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青妙掐着丹砂铺子开门的点出了门,正巧看见卫银秋拉着林川雀跃地离开客栈,然而住在她旁边的公孙也的房间却依然大门紧闭,好似正如卫银秋口中所说,她有着不能出门的秘辛。
既然是秘密,她也不打算多作打听。
人与人之间,还是留着一些分寸为妙。
李青妙如约出现在了丹砂铺子,明明是刚刚开门做生意的铺子,此时里面却已经有了一个客人。
初升的旭日发出的光芒落在那人的身上,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眼中却没有震惊,扬起唇角,朝着背影恭敬地行了一礼,轻声唤道:“宋伯,别来无恙。”
宋伯的出现如她所料。
她早就算到她昨日行事张扬,消息一传出去,必然有人会上门寻她。
只不过引来的是故人还是要害她的幕后之人,却不是她所能预料,她的心中也没有把握。
好在,引来的是故人。
那个被叫做宋伯的人闻声身子一颤,转过身看见李青妙瞬间红了眼眶。
“妙娘,你还活着,那可真是太好了。”
妙娘是李青妙的小字。
故人相逢,两两相望,遥望无言。
李青妙面前看着有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宋伯那张熟悉的面孔,听见故人唤起她的小字,眼底笑意更深。
宋伯正是当年她青阳李家的管家。
后来李家落败,遣散了仆从,宋伯便也随着众人离去。
她从柳昭的日录中得知,自那日后,宋伯便回了故乡,回了沅江城。
她此次来这沅江城,本是为了生计,本是打算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去,没有打扰宋伯的计划的。
可公孙也却突然同她说,她家之事似有隐情。
想来想去,故去之事,只能惊扰故人了。
“妙娘这些年过得可好?”宋伯三步并两步走到李青妙身边,绕着李青妙转了一圈,一滴泪不经意间从眼角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亮光。
宋伯抬手擦了擦泪,憋了半天才又憋出一句:“妙娘长大了。”
“嗯。”李青妙看到宋伯的反应瞬间也红了眼,点了点头,哽咽地应声。
宋伯打量着李青妙,总觉得李青妙好像与他记忆中的有了不同。
若是说他记忆中的李青妙鲜活开朗,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李青妙虽然行为得体,甚至脸上带着笑,可他却觉得李青妙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悲伤,像是在透支着她的生命力。
感到古怪之余,他突然忆起他离去之时,李青妙的母亲尚在人世,可李青妙却孤身一人出现在了沅江城。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带着些许试探,开口关怀:“夫人可也还安好?”
李青妙似是没有预料到宋伯会问起她的母亲沈云中,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她有些无措,目光无处可去,手藏在衣袖握紧又松开,半晌才回道:“唔,我阿娘……她,她身子不好,没多久,就随我阿爹去了。”
李青妙略过了她爹去世后,她与她娘俩人相依为命经历的种种,就这样,风轻云淡的,将她娘的离去化成了是与她爹生死相随的深情。
宋伯是从小看着李青妙长大的,自然对她有所了解,听到这个答案他忽然对李青妙身上那股若有若无淡淡的忧伤从何而来有了答案。
他的心抽抽了一下,看着李青妙的眼中又多了一分心疼,李青妙现在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本该是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的年纪,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有了父母双亡的结局。
着实可怜。
宋伯看见李青妙的反应,有些怨恨自己问什么问题不好,非得口不择言问候她的母亲,李青妙历经李家落败,已经那么惨了,他竟然还往李青妙身上捅刀。
虽说他不是故意,却也有些无措,想了半天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安慰了句:“妙娘节哀。”
“都过去了。”李青妙扯了扯嘴角,藏起了眼中的神伤。
宋伯见李青妙伤心却还不忘宽慰他,也放下了伤心,唠起了家常:“妙娘来这沅江城要做什么?准备要待多久?”
李青妙看着宋伯有些犹豫,一别多年,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宋伯,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和盘托出。
她决定赌上一赌。
“我来沅江城是为生计,没有久留的打算,再过一阵就要启程去沅陵城了。”
“去沅陵城做什么?”宋伯好不容易与李青妙重逢,甚至准备好了做一个东道主带李青妙好好欣赏一下沅江城的风光,没想到李青妙还有要事在身,一时好奇起来。
沅陵城这三个字于他有些熟悉,不是因为沅陵城在沅江城附近,而是因为六年前李家落败前,李东家李连云也去过一趟。
他还记得那年李连云离去,整个李家都交到了李青妙的手里。
一个看着瘦瘦弱弱的女娘,没想到离了她爹,竟也能独自扛起整个李家。
他作为李家管家,亲眼所见李青妙为李家奔波,打心底佩服李青妙。
李青妙颇踌躇了一会儿,她实在觉得她现在想说的话像是在口出狂言。
她看着宋伯,宋伯的眼中很纯粹,还倒映了个自己。
白衣黑发,妇人装扮,是她又不像她。
她抠了抠手指,终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李家因丹砂而落败,我不愿如此,我想……”
“你这是要去沅陵城寻丹砂矿山?”宋伯一下就听出了言外之意,一语道破。
“嗯。”李青妙似乎是没想到宋伯竟然能猜到她的心思,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宋伯沉默了半晌,最后却是严肃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是很赞同她的想法:“东家当年也去了沅陵城一趟,可是并没有寻到丹砂矿山的踪迹。”
他还记得李连云那年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说是沅陵城有一座尚未开发的新的丹砂矿山,可他匆匆南下,最后却只是无功而返,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他记得李东家回来之时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不愿李青妙步入李连云的后尘,成为下一个李连云。
李青妙见宋伯眼中满是担心,出声宽慰:“或许是我爹的机缘不够,没能拨开云雾见天日。”
宋伯见李青妙话里有话,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想法:“你有线索?”
“嗯,有人同我说,水寨村或许会有线索,水寨村在沅陵城附近,我打算去瞧上一瞧。”李青妙想起王翠花告知于她的丹砂矿山传出的源头——沅陵城附近的水寨村。
她心意已决,不管水寨村的线索是真是假,水寨村确实是她爹没有到访过的地方,不管那处是否能寻到丹砂矿山,她都决定要亲自去看上一看。
宋伯深知李青妙的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自然劝阻不了李青妙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情。
只是不知李青妙的线索从何而来,他有些担心李青妙是否受了他人诓骗:“能信吗?”
李青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去了或许就知道了。”
其实李青妙心里也没底,她没去过水寨村,她爹也没去过水寨村,甚至连柳昭的日录里都没有水寨村的记载。
她是真的不知道水寨村究竟能不能寻到她想要的东西。
“既然你意已决,我也就不多劝你了。日后若是什么难处,尽管来如意巷寻我,力所能及之事我定全力以赴。”宋伯叹了口气,决定放手一搏。
既然劝不住李青妙,那就让她试一试,才能知道结果。
“多谢宋伯。”李青妙莞尔,朝着宋伯又行了一礼。
风轻轻吹过,两人迎光而立,外头的太阳偏移了几分,此时李青妙站在阳光下,而宋伯却站在屋内阴影中,神色晦暗不明。
不知道是不是李青妙的错觉,她总觉得宋伯与往常不同以往,他的眼中多了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以及方才划过了一丝不舍……
不等李青妙多想,丹砂铺子的掌柜从后院走来,看见李青妙和宋伯在交谈,总觉得现在上前打搅他们叙旧是在破坏温馨的一幕,犹豫了半晌终是上前行了一礼,礼貌道:“娘子,需要的东西已经备好,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不等掌柜把话说完,宋伯却是识相地退了一步:“妙娘既有要事在身,我便不多打扰了。”
宋伯说完便越过李青妙离开了丹砂铺子,而李青妙却跟着掌柜进了后院,带上了面纱,屏退了左右,一头扎进了炼制丹砂的炉子里。
李青妙在这炼制丹砂炼制得头灰头土脸,而卫银秋拉着林川在另一头也是灰头土脸。
卫银秋和林川俩人在林间狂奔,她俩身后有一群痞子穷追不舍。
卫银秋拉着林川早起出门,这都还没到支江,就在城外遇到了一群拦路的痞子。
她想着沅江城应该不会有特别大的危险,再者她的武器开了刃,带着武器在街上太过招摇,有点危险隐患,就没带上她的宝贝武器出门。
可恶啊,她现在赤手空拳,看着面前十多个痞子,头皮发麻。
她可没忘她当时英勇,红花寨山下拿着武器以一敌五。
最后落得个惨败的结局。
可现在面前有着十多个痞子,她还没拿武器,她倒是敢一打十多个人,但是届时她定然无暇顾及林川。
思及此,她放弃了正面硬刚的选择,拉着林川就往后撤去。
可是她俩没来过这沅江城,在林间一顿乱跑,按道理是甩不开这群生于此,长于此的痞子的。
然而就在她俩趁着占了视线的便宜,卫银秋声东击西,一把甩开了身后的一群人。
俩人躲在草里,听着他们朝着远离她们的方向跑去。
林川蹲在卫银秋身侧,喘着粗气,拽住了悄悄探头观察四周的卫银秋的衣袖,小声道:“你先走吧,他们冲着我来的。”
林川第一眼看到这群痞子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这群披着本地人衣裳的痞子,其实是她爹派来抓她回去的训练有素的暗卫。
她当时因为听见婚事的讯息,不愿自己的结局只有成婚这一条道路,遂任性出走。
眼看着婚事在即,她爹定然是派了很多人寻她。
想了半天,她也只能猜到大概是前日入城露了马脚,这才被这些伪装成百姓的暗卫寻到了踪迹。
看来这群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落脚之处,跟了她一路,到了城门外才现身要抓她。
这么看来,她已到了不得不和她们分别的时候了。
再不离去,等到她们与她一起被抓个现行,到那时她也不知她们会因与她接触,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走啦。”卫银秋眉头一皱,觉得林川这话有些不可理喻,“丢下你让你一个人面对十多个痞子,那我算什么东西啊。”
卫银秋说话的声音不大,却直击她的心灵。
她的那话在过往的岁月中,说与过无数个与她相识的人听过,在危险之中,她们无一不是选择顺从她的话,毅然决然离去,独留她一人面对危险。
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一个人面对危险。
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拉着她说,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走。
林川觉得有些可笑,红了眼眶,轻笑了一声,正打算出言讥讽:“你算……”
话没说完,没想到卫银秋直接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嘘。”
随着卫银秋一声噤声,身后传来那群痞子折返的声音。
“找,给我找,她们肯定还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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