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了解我。”东方巽冷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你来说说看我要你做什么？”

“配合你一起把黑锅扣在明绍则身上。”李临夏神色了然，“你掳走他女儿替嫁却又没完成和谈，如今两国撕破脸皮，你是皇帝的外甥恐怕也逃不过责罚，必须找个合适的替罪羊。”

“这一切都拜谁所赐？”东方巽嗤笑出声，意有所指，“某人难道不该对我负个责？”

这人还真是脸皮极厚。

李临夏一时有些语塞，不说这是大盛内部朝臣之间的争斗，就说如今双方敌对，自己下手不该留任何余地不是正常？站在东洲的立场，只要能破坏大盛与狄人和谈就好。

“我不会掺和你们的事情。”她想了想，“我现在只想回东洲，你想怎么对付明绍则那是你的事情。”

好无情，还真是用过了就丢……

东方巽轻笑，慢慢道，“不，你没有看明白后面的事情。”他手指轻点了几下茶杯，“和谈并不一定会如你所愿结束，只是要多付出点代价罢了。”

对上李临夏怔忡的眼睛，东方巽冷静而犀利地分析道，“露娜丝虽然是个长公主，但皇家多无情，更牵扯到权利派系之争，所以若是利益足够，她的死也算不了什么。”

李临夏怔住。

“你希望大盛跟狄人斗起来，让东洲坐收渔翁之利则更没有可能。”东方巽平静残酷地道，“你能想到的，别人难不成就想不到？狄人天性残忍好斗，盯上猎物都必须得撕下一大块肉来才肯罢休。对于大盛来说，若是不想成为目标，最简单的还是给它寻找一个更肥美的替代品。”

那就是东洲。

“所以，你打算要怎么做？”沉默了半晌后抬眼，李临夏眸子里竟隐隐透着杀意，“难道还要继续促进和谈不成？”

东方巽似乎没察觉到她的敌意，依然在笑，“不，狄人太恶心了，茹毛饮血，以人为食，比起要跟他们合作，我宁愿选东洲。”

“说下去。”

“可此事并不容易。”东方巽继续道，“东洲与大盛两国之间敌对多年，因为有个君主国的名头在，所以大盛一直害怕被会迫归顺，这也是为什么大盛皇帝要跟狄族合作的原因。”

毕竟大盛如今皇帝得位不正，所以就更想做出一番功绩掩盖掉之前的历史。

“所以要如何做？”李临夏皱眉，竟也认真考虑起与大盛合作的各种可能性。

“我已经把露娜丝之死和车队被袭击的事情推给了明绍则，你只要帮忙证实这点就好。”东方巽道，“我会极力主张继续与狄人和谈，甚至会不惜损害大盛的利益，明绍则必会抓住这个破绽以此来攻击我。”

“可是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李临夏皱眉，细细思索里面可能有的险境，东方巽挑了挑眉，“明绍则心思缜密，很快会想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若是一定要查，我未必不会有什么纰漏遗留下。但我们那位皇帝生性多疑，只有臣子彼此争斗，他才能放心任用。”

“所以你一定要将他逼到我这边。”李临夏懂了，“只有坐实了他与东洲合谋之事，你才能真正安全。”

“不错，如今我已占尽上风，他再跟我争夺并不占优势，更何况……”东方巽顿了顿，“他害怕也和亲之事会真的由他女儿代替，所以权衡之后，他一定会选东洲同盟。”

李临夏陷入了沉思，“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明绍则站在明处，而你站在暗处，表面是相互争斗，实际上共同促成和谈之事。”

“不错。”东方巽点头，“其实就算在大盛，也有很多人并不想跟狄人结盟，只要此事一成，他便是清流一派的领头，好处多多。”

“好。”李临夏了然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狄人生性残忍，好食人肉，全无礼义廉耻，就算是大盛也不会真的愿意和他们为伍，不过是上位者觉得利益更加动人心罢了。

“你当真明白？”东方巽有些猜疑地看着她，“不会到时候又想着坑我吧？”

李临夏有些无奈，“东洲与大盛联盟有百利而无一害，我难道还会阻止不成？”毕竟现在东洲势弱，根本经不起太多战事。

东方巽放下心来，又给她倒了杯茶，状若无意地道，“这茶还不算最好，等回了大盛，我带你去落霞峰赏景饮茶，那才是人间乐事。”

这就是合作谈成了。

李临夏笑了笑，将杯子中的茶水慢慢饮尽。

*

回到牢房，秦宋焦急地迎了上来，拉着她便上下检查，看到她手脚上带着的镣铐，人高马大的少年竟红了眼睛，完全遮挡不住自己的痛苦与内疚。

李临夏收回手，神色淡淡，“我真的没事，你不用多想。”东方巽说束缚住她一身武艺是为了避人口舌，但真正理由大概是害怕她逃跑罢了。

“……对不起。”秦宋哑着嗓子，几乎不敢看她，“那东方恶贼心狠手毒，从没有人在他手下落到过好，临夏你告诉我，他……他有没有对你用什么……腌臜手段？”

这吞吞吐吐的话让李临夏怔了一下，转头看向角落里的明飞雪一眼，“什么意思？”

明飞雪怯怯咬唇，似乎被她吓到了一般，秦宋拦在她前面，好声好气地解释，“临夏，你被误会，飞雪也只是担心你……”

果然。

李临夏冷笑，还没等开口，那边明飞雪忽然起身一瘸一拐地过来，小声道，“李姑娘，那东方巽手段恶毒，哪怕这次饶过了你也还有下次，不如……你不如站在我爹爹这边，至少我可以保证他绝不会再伤害你……”

“你的承诺可做不了什么数。”李临夏冷嗤打断，“我风云骑的那些人都是伤在了你爹的手里。”

明飞雪脸上一红，很快含泪道歉，“对不起，这件事的确是他不好，他也是害怕不能跟陛下交差，所以想抢先立个功劳。”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可你们现在已经顺利的将人救走，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只要你肯帮我爹爹作证他没有私通东洲，我保证他绝对会放你们平安离开，好不好？”

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竟如此天真，不说他们之间本就有旧仇，自己不可能帮助伤害过兄弟同僚的人，就说她东洲李临夏的份量，也不是可以轻易放任离开的。

李临夏冷淡拒绝，“这是你们大盛自己之间的矛盾，我不会搅和进去，也不在乎谁输谁赢。”

“可我在乎……”明飞雪忍不住哭了起来，“若不是为了救我，他也不会做出这些事情来，他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就不能行行好，至少……至少不要害他不行吗？”

见李临夏不答，她又抽噎着看向秦宋，“秦宋，你帮我说说话吧……”

秦宋有些为难地看向李临夏，好半晌才小声道，“……其实，答应她也没什么，我们不是要逃么？有明相帮忙会容易很多。”

“你是这样想的？”李临夏对上他的视线，却见他有些心虚地躲开，此时外面忽然传来狱卒讨好的声音，“霍先生，您怎么来了？”

“来送点东西。”霍地提着一个包袱过来，那狱卒连忙想帮忙提着，他却不让，“还是让我送进去吧！”

既然不是提审犯人，那狱卒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很快就打开牢门让他进去，明飞雪本来还在哭泣，此时也抽抽搭搭地行了个礼，“霍……霍先生。”

霍地侧身回避了，又还了半礼，然后才看向李临夏笑道，“李姑娘，我们主子让我将这个送过来，如今虽已入夏，但这地牢早晚还是阴冷得很，你身上有伤，得多注意保暖才是。”

李临夏接过包袱，倒是不意外他这明目张胆的示好，毕竟虚虚实实，明绍则着急之下才会心甘情愿跳进他们的陷阱。

只是看到包袱里的东西时却还是呆了一呆，那竟是件火鼠皮的斗篷，之前那件在雪山中已经损坏，没想到东方巽这么快又重新弄了件新的。

还真是豪奢无度……

李临夏在心中感慨着，那边边明飞雪却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件在皇族中都显得十分珍贵的火鼠皮斗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接下来的时间竟没有再继续烦李临夏。

又过了几日，明绍则不知道付出了什么代价，终于将自己女儿接了出去。

喝了几天霍地的药，李临夏的伤势好了许多，这边也终于收到了上头的旨意，让东方巽和明绍则带着所有人回玉京。

此次和谈已经彻底不成了，狄人送来了问责书，让大盛必须得给一个交待。

明绍则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似乎很沉得住气，明飞雪却来探望了秦宋几次，还说了许多关心的话语，只是还是很怕李临夏的模样。

李临夏并不在意，前世这个大小姐为了秦宋宁愿私奔逃家，最后舍弃一切也要跟在他身边，这样深厚的情意，眼中自然容不下任何人。

这一日车队行驶到了启川镇，此地临海，再走不久便要出了两国交接范围，因此便停下来歇息一夜。

因为长时间的赶路，东方巽的腿伤有些受到影响，白天的时候落在了后面，说是只等明日一早再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