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也不招呼她们，径自沉迷在了吃饭的世界，耳边是她们仨在喋喋不休。

其实她是有些佩服林川的，一个人能这么惹人讨厌，也算是本事。

公孙也接手公孙家之后见过那么多惹人讨厌的人，林川是头一个这么惹人讨厌的。

若是非要她说林川讨厌在哪，她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林川身上有股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劲。

只是林川这股子让人不适的气息也不关她的事，不足够让她烦心到吃不下饭。

然而她发现她真的低估她们仨了，她都吃饱喝足了，她们竟还在聊着胭脂的事。

这总不能是她太饿了，吃得太快了吧。

她擦了擦嘴，细听到她们竟说到了胭脂制作那步。

她们真是有本事，竟能从沅江城的胭脂铺子聊到胭脂的制作法子。

话题的跨度有点大，她有些不可思议。

公孙也还有些纳闷，李青妙什么时候连胭脂都有所涉猎了。

她家不是做丹砂生意的吗？

“你好厉害啊，连胭脂都会做。”卫银秋听李青妙说着胭脂制作的配方，双眼冒光，崇拜地看向李青妙，将人夸得天花乱坠。

“以前为了挣点零花钱就研究了一下那时候市面上流行的胭脂。”李青妙有些不好意思，双颊微红，腼腆笑着答。

正如李青妙所言，她年轻之时在青阳城确实搜罗过各地的胭脂研究，还研究出了上乘的胭脂。

她那时没有银钱之时，总会按着方子制一些胭脂，借着她家的名声，寻个胭脂铺子帮忙售卖。

卫银秋越听越好奇：“真的能做得同芙蓉玉一样吗？”

胭脂配方千千万，都离不开丹砂和牛髓两样东西。

芙蓉玉的丹砂应该是选择了刘家丹砂。

李青妙回想起她今日在丹砂铺子看见的刘家丹砂，晶莹剔透却泛了些常人肉眼难以察觉的银光。

她也不知道这银光究竟何物，她初学炼制丹砂的时候也曾炼制出这种东西，只不过后来她的本事更上一层，炼制法子使得炉火纯青，再没见过银光。

但是她很清楚，刘家丹砂中还参了一些杂质，导致丹砂中带着银光，确实不如她家丹砂纯粹。

如果拿着按照她家丹砂制作方法重新炼制的丹砂，自然能比得过刘家，也自然能比得上芙蓉玉。

李青妙思考了一下，认真解释：“现在用于制作胭脂的丹砂多是刘家丹砂，刘家丹砂虽然细腻，却不是世上最上乘的丹砂，若能寻得比刘家更好的丹砂置于胭脂，想来，能与芙蓉玉更上一层的胭脂。”

林川想起自己看过的青阳地方录，刘家与李家虽同样位于青阳，可李家倒台之前，刘家丹砂可没什么人有所耳闻。

纵然现在刘家丹砂可谓是现下的丹砂之王，她也听过那些达官贵人议论刘家丹砂与李家丹砂的区别。

所以李青妙口中比刘家更好的丹砂只有一个可能。

“比刘家丹砂更好的丹砂，那不就是你家的吗？”林川出声点破。

“那你做胭脂是要拿来卖吗？”卫银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与林川异口同声问出了声。

她的关注点与林川显然截然不同。

若是说林川注重细节，那卫银秋就是揭开了李青妙接下来的目的。

李青妙点了点头应了林川，又摇了摇头回了卫银秋，神秘莫测道：“是，也不是。”

卫银秋更迷糊了。

然而她身边方才还与人争锋相对的林川听到卫银秋的话，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之处。

她现在可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若是李青妙当真要在沅江城售卖胭脂的话，必然要久留沅江城，这只会增加她暴露行踪的风险。

届时她只能寻借口与她们分道扬镳了。

然而一切都还没成定局，她不甚了解商道，所以她觉得，一切都还有转机。

她瞪大了眼，学起了卫银秋，假装迷糊问：“你不会要在沅江城支摊子售卖吧？你这是打算定居沅江城啊？”

十六岁的少女学起卫银秋显然绰绰有余，让人一看就是至真至纯，天真无邪。

“一个无名小摊卖胭脂，那得卖到猴年马月。”公孙也看着林川的模样直皱眉，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林川做这么让人不适的表情，她忍了忍泛起的不适，放下了筷子，在李青妙开口之前，加入了话题，“我想，你应该有另有妙招。”

李青妙听懂了公孙也的话里有话，试探问道：“你猜到了？”

“猜到了，你都让卫银秋去打听胭脂铺子了，我自然就猜到了。你是不是打算把配方卖给那个铺子？”公孙也单手托腮看着李青妙，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所以你接下来是不是打算做一个成品给那个铺子看看成色，然后就能快速脱手配方了。”

“可是有配方不是才能更赚钱吗？”李青妙和公孙也俩人打着哑谜，卫银秋着实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疑惑挠头。

她只知道一个配方形同她家的剑谱，都是极其抢手的宝贝。

剑谱是他们侠士闯荡江湖的根，而配方自然是商人安身立命的根。

她实在不懂李青妙为什么要将配方出手。

公孙也无奈地笑了笑，开始给卫银秋这个商道小白解释李青妙的计划，指了指李青妙：“直接摆摊售卖胭脂的需要的时间成本太高，我们现在赶着去水寨村，自然花不起这个时间，但是如果说，这个配方的使用权，她不只卖给那家胭脂铺子呢？”

“那别的铺子也能制出这样的胭脂……”卫银秋顺着公孙也的思维，说出了结论。

“对了，那家铺子要是不想别的铺子得到配方，他是不是还得再花上一笔钱，去买下这张配方呢？”公孙也朝着卫银秋打了个响指，十分欣慰，卫银秋这人孺子可教。

卫银秋恍然大悟，朝着公孙也发出了赞美：“公孙也，你不愧是商人，果然奸诈。”

奸诈，实在是太奸诈了。

人心险恶，世态炎凉。

一份配方挣两份钱，她们俩真的是太会挣钱了，不愧是商人。

“那你明天要去做什么？还需要我帮忙吗？”卫银秋看了看月色，又看了看桌上的残局，肚子咕咕直叫，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有些饿了。”

“先吃饭吧。”公孙也开门让店小二进来收拾了一下残局，又叫了一些店里的经典菜肴，“坐着聊，我请客。”

“明天我还要去趟丹砂铺子。”李青妙顺着公孙也的话寻了个位子坐下，想起她今日与丹砂铺子掌柜的约定，郑重回答。

她虽然远离商道已久，但她深知作为商人，诚信乃经营之本。

她既然答应了丹砂掌柜替他重新炼制，就要说到做到。

否则，她重回丹砂界也会再难立足。

“啊？为何？你今日不是已经去过了吗？”卫银秋放好手中的胭脂，坐到了李青妙的身侧，心中不解。

李青妙有些惊讶，她出门并未与他人说过她的行踪，卫银秋又是如何得知，她今日去过了丹砂铺子。

她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

“你的袋子里不是装的丹砂吗？袋子外面沾了一点，你衣服上也沾了一点。”卫银秋指了指她的衣服和她系在腰间的袋子，衣服上和袋子上都有一些细碎的红色粉末，正是丹砂。

原是如此，卫银秋观察入微，竟然就这样猜出了她的行踪。

她真是低估卫银秋了，卫银秋不愧是出生在武林世家的娘子，竟有这般细腻心思。

“那你明日要去丹砂铺子做什么？”卫银秋见李青妙眼神闪烁，了然自己说对了这些，笑容不知不觉挂在了脸上。

李青妙不知道她做的事不知会不会牵扯到别的势力，她不知道她们知道太多会不会被她牵连。

“答应了东家一些事，不太方便说。”她收了收心神，摇了摇头。

罢了，还是不要让她们牵扯进她的阴谋诡计中了。

“那好吧，那我就不问了。”卫银秋耸了耸肩，明白李青妙不愿对她透露太多。

也是，她与李青妙这才认识多久，就指望李青妙能与她和盘托出，这也太为难人了。

又不是什么人都像她一样，没有什么秘密。

在座的各位，好像都藏着秘密。

公孙也藏着她是个女娘的秘密，李青妙藏着不告诉她的秘密，就连年纪与她相仿的林川身上似乎也有着秘密。

卫银秋收起眼中失落，眨巴眼看向李青妙：“那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公孙也说她不太方便出门，不过你可以叫我帮忙，我就当出去玩啦。”

“明日我本该去支江边购买牛髓，但是现在怕是……”李青妙有些踌躇，这些事其实本该都是她独自完成。

她现在这话一出，却是像极了在利用卫银秋，可她确实是脱不开身。

“那交给我吧，我还没见过支江的风光呢。”卫银秋爽朗地应道。

林川还以为卫银秋不会这么多事，完全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她无语地闭上了眼。

她仿佛能预料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出声抗议：“你别拉我……”

卫银秋皱眉：“你不想看看吗？大江诶！”

“不想。”林川摇头。

卫银秋坚定地点了点头，否了林川的抗议：“不，你想。”

“我也不太方便出门。”林川偏头移开目光。

她没有找借口，她现在确实不太方便出门。

沅江城门口还贴着她的通缉令呢。

总是陪着卫银秋出门，她这是在顶风作案。

“又找借口了。”卫银秋伸手将林川的脑袋摆正，“你想去的。”

“罢了，去吧。”林川无奈地叹了口气。

顶风作案就顶风作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