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听心里很是恼火,这人到底懂不懂规矩?还是个解元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吗?
偏偏竹苓还跟着在旁边劝:“是啊小姐,药已经快熬好了,先喝点粥吧。”
想明白的周翎礼这时已经将瓷勺放回了碗里,然后将粥碗递回给了竹苓:“你来喂你家小姐吃吧。”
他起身,让出位置来,朝着床上的少女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林晚听撇了竹苓一眼,朝他勉强扯唇:“无事。”
竹苓因为这一记冷眼也忽然反应了过来。
因为刚刚周公子一直在帮忙照顾小姐,十分周到娴熟的样子,导致她下意识的忽略二人这般有些出格了。
竹苓心下懊恼不已,连忙端过粥碗,试图喂小姐喝粥补救。
看着这碗被那人用嘴吹过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口水进去的粥,林晚听垂下眼帘,长睫覆下,遮住了眼底的嫌弃。
如今换了个人来喂,那人还在旁边看着,她也不好再拒绝了。
而且确实腹中空空的有些难受,闻着白粥散发出的淡淡清香,林晚听勉强张嘴含住了竹苓递到唇边的粥勺。
见她吃了,周翎礼和竹苓二人都松了口气。
她吃东西很慢,小口小口的,斯文又优雅。
因为身体发热,加上一晚上滴水未进,嘴唇和喉咙早就干涩无比了。
一碗粥下肚,原本因为生病而有些苍白的唇重新染上了血色,胃里也舒服了不少。
这时子墨也将熬好的药给端了过来,周翎礼没了继续留下的理由,提醒了一声“药要趁热喝”便起身告辞了。
那主仆二人一走,林晚听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竹苓,怎么回事?”
竹苓啊了一声,以为是在问周公子的事,正要将刚刚的事情说一遍,却听小姐下一句又道:“林知意为何没死?”
“奴婢也不知晓,听闻原本高热不退,大夫都说恐怕熬不过去了,谁知道突然就奇迹般的醒了……”
竹苓声音越说越低,甚至都有些不敢看小姐的脸色了。
小姐这次为了推大小姐下水,可是冒着被夫人重罚的风险。
如今小姐罪受了,大小姐却还活着……
“她可真是命大!”林晚听脸色冷得如同腊月的霜雪。
她只觉得上天太不公平了,给了林知意嫡女的身份,又给了她疼爱她、将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母兄。
还给了她那么好的亲事。
如今竟然连运气都这么好。
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闹了这么一出,什么也没得到,反而白白受罪。
竹苓担忧道:“小姐,夫人不会怀疑您吧?”
林晚听勾唇讽笑:“怀不怀疑她都已经罚我了,何况林知意不是没死吗?她又没有证据,还能直接要了我的命去?”
“那周公子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会在我房里?”
见小姐面色不愉,竹苓连忙将周公子如何帮小姐的事说了。
林晚听脸色并未因此而缓和,只觉得十分晦气。
她晕倒,而周翎礼又出现在这里,她已经猜到或许是这人将自己抱了回来。
若他只是这样自己或许还会感激他两分。
可偏偏他却做了后面那些不必要的事。
“这般轻浮孟浪之人,你竟然将他一人留在我的房中,若他起了什么歹心,我当如何?”
这是林晚听第一次对竹苓说这么重的话。
竹苓跪在地上,虽然她觉得周公子应当不是那种人,但若是呢?
想到他刚刚的种种行为,自然得仿佛天生就应如此的模样,让人下意识的忽略所有不妥之处。
她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丝后怕,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竹苓也不替自己辩解,只道:“小姐,是我的错,您罚我罢。”
竹苓是林晚听从外面带回来的孤女,二人算是相依为命长大的,感情非同寻常。
知晓竹苓是因为慌了神,便将帮助她的人当成了主心骨,林晚听也不忍对她太过苛责,“起来吧,这次长个记性。”
“谢小姐。”竹苓起身,将已经摸着没那么烫的汤药端了过来,“小姐,喝药吧。”
“我自己来吧。”药本来就苦,一口一口的喝更是苦得不行,林晚听干脆接过碗来,一口闷了。
嘴里苦味蔓延,林晚听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刚放下汤碗,一盘蜜饯便递到了眼前。
“小姐吃两颗,去去味。”
林晚听怔了一下,她很少生病,也很少吃药,偶尔一次哪怕是苦也是忍忍就过去了,所以竹苓也从来没有替她准备蜜饯的习惯。
她用手捻起一颗,放进嘴里,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瞬间化解了原本的苦涩。
林晚听眉头刚舒展几分,便听竹苓低声解释说:“这是周公子让奴婢去准备的,周公子说药苦,吃了这个会好上一些。”
林晚听神色立刻就淡了些,刚捻再捻起一颗蜜饯的手也收了回去。
“他倒是想得周到。”
语气不明的一句话,让人听不出情绪。
但竹苓心中知晓,小姐定是对周公子不喜的,便不再提。
“小姐腿可疼,大夫说您这腿往后要好好养着,不然会落下病根,奴婢日后每日给您按摩热敷。”
竹苓端来了子墨帮忙烧好的热水,上前撩开林晚听的裙摆,先为其热敷,随后又按照大夫教的手法帮忙按摩。
这么一通按下来,腿上的痉挛确实舒缓了不少,林晚听望着竹苓手上的动作,忽然想起醒来时,周翎礼将手伸向她腿的动作。
当时她只当他是登徒子,现在想来,莫非是想替她按摩?
知晓自己可能是误会了,虽还是觉得他行径轻浮孟浪,但林晚听心里的恶感倒是散了些许。
身体还发着热,刚喝完药身体的倦意便袭了上来。
次日,林晚听便拖着病体去给林夫人请安。
林晚听在外面等了许久,才有丫鬟过来说夫人不在,去了如意院看望大小姐。
那丫鬟同情的看了林晚听一眼。
这是夫人特意吩咐的,如果二小姐来了,便让她在这里站满半个时辰再让她回去。
林晚听哪能不知道林夫人就是在刻意折腾自己?
但她并未多言,反对着丫鬟言笑晏晏:“多谢翠柳姐姐告知,听说大姐姐醒了,我正好要前去探望一番呢。”
“二小姐慢走。”翠柳曲膝送行,心里感叹,二小姐这脾气可真好,不像大小姐……
身为侯府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她生病未愈,哪怕是为着面上的功夫好看,大家也会前去看望一番。
二小姐病了却无人问津,甚至还要拖着病体早起晨昏定省,自己都是个病人,还要去看望另一个病人。
要看望人就得带礼物,林晚听是个死了亲娘的庶女,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便只让竹苓去拿了自己自制的香膏来。
刚进了院子里,便听到里面母女二人在争吵,隔得太远听不清在吵什么。
直到进了内室,才听到林知意竟是在闹着要退婚。
林晚听甚至都来不及震惊,林知意便已经朝着她看了过来。
长相明艳的少女坐在病床上,精神气十足,看不出任何病弱的模样,眼里憎恶之意有如实质一般,直直的朝着林晚听射来。
林晚听脚步顿了顿,以往林知意虽然也讨厌她,但也还没到这种程度。
但如今林晚听却似乎从她眼底看到了恨意。
林晚听很确定,林知意绝对不可能知道是自己推她下水的。
若是知道,自己哪可能好端端待在这里?恐怕早就闹到父亲那里,被请家法了。
那么她那恨意从何而来?
林晚听只觉得万分可笑。
林知意打从一出生起便拥有所有自己无法拥有的一切,要恨也该是自己恨她才对。
她有什么资格来恨自己?
林晚听只当没看到她那想要杀了自己的眼神。
见母女二人已经停止争吵,且同时看向了自己,她上前一步先给林夫人见了礼,又让竹苓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递给林知意身边的丫鬟。
这才关切的问道:“姐姐如今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林知意看到她这模样就想吐,冷笑道:“少来我面前惺惺作态的。”
见丫鬟收了林晚听送的东西便要去旁边放置,开口道:“等等,送的什么东西?”
丫鬟将林晚听送的香膏呈上,林知意却看也未看一眼,讥讽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敢往我这里送?”
“啪!”
林知意抓起那香膏便往地上用力砸去,瓷片碎地的脆响伴随着她带着恶意的声音一同响起:“果然是贱人生的庶女!贱人就只配用贱物!”
林晚听浓密的长睫覆下,遮住了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再抬眼时依然是一纯良无害的模样。
还能朝着床塌上的少女弯唇浅笑:“抱歉,惹姐姐不高兴了,是我的不是。”
林知意厌恶的看着她:“还不快滚?”
林夫人坐在床沿,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看向林晚听的眼里满是厌恶和漠视。
林晚听朝着二人颔首施礼退下。
竹苓还想去捡那碎落在地的瓷瓶,那瓷瓶摔碎了脑袋,还有半瓶是可以用的。
那是小姐亲手做的,竹苓有些心疼不舍。
林晚听看出她的意图,将人扯了一把。
那香膏是她自己做的,本就不值什么钱,用的瓷瓶也很粗糙廉价,没必要捡起来在这里丢人。
离开前,林晚听又听到林知意在说:“娘~您就同意了吧,这可是女儿一辈子的事,难道您要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将来踏入火坑吗?”
林晚听拉着竹苓走远,便再也听不到了。
“大小姐真恶毒!竟然这么羞辱您。”竹苓捏紧了拳头,看上去比林晚听还要愤怒。
“谁让她会投胎,有人护着,帮她兜底,我一个庶女,她就算再怎么样对我,也没有人帮我出头,当然是想怎么样都行。”林晚听言语间带着讽刺。
竹苓不服:“她也就是命好罢了,旁的哪里比得上小姐您。”
“命好就已经胜过大多数人了,因为命好,所以成了侯府的嫡女,有父兄护着,母亲疼着,哪怕是得了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亲事,在她眼里也只是一个她说退就要退的火坑。”
林晚听无不嫉妒的说:“你说她命怎么就那么好呢?命好就算了,就连运气都好到不行,那么深的湖水都没能淹死她。”
竹苓愤愤:“那她岂不是要一辈子骑在小姐头上作威作福了?”
林晚听冷哼一声:“一次死不了是她运气好,我就不信她永远运气都能这么好,总有她倒霉的一天!”
她嗓音依旧甜软动听,只是那好听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嫉妒和恶意。
话音刚落,走过拐角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里正好是视野盲区,林晚听脚步一时没刹住,鼻尖贴上了那人的衣襟。
一股淡淡的青木香袭来,带着清新冷冽的气息,林晚听抓着那人的手臂,才险些没栽进那人怀里。
她缓缓抬头,一眼便撞进了那人沉静幽暗的眸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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