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少年身形颀长,面容清冷,疏淡的眉眼向下垂着,带着几分深意的看着她,一袭青白色长袍越发显得他气度不凡。

林晚听眉头忍不住蹙了蹙,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原本以为此处荒凉,不会有人,也不知道这人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做什么,有没有听到她刚刚说的话。

“二小姐还要抓着我到什么时候?”

清润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疏离,还有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暗嘲。

周翎礼望向那只依然抓自己衣袖的手,目光刚触及,那只手便像是被烫到一般快速收了回去。

林晚听后退了半步,与其拉开距离,鼻尖萦绕的那股青木香也消失无踪。

她抬眸望着眼前的少年,试探般的问:“你,刚刚可有听到什么?”

林晚听对人的情绪变化很是敏感,她能明显感觉到少年此刻对她的排斥和疏离。

和上次的态度完全不同。

所以她怀疑周翎礼是不是听到自己刚刚说的话了。

可周翎礼却并不正面回答,而是意味深长道:“你觉得呢?”

看他这态度,林晚听觉得他肯定是听到了。

她抬着眸,清澈剔透的眼眸不含任何杂质,眸底映衬着少年那张清冷隽秀的面庞,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讨厌我了,觉得我是个虚伪又表里不一的人,可我刚刚的话有哪里说错了吗?”

“明明我自己都还病着,这满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关心我不说,我还得拖着病体去给夫人请安,还要受她刁难。”

“我知道她是我姐姐,我不该如此,可我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礼物去看望她,最后被她当面扔在地上嫌弃不说,还要受她羞辱。”

“她不仅骂我,还要骂我娘,她那样待我,难道我还应该感激她吗?”

少女眼眶通红,眸底闪着晶莹的泪花,说到最后竟是带上了几分哽咽,被风吹得有些苍白的唇微微轻颤着,看上去犹如被打碎的美玉,凄凉又脆弱。

周翎礼喉头有些涩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已经亲密无间的相处了三年,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妻子朝着自己这般委屈又无助的诉说自己的难过不堪。

在刚听到她满是嫉妒与恶意的声音时,周翎礼第一反应便是不可置信,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向来端庄得体,温婉柔弱的妻子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甚至想到了昨天,昨天林晚听还那般关切的询问其姐是否有事,那分明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可当这个所谓的好姑娘确确实实的撞到自己怀里的时候,周翎礼便知道,自己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她那时根本不是在关心其姐,而是在担心对方死不了。

那般充满恶意的话,一下子便打碎了周翎礼心中对妻子单纯美好的认知,让他不得承认,妻子其实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她根本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好。

上辈子的毒也极有可能就是她下的。

周翎礼想到她说过的,夫妻恩爱也可能是伪装,当时他还不信。

但在亲眼目睹了她的两副面孔后,周翎礼不得不信。

原来伪装恩爱并不是她的猜测,而是既定的事实。

他们的夫妻恩爱只是自己单方面的以为,实际上妻子只是在配合演戏而已。

这样的认知让周翎礼的内心不断的崩塌、碎裂,最后连渣都不剩。

可在听了林晚听委屈又无助的诉说后,那些被碎掉的东西却又仿佛再次被重新拼凑了起来。

旁人都那般对她了,她若是还心存感激,那不是善良,而是蠢。

周翎礼自认自己做不到以德报怨,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为何要去要求别人做到呢?

是旁人坏,是旁人恶毒,她只是没有选择原谅罢了。

这无可厚非。

看着少女因为委屈难过而泛红的眼尾,周翎礼指尖微动,喉头上下滑动了几下,想说没有讨厌你。

但少女已经背过身去了,肩膀微微颤动着,像是在哭。

周翎礼胸口微闷,心里没来由的闪过一丝慌乱的情绪。

他低声道:“我……抱歉。”

周翎礼刚要上前去安慰,但少女已经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竹苓在原地跺了跺脚,狠狠地瞪了这个罪魁祸首一眼。

一点没因为昨天他帮了她们而给他留面子,插着腰就是骂:“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家小姐刚受了欺负,病都没好全,现在还要在这里受你的气!”

虽然周翎礼其实什么也没说,但他的态度将人伤到了事实。

周翎礼完全没有想到,她竟是那么敏感的察觉到了自己的对她的排斥。

他漆黑幽深的眸底闪过一丝愧疚和懊恼。

竹苓听自家小姐委屈哭诉的时候,就已经快心疼死了,见她哭着跑走,数落了罪魁祸首一番后,便急得赶紧追着回了西园。

原本想好了一肚子安慰的说辞,结果在看到自家小姐的脸后,愣住了。

那张纯粹漂亮的芙蓉面上,哪里还有一丝半点的伤心难过?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掉一滴。

她犹疑:“小姐您这是?”

“哦,我装的。”

林晚听气定神闲的到窗柩前坐下:“我如果不装得可怜点,万一他将我说的话给说出去了怎么办?”

竹苓:“……”亏她刚刚还那么真情实感的为小姐感到难过。

但是……

“小姐说得对!小姐真厉害!”

竹苓真情实感的夸赞着。

为了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意,她连忙上前去给自家小姐斟茶,却发现水壶里的水已经凉了,便只能又去重新烧了来。

“但是这样周公子就不会说出去了吗?”

“或许吧。”林晚听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眼里却带着笃定。

果不其然,晚膳时,子墨便过来了,他带了一盒子糕点,还有几包药材。

“上次抓的药也不知道够不够,我家公子便又抓了些让我送来,希望小姐能早日将身子给养好。”

“这是五芳斋的玫瑰酥,是我家公子特意去排了快两个时辰的队才买到的,公子说这是赔罪礼。”

“公子还让我跟二小姐说,他并没有讨厌您。”

从昨天开始,子墨就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自家公子怎么就突然和二小姐这么熟了。

昨日又是帮忙又是照顾的,今日又来送赔礼,还让自己说这番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自己不过就上午那么一会儿没跟着公子而已,就仿佛错过了一百万两。

林晚听示意竹苓将东西收了,然后看向子墨柔柔道:“你去帮我跟你家公子说,他其实不用道歉的,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问题,我都以为他讨厌我了,没想到他竟然还对我这么好。”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动容,“还有,替我谢谢他送来的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银子吧?可惜我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礼的,唯有一声感谢聊表谢意。”

“二小姐放心,我会将这些话给带到的。”

林晚听所在的西园最为偏僻,周翎礼所住的院子离她那里并不算近。

约摸等了两刻钟,子墨才回来。

周翎礼院里有一间单独的书房,他此刻就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本未看完的书,见有人进来,他轻薄的眼皮这才掀了掀。

将许久未曾翻动的书页往后翻了一页,状似无意的问道:“她如何说?”

子墨叹气:“公子,您怎么不自己去说?”

周翎礼却沉默了。

虽然心里已经接受了妻子有些另外一副面孔的事实,也知道这不是她的错。

但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

子墨将林晚听说的话完整的复述了一遍,想了想又道:“我听着二小姐的语气,似乎很是感动。”

“而且……我感觉二小姐好像很可怜。”

“不过几包药材和一些糕点罢了,身为侯府的小姐,她竟觉得贵重,那她平日里过得该多惨啊?”

周翎礼眼底神色复杂难缠,他抿了抿唇,问道:“你去的时候她可是在用膳?”

子墨想了想,点头:“好像是刚要用膳。”

“那你可还记得她晚膳吃的是些什么?”

不说这个子墨还没注意,一说起来子墨就立马想起来了。

一碗粥,一个硬邦邦的馒头,两盘不知道放了多久,完全看不出颜色的菜。

原本子墨还没在意,以为那是竹苓端了给她自己吃的。

现在回想起来,竹苓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会特意端到二小姐跟前。

那恐怕就是二小姐的晚膳吧?

这么一想,子墨简直要哭了,二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周翎礼听完,俊美的面庞上清冷无温,幽暗如深潭般的眼眸沉了沉,捏着书的手指骨根根收紧。

他吩咐道:“再去厨房取些饭菜给二小姐送去。”

子墨这次没有一起半点的不情愿,连忙去了。

西园。

竹苓望着桌子上的饭菜,这是子墨刚刚送来的,三菜一汤,瞧着便是鲜香可口。

竹苓这才反应过来:“小姐,原来您刚刚是故意让我当着子墨的面把那些饭菜端过来的啊?”

子墨看到后肯定会告诉周公子,周公子得知小姐过得这么惨,就会更加同情小姐,便也不会将先前听到的事情说出去了。

林晚听颔首,没有否认。

“这个新上任的厨房管事,该给她个教训了。”她眼神幽冷,泛着凛凛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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