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仁二十六年春,户部尚书林修意因贡米一案被打入诏狱,林府势力冰消瓦解。zhongqiuzuowen
其女林宝绒,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生得靡颜腻理、倾国倾城。美人落难,很多人猜测,她将沦为权贵的掌中物。
曾经觊觎宝绒美貌的权贵们摩拳擦掌,却被一人捷足先登。
此人便是内阁首辅闻晏。
*
一座老宅内,林宝绒倚着木牖,望着窗外的海棠。
身后的男人凝睇她如瀑的长发,问道:“今后有何打算?”
林宝绒扭头凝睇他,脸上泛着淡淡愁思,灵动的大眼睛也蒙了一层黯淡光晕。
她问:“九叔觉得我该何去何从?”
闻晏移开视线,“我若是你,会留在这里等待转机。”
“会有转机吗?”
闻晏点点头,“信我吗?”
林宝绒垂首,轻声道:“我信九叔。”
她一直信任他。
闻晏眸光微动,“不必见外,唤我名字吧。”
林宝绒唇角掀起一抹自嘲,扭回头趴在牖框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她颤抖的肩膀,闻晏掩埋在衣袂下的手指微微卷缩,犹豫一瞬,抬手搭在她的头顶上。
林宝绒心尖一振,僵直着身子没敢动弹。
见她过于紧张,闻晏收回手,“别胡思乱想,安心留在这里,万事有我。”
说完,大步离开了。
屋外,两名老妪正在打扫庭院。
见闻晏离去,一名老妪停下来,手臂杵着扫把杆问另外一人,“你说,林府被抄,首辅将林家大姑娘安置在此,是何用意?”
另一名老妪也停下来,“还用猜,想金屋藏娇呗,你没瞧那女子的相貌,跟狐媚子似的,首辅是男人,总归抵不住美色。”
“小点声,人家即便落魄了,那也是贵人儿,日后仗着姿色,讨得首辅欢心,做个姨娘不在话下,咱们还得尽心伺候着。”
两人撇撇嘴,继续打扫院子。
林修意得势那会儿,嫡女林宝绒的婚事成了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的闲事儿。
有一种猜测,据说林宝绒十二岁那年,不慎落水,被偶然经过的闻晏救得,本是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可那时的闻晏还是个品阶不高的国子监官员,林修意根本看不上眼。
后来,闻晏从国子监祭酒升到了内阁首辅,如日中天,林修意再想将女儿嫁过去,人家也看不上了。
谁知林修意出事后,闻晏快人一步,将林宝绒接了过来,只是没有带回首辅府,而是安置在了外宅。
想让林府大姑娘做外室?
很多人腹诽,又嫉又恨,却不敢当着闻晏的面议论。
然而,闻晏的堂侄,刑部侍郎闻成彬也曾求娶过林宝绒。
叔侄虽辈分相差,但年纪相仿,自小一起长大。
林宝绒与闻家叔侄的风流韵事,被传的沸沸扬扬,而今闻晏公然将她接过来,是打算与闻成彬撕破脸吗?
很多人等着看好戏,不知闻晏是“色”令智昏,还是真的爱惨了她。
*
残阳如血,一缕缕日光斜照牖纸,林宝绒坐在暖塌上,小口饮啜茶汤,忽听屋外传来吵嚷声。
等她走到门前,有人从外面推开了门,门风扫过她面庞,扬起一缕碎发。
林宝绒眨下眼,待看清门外的闻成彬时,心中惊慌又警惕。
深吸口气,淡淡问:“闻侍郎何意?”
闻成彬瞧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子,阴郁的面庞有丝动容,即便境遇如此,她还能保持一份冷静淡然,这是寻常女子无法做到的,也因此令他刮目相看。
闻成彬第一次见到林宝绒,是在太后寿宴上,那天他得了皇帝口谕,来后宫送贡品,在贵女如云的人潮中,一眼便相中了她,可她无意于他。
闻成彬冷笑一声,挥退身后的扈从,不顾林宝绒挣扎,扣住她肩膀,用脚带上门。
“绒绒,跟我走,九叔保不住你!”
林宝绒皱起秀眉,并不相信他的话。
闻晏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林府出事,闻晏既然能将她接出来,一定是得了皇帝的默许。
不过既是默许,便无凭无据,闻成彬敢来截胡,也是笃定了皇帝不会治他的罪吧。
林宝绒:“你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不敢与他硬碰硬,只能迂回着拖延时间,这边闹事,一定会有人去告知闻晏,她要做的就是等待和自救。
闻成彬是从官场上摸爬滚打熬出来的,岂会看不懂一个小女子的心思。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在闻晏赶来之前,将她带走!
此举势必激怒闻晏。
可原地不动,眼睁睁看着她被闻晏占有,他又做不到。
他自认,为她疯掉了。
林宝绒剧烈挣扎,推搡间,头撞在坚硬的桌角,额角渗血。
闻成彬察觉到她气的不轻,但她娇艳欲滴的模样属实勾人,脑子一热,搂住美人腰肢,俯身亲了过去。
这女人生来就是勾人魂魄的妖精,冰清玉洁又分外妖娆!
他一边寻她的粉唇,一边冷笑着问:“知道陛下为何会首肯九叔将你带出来吗?”
林宝绒掴他一巴掌,奋力退后,躲在桌子另一侧喘气。
起伏的前襟令闻成彬心猿意马,占有她的欲念越烧越旺。
他继续道:“因为九叔答应了陛下一个条件,想知道吗?”
“不想。”她可以直接问闻晏,何必问他。
闻成彬哼笑,直接道出缘由:“九叔答应入赘皇家,娶倾颜公主为妻。”
林宝绒:“......”
见她怔愣,闻成彬继续添油加醋,“倾颜公主爱慕九叔,九叔对公主的态度却模棱两可,这次刚好两全其美,你想跟着九叔,只能做个妾氏。”
林宝绒本就心如死灰,听完他一番话,也无太大触动,父亲若一直洗脱不了冤屈,她便是待罪之身,跟在闻晏身边,会拖累他,只是目前并没有更好的去处和选择。
闻晏既然要插手贡米一案,就一定会给林家讨个说法。
纠结的心绪缠绕着她,因而,即便这段日子总是能见到闻晏,也再不能心无旁骛的去喜欢一个人,曾经那些难以言说的女儿家心思,被她小心翼翼藏在心底,若是可以,不会再去触碰。
趁她发愣,闻成彬一个健步逼近,勾住她的腰,把人扛在肩上,大步往外走。
林宝绒知道,自己一旦被带走,就会坠入万丈深渊,相比冰魂雪魄的闻晏,闻成彬就是个口蜜腹剑的狂暴之徒,自己的清白怎能毁在这人手里!
她瞄到门口花几上的长颈琉璃瓶,随手抄起,狠狠砸在男人后背上。
闻成彬吃疼。
接着,头顶受到重击,高大的身形一晃。
林宝绒推开他,跌在露天挑廊上,挑廊很高,一侧是卧居,另一侧是庭院,林宝绒当机起身,想要逃离,被闻成彬抓住一条手臂,抵在栏杆上。
林宝绒拔下发簪,任青丝垂落,咬牙刺向他的手背。
“啊!”
闻成彬看着手背上的发簪,怒火中烧:“贱人!”
拔下手背上发簪的同时,无意识地推了她一下。
本就重心不稳,林宝绒向后仰倒。
而栏杆倏然断裂……
闻成彬立马伸手去抓,只抓到了她随风翻飞的袖角。
衣料柔滑,顺着掌心脱离。
林宝绒如断了线的纸鸢,坠下挑廊,后脑勺砸在庭院的井沿上。
闻成彬愣愣看着,看着她如一朵栀子花,落在血泊中,最终染上妖冶的红......
*
林宝绒没有死,成了“离魂”之人,表情木讷,目光呆滞,坐在轮椅上,一坐就是几十年。
头十年,她听说闻晏将闻成彬送入牢狱,听说闻晏为她父亲洗脱冤屈。
后来,又听说闻晏娶妻生子。
她是欣慰的,但总归留有一丝遗憾,藏在心底,上了锁。
又十年,唯一的胞弟林衡,因郁结成疾,在府中上吊自缢,听闻林衡的死讯,她痛苦万分。
暮年,白发苍苍的闻晏推着她走在芳草萋萋的山坡上,晚风寒凉,闻晏蹲下来,为她拢好毛裘。
他微笑时,眼角的笑纹越发清晰,那是岁月的痕迹。
他不常笑,笑起来格外温暖。
他是来辞行的,说自己要去远游,还说自己此生有两个遗憾,一是没能保护好她,二是没能替她照顾好林衡。
她想摇头说“不”。
不是他的错,他不该自责。
可她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闻晏逝去的第五年冬,她才知晓,他所说的远游是何意。
也是那一年,她才得知,闻晏一生并未娶妻生子,他孑然一身,只为守护她一个人。
两行泪水自眼角流下,滴在手中玉佩上,那是闻晏佩戴过的。
一直照顾她的婢女名叫叶然,是闻晏安排在她身边的,同样是苦命之人,两人也算相依为伴。
叶然为她擦拭泪水,“姑娘节哀。”
林宝绒闭上眼。
当晚,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的情景在倒转。
那些荒芜的、寂寥的、无奈的岁月,在梦醒时分化为虚渺,经曙光一照,消弭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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