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一直保持着把她压在软榻上的姿势,既不贴近,也不离开。要不是沈渊脸上醉意迷蒙,程笙还以为这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程笙扶了沈渊一路,出了一身汗,衣裳黏在了后背上,湿哒哒的很不舒服。沈渊比起她来体温本就偏高一些,此刻彼此和彼此贴的很近,沈渊像个火炉一样,捂得她感到更热。
沈渊对她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今日破天荒醉酒耍赖,程笙才知道原来看起来清瘦青涩的少年,也有着她没有力气抗拒的雄性力量。
明明还是一只青涩的还未成熟的小兽,却已经开始学着该怎么困住自己的猎物。
沈渊的脸上和身上微微有些发热,不知道是醉酒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沈渊想,也许是因为马车里没有风,太热了吧。
陈铭辞从前告诉他,看着姑娘的眼睛,是要动心的。沈渊总觉得这话并不成立,他被陈铭辞生拉硬拽着看遍了京都美人,无论是红袖坊的头牌弹琴,还是翠瑛楼的花魁献舞,沈渊也没长出半点情窦初开的影子。
可为何现在闻着程小姐的体香,攥着程小姐的手腕,看着程小姐的眼睛,已叫他心乱如麻,神魂颠倒?简直像是封印在内心深处的感情获得了释放,甚至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拥有这样浓烈的感情。
平日里沈渊总会避开和程笙对视的目光,几次碰面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此时大约是酒壮人胆,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一眨不眨注视着她,看向她的神情越来越专注。
但沈渊本人并未发现,许是因为喝了酒,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像浸了星子一般。
“不许走。我不允许你走。”
少有的命令语气。
小孩子就是黏人。程笙心里暗暗叹口气,嘴上仍好声好气哄道:“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这句话貌似让他很是愉悦,像是被顺了毛的猫咪,乖乖放下了警惕。
程笙还是第一次这么凑近他,才发现他的五官比远远看着的时候相比还要精致,温润如画的眉目让他有一种矜贵且倨傲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是从小在世家娇惯着长大的阔少爷。
程笙在心里悄悄猜想沈小公子为什么那么好看,不知道沈小公子却在想她到底喜不喜欢他。
沈渊察觉得到,程小姐似乎一直都有点心口不一。
程小姐遇见他的时候也会朝他礼貌性抿嘴一笑,但看向他的眼神里从来不夹杂多余的感情,仅仅只是对待朋友会有的情绪。
程小姐虽回赠过他香囊,但总是对他刻意保持距离,不知是因为女子的矜持,还是别的什么。她的心里好像藏着什么秘密,不愿让他知晓。
少女的手腕纤细脆弱,醉酒的沈渊原本是想攥着不放的。但少女朝他温温柔柔笑了笑,娇声嗔道:“先松开我的手好不好?我就坐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不会走的。”
少女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巫师的呓语,蛊惑着他,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身不由己,这样情难自禁。她漂亮的眉眼太过蛊惑人心,即便知道她说的也许不是真话,也会被她摄人魂魄的神态倾倒。
沈渊只觉自己的理智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叫嚣着逃离她的温柔陷阱,另一半却溺在了她的笑容里,丧失了思考能力。
程笙感觉到他扣住她手腕的力道紧了紧,目光不知道看向何处之后,又默默松开,只攥紧了她的一小截衣角。
身上沾染了沈渊的一身酒气,程笙坐起身来,拈起衣袖闻了闻,皱了皱眉心。
“不好意思,让你送我回来,反倒让你染了一身酒气……”
沈渊慌忙道歉,内心十分懊恼,早知如此就不喝这么多了,让程小姐带着一身酒气回去——
他内心忽然泛起隐秘的窃喜。如同雄兽用气味标记雌兽,沈渊后知后觉发现,程小姐现在浑身都沾满了他的气息,仿佛已被他标记为自己的所有物。
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在心里呼啸着想找到出口,沈渊极力掩饰自己的得意,但仍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程笙狐疑地乜了他一眼。
……醉成这副鬼样子,有什么可高兴的啊。
沈渊以为自己无法在有人注视的情况下睡着,但酒劲本就让他滋生了睡意,而少女身上浅淡的馨香气息更是让他安心许多,他就这样揪着她的衣角,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倒是他这许久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精致的眉目和带笑的唇角让他平时看起来温润儒雅,但此时此刻睡着了之后,倒是一副安静又乖巧的模样。
还是个孩子。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不知人间疾苦,未尝世间百味的孩子。
程笙叹了口气。
心难得泛起一丝涟漪。
她深知沈渊喜欢自己,也许就像孩子看到心爱的玩具一般。孩子初见玩具时,自然是爱不释手,满心满眼都是它。
孩子总要长大的,到那时候,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奉若珍宝吗?
曾经珍视的玩具终有一日会被丢在角落,蒙上灰尘,那份喜爱也会在岁月里渐渐淡去。
她不确定,便不敢交出自己的真心。沈渊喜欢她的容貌也好,身体也罢,就算是只为泄/欲,也没关系。
是真是假都不在意,她只是想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给自己的后半生找个依靠,情情爱爱她不敢再奢求了。
程笙被孟盛浔伤透了心,不敢相信爱情,也不相信承诺,害怕变心害怕别离,所以先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固执地躲在自己的小壳子里。
她并不爱他,甚至连喜欢都说不上,但不可否认的是,虽然与沈渊的相处期间存在着蓄意的靠近与谋划,但他的青涩和诚挚反而会让她有一些自乱阵脚。
“我真的看不懂你。”
程笙看着沈渊熟睡的侧脸,把说话的音量控制在了自言自语的大小。
“有时候觉得你是真心对我好,有时候又觉得你只是一时的兴趣,不久就会把我忘记了。”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会害羞脸红,像你这样在锦绣堆里长大的贵公子,府里竟然没养过几个通房吗?”
“我以前养过一只狸花猫,黏人又亲热,高兴了就朝我喵喵叫,生气了会炸毛,不用哄就自己消气了,跟你一样。可别人给了它一条小鱼干,它就跟着别人走了,再也没回来。”
程笙说罢叹口气,怔怔看着他因醉意而涨红的脸:“像猫一样直接纯粹的感情,又能维持的了多久呢。”
少年突然哼哼唧唧翻了个身,鼻息里漾出满足的喟叹,把自言自语的程笙吓得一惊。
眼看着他哼哼唧唧地又睡过去了,程笙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把衣角从他手心里一点一点抽出来,头也不回便离开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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