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柴房外的空气混入了泥土的清香,风中弥漫了湿润的气息,太阳当空高高挂,似是生了气,发了狠地烤着大地,雨后本该微凉的天气此时竟有些发闷,想来是夏天就要到了。

李青妙踏出柴房长吸了一口这自由的空气,就瞧见大当家出了柴房在前头走得大步流星,直接甩开了她几丈,她在后头被公孙也拉着小跑几步才勉强追上。

卫银秋跟在李青妙身后,发现余光空空,立马就想到是林川那个跟不上还非要跟的女娘掉了队,不耐烦地转身看向那落后了一大截的林川,催促道:“你能不能走快些,前边要没影了。”

林川怕是这辈子都没想到过自己会走出这般速度,脚底都要冒火星子,实在有些受不了,喘着粗气叉着腰,走得有些发闷,腹部还有些许难受,大抵是走得太急岔了气:“你们赶着投胎吗?走这么急。”

“平常人不都这么走路吗?”卫银秋不解,这明明就是正常人的速度,这家伙怎么能落下这么多。

为了追上大当家,卫银秋特地走过去拉住了林川的手腕,拖着她朝大当家追去:“这才走没两步,你怎么累成这样,跟个千金大小姐一样。”

林川真是哑巴吃黄连,心里明明有着千言万语,却完全不敢应答卫银秋的话,只能憋屈地闭上了嘴,任由着卫银秋在前头一边碎碎念,一边拉着她疾走。

柴房到巨石的距离不算太近,李青妙一行人走了许久才到达目的地。

只见一颗巨石屹立于泥泞山路的中央,恰好将这唯一一条下山的道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巨石之大,来上个十个壮年拉手相围都难以围上。

李青妙站在巨石面前都显得她渺小了起来。

只见巨石的前方不知何时多了个巨大的坑,想来是山匪门为了开路的杰作。

一颗巨石竟能有如此威力。

目光下移,巨石之下是一片狼藉,人仰马翻。

巨石旁躺着好些受伤的山匪,有伤得比较轻的,也有伤得比较重的,大家看见大当家出现纷纷涌上前去:“大当家。”

大当家看着这满目疮痍,一地血色,眉头紧皱:“怎么会出事?”

“说来也奇怪,突然起了一阵风迷了眼,害得大伙都没注意到巨石松动,若不是阿狗反应快喊了一声,大家都来不及躲,只是可怜了阿牛,他离巨石最近,躲都还没躲,就硬生生被巨石碾死了。”有个伤得比较重的山匪捂着还在流血的伤口躺在地上,出声解释。

他那时正好离阿牛最近,巨石从他身边堪堪擦过都将他撞开了几米,他甚至来不及拉开阿牛,就看见巨石迎面直接将阿牛撵了过去。

伤得轻的、能走动的都在七嘴八舌,纷纷凑到了大当家的面前,只有阿牛脸上被血色覆盖,格外安静地躺在了巨石旁边。

李青妙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走进了几步瞧清了那人的模样。

是山匪口中的阿牛,亦是昨日杀了马夫的山匪。

李青妙一点都不意外这人的结局,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真是恶人自有天收。

李青妙这一生统共见了五次一命归天,一次父母长辞,一次柳昭离去,一次马夫惨死,还有这一次。

见过那么多的生老病死,这却是她第一次产生如此荒唐的想法。

她直接被这想法吓了一跳,深深觉得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有些许可怖。

大当家安抚了一下受伤的山匪,绕开受伤的山匪们径直走向了阿牛,俯身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这人是真的没有了呼吸,才起身安排:“葬了吧,等山路通了,再派人下山拿些银两给阿牛的家人,顺带把这事说给他们知道。”

“大当家,阿牛的家人……一个月前死了。”有个山匪有些为难地凑了上去。

他与阿牛同住,关系斐然,在阿牛刚上山时多照顾了他一些,自然比别人多了几分了解。

李青妙心里哗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来这杀人不眨眼的阿牛,也是个苦命的人。

只是他的命苦,为何要害了他人的性命。

这阿牛死于巨石之下,真真活该。

“怎么死的?”大当家看了眼阿牛,心中五味杂陈。

沉默了片刻,那个山匪终是开口解释了:“被山下的地头蛇逼死的。”

李青妙脑中那个作恶多端的弦在山匪话音落下的时候轰然断裂。

原是如此。

她在南下的路上也曾多次听过这些作威作福的地头蛇的事迹。

她一眼便看出那些地头蛇大多都与官府勾结,身后有着官府撑腰,行事才敢如此放肆。

原来他的家人死在了地头蛇之手。

这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家人统统丧命于富人之手,也难怪他会对马夫动手。

可是公孙也的马夫何其无辜啊。

他的仇怨又与马夫有何关系。

马夫死在了阿牛手上,公孙也作为带着他出来的人,该多自责,多伤心啊。

真是白白赔了他一条性命。

李青妙越看越觉得阿牛真是面目可憎,只是不知公孙也如何做想,她抬眸悄悄地看了看公孙也的反应。

只见公孙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阿牛没有温度的躯壳,勾起了唇角,眼中寒光闪烁,仿佛在说这人死得好啊。

明明早已过了春寒料峭的时节,李青妙却从公孙也身上感受到了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觉得眼前的公孙也有些陌生。

若是说以往的公孙也只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妙人,那么现在的公孙也宛若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她似乎透过公孙也,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她执掌公孙家的模样。

冷漠、无情、高高在上,像一个将一切玩弄于股掌的捕猎者。

或许现在的她才是本来的她。

“啊啊啊啊啊,死人了。”

恰在此刻,李青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

她转过身就看到跟在身后不小心掉队的俩人终于赶到了此处,只见靠在卫银秋身上,似是要晕厥的林川,手指着阿牛一阵尖叫。

林川脸色苍白,似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李青妙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她站定着环绕了一圈这满目疮痍,心中竟没有升起惧怕之情。

是啊,任谁见了这一幕,都不该如此淡定。

林川一看就是生在富贵人家的任性千金大小姐,从未见过这么惨烈的现在,害怕得发出一声惊呼,也是正常。

可卫银秋不顾林川的感受,一把把人推开:“你干嘛啊,来之前不是早就说过这事了吗,怕你就别来,还非要跟着来。”

林川被这突然的力量推得踉跄了一下,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指着卫银秋大喊:“大胆,你信不信我……”

话没说完,林川似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话锋一转,语气竟弱上了几分:“打你啊。”

“来啊,看谁打得过谁。”卫银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这一激立马就撸起了衣袖,怒气冲冲朝着林川走去。

就在这局面要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二当家领着一伙人赶来,伸手就要推开挡路的林川,吼道:“别挡道。”

卫银秋眼瞅着二当家气势汹汹,一看就不好招惹,索性让了步,不计前嫌地将差点被二当家推开的林川拉到了路边,给山匪们让出了一条路。

然而二当家领头走得凶神恶煞,身后却有些滑稽。

一郎君身穿蓝色大褂,装扮干净素雅,双目紧闭,被两个壮汉驾住了胳膊,双脚离地,只能蹬着双腿大声抗议:“这里的人我是一个都不会救的,你最好赶紧把我放了。”

这话一听就是冲着大当家说的。

大当家显然没把许郎中的威胁放在心上,挑了挑眉,还没发话,地上忽然哼唧声一片,本来躺在地上默不作声的病患们纷纷呻.吟起来:“啊,好疼啊,我好疼啊,许郎中救救我吧,快救救我吧。”

此话一出,伤得较轻的甚至捂着伤口在地上打起了滚。

李青妙看着大当家目光如炬,如同装下了漫天星河,恍若瞧见年幼的自己。

想来那时的她也是这般模样。

那年柳昭还没随家北迁,她方随爹娘外出回来,给柳昭捎了那处特有的木雕。

她带着木雕翻墙进了柳昭的院子,只见柳昭躺在红木摇椅,双目紧闭,胸前还放了本展开的书。

许是这书受了睡虫喜爱,竟让柳昭青天白日舍得睡去。

李青妙顺手将木雕放到书案,不忍打扰熟睡的柳昭,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悄悄地走上前去瞧着柳昭睡颜。

柳昭呼吸平缓,似是做起了美梦,眼睛微动,睫毛如蝴蝶振翅。

这一动直接落在了李青妙的心上。

阳光悄悄落在柳昭的脸上,也悄悄落在了她的心上。

“真好看。”

李青妙心里这样想着,身子却鬼使神差挡住了落在柳昭身上的阳光。

她不受控制地闭上了双眸,俯身吻上了他的眉眼。

这孟浪举动属实将李青妙吓了一大跳,她听见自己心如擂鼓,慌乱离去。

一睁眼就恍若瞧见长大后的柳昭,睁着双眼,眼神深邃,装下了漫天星辰,又藏着一丝挑逗,活生生像只狡黠的狐狸。

李青妙看着柳昭,只觉自己的心跳又快上了几分,她实在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会犯下滔天大罪,慌忙地盖住了柳昭的双眸。

柳昭陷入黑暗,眨了眨眼,睫毛如蝴蝶扑扇扫过李青妙的手心。

李青妙感受到手中微痒,有些不可置信,心跳锣鼓喧天。

这感觉实在真实,恍若柳昭仍陪伴在她的身边。

“我只救这一次。”

李青妙不知经过,耳中忽然传来许郎中退让一步的声音。

眼中景色消散,她愣在原地心跳仍在加速,她有些激动,却无人可说,这实在是像极了黄粱一梦。

她似乎……

是真的看到柳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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