去正苑一趟呢。”
原来他这么久没跟来是被叫去了婆婆那儿?沈绛如一边进内室换衣裳,一边没来由地想起来:这几天看下来,这位将军跟他母亲的关系……好像不冷不热啊?
照理说,人家儿子这般出息,当母亲的定要当在天飞龙似地吹捧爱护着,就像高家那个,不过中了个举子,便成日一见那宝贝儿子就笑露了牙龈。
而在将军府里,那婆婆李氏对谁都是一副木头脸,对这儿子的态度,竟还不及老太君这个祖母的十分之一。
“哎,折芳,你来将军府这几天了,有没有听那些长舌妇婆子提起将军的弟弟?”
折芳正帮她系衣带,听她突然问起这个,皱眉摇头:“没有哎,不过夫人要是想知道,奴婢便四处打听一下。”
沈绛如对如此上道的折芳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她不过是对将军克他弟弟的事情好奇,从来只听说夫克妻妻克夫,或子克父母的,这克兄弟还是头一次听说。
但上回问了他,他不仅不答,还那么生起气来,也不知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换好衣服,她一路去往正苑,还没迈进门槛,便听见里面难得的欢声笑语,夹杂着娇滴滴的一声:“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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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晋江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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