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眼前的少年似乎没怎么和女孩子说过话,像安抚一只巢中掉下的幼鸟一般,略有些笨拙地安慰她:
“姑娘不必担忧,今晚的事情在下不会告诉任何人。倘若因为一时口舌之快平白污了姑娘清白,在下心中何安。”
一直面带愁容的美人儿终于露出一抹笑来,颊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她温婉有礼地向他道谢,客气中带着几分躲闪和惶恐。
她是不是在怕我?
沈渊暗暗蹙眉,心中有些烦躁,自幼养成的良好涵养隐隐有崩塌的趋势。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语气太过强硬,沈渊话说出口,霎时又有些后悔。他平日极少和女子交往,思量半晌后匆忙更改了措辞,以一种不太熟练的温和语气请求道:
“雪停了,可否让在下送姑娘回家?夜色太暗了,姑娘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少女很乖地再次和他道谢,像只明明害怕得瑟瑟发抖还要逞强的小兽。
程笙走在前面,沈渊默默跟在她身后。京都市内不算小,二人接连走了四五个拐角,才在一处府邸前方停下脚步。
“我到家了,公子请回吧。”
沈渊抬眸看了一眼牌匾,是吏部尚书的府邸。他之前看得真切,少女被撕破的衣裳是上好的苏绣,绝不是小门小户能穿得起的。
沈渊心思转了几转,看向少女的目光炙热到近乎直接:“姑娘是尚书府的小姐?不知可否告知在下芳名?”
程笙多少明白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迟疑了一下,细声细气说道:
“我是……尚书府的丫鬟,人微言轻,不便告知姓名。”
尚书府的丫鬟几时都能穿苏绣了?沈渊心里明镜似的,但他不愿强人所难,便也没说破。他看得出来少女有些微妙的不安,似乎还是怕他出尔反尔把今晚的事情告知别人,毁了她名声。
临走时,程笙拔下头上一支玉簪,塞到他手心里:
“多谢公子替我解围,买了这身新衣裳。我今日出门没带银两,身上只有这支玉簪还能值几个钱,送给公子权当买下这身衣裳了。”
温暖的触感一触即离,沈渊面上不动声色,隐在袖袍里的手指却暗暗捻了捻手心的发簪,只觉得刚才触摸过少女指尖的地方隐隐发烫,像沾了一把□□在手上,倘若再多停留片刻,就要将人的理智尽数燃烧殆尽。
发簪平常是未婚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即使此次馈赠是正当理由,少女也有些局促地垂下了眼睫,不敢直视他,转身离去时略显慌乱。沈渊看见她窈窕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晚的朦胧月色里,一忽儿已不见了踪影。
那一晚和陌生美貌少女的相识,沈渊只当成一次寻常的偶遇,再也没主动提起。若不是博古架子上还放着那支落了灰的发簪,沈渊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专在夜里吸人精魄的美艳妖精。
沈渊再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名流宴会上。她是尚书府的小姐,出席这种场合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尽管她穿着颜色浅淡的衣裙,在人群中不怎么显眼,沈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宴会上这么多莺莺燕燕,只有她抿唇不语,安安静静倾听身边女子的私语。她虽穿得素净了些,但漂亮的眉眼让她淡妆浓抹总相宜,今日一见还是分外惊艳。
少女的眉眼像是按着他的喜好一点一点捏出来的,沈渊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蓦地,沈渊看见少女的脚步顿了一下。
知道少女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沈渊慌慌张张移开目光。
一旁的好友好奇问他:“怎么了,遇见熟人了?”
沈渊矢口否认:“没有。”
沈渊说罢似乎觉得不妥,又补充道:“我一向独来独往,哪里有什么熟人。”
多此一举,反而越发显得刻意。
沈渊一向从容沉稳,没想到对上一个女子,竟是最先沉不住气的那个。好友蔫儿坏地看着沈渊,等着他无处遁形:“真的不认识吗?总觉得那名青衣女子好像在看这边呢。”
沈渊霎时浑身僵直,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心虚地转过身,留给程笙一个背影。
“你看错了。”
好友似乎还没玩够,讨嫌地故意拉长腔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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