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沅江城(二十四)

李青妙满怀心事穿过大街小巷。

太阳渐渐落下帷幕,日暮西斜,只余最后一缕夕阳照在大地上。

她思索了一路,终是想明白她今早缘何生气,说到底不过是在介怀公孙也对她有所隐瞒。

她觉着她与公孙也是伙伴,应该坦诚相待,竟一时忘了考虑人家的处境,是她一时气昏了头。

公孙也是她用她家的孤品丹砂请来帮忙的人,虽然她能识得丹砂矿,可她却不能认出丹砂矿山,日后她与公孙也定然还需同行去寻那丹砂矿山,断然不能因此心生芥蒂。

此次的误会她与公孙也既然都长了嘴,还是尽早说开的好,她可不愿看见日后与合作伙伴离心的场面。

她站在小院门口,抬头看向院里的石榴树,今日不同昨日,树上昨日还含苞待放的花儿,现下竟有三俩花儿悄声绽放。

她看着花儿初绽,终是下定了决心。

李青妙刚推开院门,卫银秋就一脸得意地迎了上来。

“我知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现下还有要事在身,且等我慢些与你详谈。”李青妙朝卫银秋莞尔,先卫银秋一步开了口。

卫银秋今日一早就同她说要再去支江一趟,现下能见到这副得瑟表情,想来是收获颇丰,不似前日功亏一篑。

卫银秋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下一秒却被林川一把拉住。

林川摇了摇头,示意卫银秋不要再说话。

李青妙应对完卫银秋,转头看向公孙也时却瞬间变了脸。

“公孙也,我们谈谈。”

李青妙径直走向了站在屋子门口,只敢远远望着她,不敢靠近半步的公孙也,伸手将人直接拉进了屋里。

“谈什么?”

公孙也看着冷着脸的李青妙,直打哆嗦,抿了抿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她今日不知缘何惹恼了李青妙,现下李青妙一回来就寻她谈话,她着实有些无措。

也不知李青妙会与她谈些什么。

公孙也还纳闷着,李青妙却先开口道了歉:“今早我恼你瞒我,朝你撒气,是我不是,我同你道歉,对不起。”

公孙也有些不可置信,眉头微蹙看向了李青妙。

有些气撒了便是撒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有人特地因为自己生气了道歉。

等等,李青妙方才说了什么?恼她瞒她?

屋子没来得及点上蜡烛,光线昏暗,她看不清李青妙的神色。

她这是……知道了?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谁告诉她的?

公孙也瞬间方寸大乱,脸色苍白,眼底藏着慌张,藏在袖子里的手开始止不住发抖起来。

李青妙这是全都知道了?

她张了张嘴想岔开话题,却不知为何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青妙夜视极好,借着微弱的光看出了公孙也状态不对,心里更加困惑,脸上却满是认真问道:“不过我心底还有些疑惑,需要你替我解答?”

公孙也心如死灰,别开脸不敢再看李青妙:“你问。”

“你会武功?”李青妙觉得心底想问的问题太过尖锐,生怕俩人因此直接发生争执,闹得俩人不愉快,只好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抛出了她的困惑。

公孙也听到李青妙的问话,眉头紧锁,开始困惑。

李青妙居然问得不是那个问题,而是问了些有的没的。

难道她是打算一点一点套出真相?

公孙也虽不解,却还是如实回答了李青妙的问题:“会一些,幼时跟随名师学了一些防身术保命。”

得到这个答案,李青妙并不意外,大户人家的掌权人年幼的时候大部分都会送去习武,而她当年也本有送去习武的计划,只是恰好因为掌权的时候年纪大了,错过了习武的好年纪,实在不得空,这才没有被送去学个一招半式。

也怪她粗心,直到今日才看出公孙也会一些武功。

可她身为公孙家家主,会一些武功又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为何她连这都要有所隐瞒。

若她没有隐瞒她会武功之事,红花寨遇险那日,便可以没有人牺牲。

她脑海中浮现出红花寨山下混进泥土里的红,心凉了半截,瞬间红了眼:“为何瞒我?”

“不是有意瞒你,或者说,不止是瞒你。”公孙也开口解释,感觉这个答案太过单薄,又补充道,“公孙家不需要全能的家主,我越是纨绔,越是无能,他们便越是安心。”

李青妙听到这个答案,别开脸去,眼泪趁机夺眶。

她能理解公孙也的处境,可她还是怨怼。

那日若公孙也出手,那人就可以侥幸留得一条性命,如今却因为公孙也的不作为而丢了性命。

这世上所有的一切,最怕的就是“我本可以”四字。

那车夫本可以存活,只要公孙也出手。

就像她的母亲,也本可以不因病离去。

若是她再厉害一些,她就可以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是她没有本事,棋差一招。

可公孙也明明可以……

悲痛之余,她忽然想起那见鬼了突然从树上掉落把山匪砸晕了的树枝,莫不是也是公孙也的手笔?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直接问出了声:“所以红花寨山下遇险那次,那个树枝是你打下来的?”

公孙也点头:“是。”

李青妙握紧了拳头,透过窗户看了眼站在不远处手里干着活,余光还不忘盯着她的忠心护主的棕衣车夫,心里更是不甘。

她甚至为了活命,能够打下树上的树枝把人砸晕,却不愿意出手救下灰衣车夫。

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声音发颤:“你既如此看重棕衣车夫,又有武艺傍身,那灰衣车夫遇险,为何不救?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她终是不带任何铺垫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在替灰衣车夫讨要一个答案。

公孙也见李青妙情绪失控,忽然松了一口气,李青妙原来只是因为她隐瞒了武功却见死不救而生气。

还好……不是发现了那件事。

那件事就让她烂在心底,一起带进她的棺材吧。

她伸手安抚李青妙,轻声解释:“他是我二叔安插在我身边监视我的暗桩,是我冷血,借了山匪的手将人除去。”

李青妙家里人丁凋零,就连父亲都是一脉相传,从未有过这争权的经历,但是她也曾经历过大户人家的勾心斗角。

她还在柳家之时,曾经有别的房的姊妹毫不避讳地将脏水泼在了她的头上。

若不是柳昭护她护得紧,当场觉察了其中的端倪,反将了那人一军,她怕是要生生吃下这个委屈了。

她只是嫁进了柳家的新妇都需得经历这般磋磨,更何况是公孙也那样的大门大户,公孙也又得经历多少这样的尔虞我诈。

大户人家享受荣华富贵不假,却实在是个吃人的地方。

只是可惜了这些个风华绝代的姑娘,明明都可以拥有更精彩的人生,却一个个甘愿在这宅院之中攻于心计,磋磨一生。

真是可悲可叹。

李青妙有了答案,虽一时不能原谅,却还是放下了怨念。

她拿出火折子点了蜡烛,烛光瞬间照亮整个屋子,俩人的神色再无法隐藏在黑暗之中。

李青妙心如明镜,知晓那被巨石压死的二牛断然不能是公孙也所为,此刻却为了转移话题,不合时宜问道:“那……那个二牛呢?”

公孙也见李青妙问这个,忍俊不禁:“你不会连这都怪罪在我身上吧,我只是有武艺傍身,又不是天生神力,还能连夜上山去将那巨石推下。他的死,是个意外。”

公孙也仔细打量着李青妙的表情,看出李青妙这是气消了,这才拿二牛打趣她。

公孙也想了半晌,忽然反客为主,朝李青妙确认一件事:“所以你生气,只是因为我瞒你我习武之事?”

“嗯。”李青妙点头。

公孙也还是有些担心,那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可也不是没有败露的可能,也不知当真相重现与李青妙眼前,她对她又会是什么态度。

公孙也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那若是你日后发现,我还有别的事情有所隐瞒,你又作何打算?”

李青妙莞尔:“你身居高位,自有你的考量。我长了嘴,我的困惑,我会亲自问。”

这个答案模棱两可,毫无错漏,却不是公孙也想要的。

公孙也不放心,又继续试探:“若是这事,会从此断了我们的关系呢?”

“哦?那要不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李青妙见公孙也一个劲打探她的反应,顺势而为反问道。

“我……你套我话。”真相呼之欲出,公孙也刚开口忽然意识到李青妙这是在套她的话,一语道破。

“你这般千叮咛万嘱咐,定然是有事瞒我。既然你不想说,那便不说吧,我不为难你。若是你哪日想通了,想说了,再来寻我,我,洗耳恭听。”李青妙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再为难公孙也,转身就出了房门,“卫银秋还在外面等着我呢,想必是今日有所收获,我就先出去了。”

她的惑已经解开,心里头也轻松了不少。

只不过公孙也这副模样,定然还瞒了她一些事。

不过思来想去,那些事只会是日后的事,日后的事情,不妨日后再说。

现下卫银秋还在外头呢,她帮了她这么大忙,可不能让人家久等。

李青妙看着窗外和林川说着话的卫银秋,眼底染上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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