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几乎一夜未眠,身心由内到外的疲惫。
风喜看着桌上几乎未动过的粥点,开口劝道:“少夫人再吃些,今日还不知要应对多少事,饿着怎么行呢?”
沈昱胃口一向不好,昨天奔波操劳了整日,程陵又昏迷未醒,殚精竭虑,更是吃不下东西。
沈昱摆手让人撤了下去,风喜无奈叹气。少夫人倒是记挂云笑跟着转累着,放那丫头偷懒一天,可少夫人自己昨夜也没睡好,还是起了个大早,今日还有得折腾,风喜隐隐担心沈昱这种状态迟早会倒下。
“少夫人,不去看望少爷吗?”风喜试探问道。从前两人互相冷着,见面就没有和睦的时候。但现在特殊情况,人毕竟受了重伤,嘴上不说,心里怎么可能不担心。
“人不是还昏迷着吗?太医侍从们看着,我去也给他治不了伤,有何去的必要?”沈昱淡淡回应。
风喜哑口无言,知道她脾性如旧,对全府人皆宽厚大气,独独同少爷冷眼相对。
外间的小丫鬟来禀说姚棠来了,风喜眼皮一跳,直觉没有好事。
她对此人始终难有好感,应该说,是对后院里的那两位都一样。
院里还有个叫林鸢的,两人都是沈家出事后太子和宫里各自塞过来的。刚知道少爷收了人时,她和云笑着实气了一顿,认为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从前那么恩爱的两个人不至于会闹得多难看,如何这水火不容的情景谁又能想到啊!
姚棠是太子那边来的,整个人透着股聪明劲,刚入府时林鸢都是往少爷跟前凑,而姚棠是三天两头到夫人少夫人院里晃,两人都不是安分的主。后来察觉到沈昱实在不待见她,自讨没趣的不再来了,仍时不时到夫人院子里去。
半年前少爷领了皇帝的旨意南下衢州一带办差,就是夫人那边先松口允她跟随同行。
姚棠是为了程陵来的,她特意赶了个大早去程陵那儿,管家说是少夫人吩咐了不许人进去打扰,将她拦了出来。
但人昏迷着总得需要个贴身照顾的,她入府两年,从进来时程陵就很少在家,多是领了差事外出公干,半年前好不容易得了允许一起南下,谁知程陵日日忙碌,她统共也没见过他几面,现在人在府中又是受伤之际,最是能表现的时候。
得知对方来意沈昱也没什么意外的,姚棠陪着外出这半年多,程陵的日常杂务本就是她在安排,她应对程陵的生活习惯要熟悉些,此时要求去照料是合理的,她没什么不同意的,让姚棠自行安排。
姚棠暗中观察她的神色,沈昱面色平淡,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
姚棠知道沈昱定会同意,她自诩是个聪明人,知道沈昱在芥蒂什么。
起初她以为沈昱排斥自己是因为女子间吃醋猜忌,相处有些时日后意识到了与太子有关。太子是判定沈家参与禹王造反一案的核心人物,自己的存在就像是太子插在沈昱眼前看得见的一颗钉子,时刻提醒着沈昱她和程陵因何决裂。
听到沈昱应允,风喜的眼皮跳得更甚。
少夫人又是这般,从前夫妻二人吵完,少爷就将人接进府了,大半年前两人横眉冷对一场,少爷又带着人南下了,次次如此,有哪对夫妻能不离心。
送走了人,风喜忍不住嘟囔:“少夫人明知她存的什么心思,要照顾人也该是你去,她还能比你了解少爷?”
沈昱看她皱着一张脸,不置可否。
她是有些排斥姚棠,但比起她,风喜云笑她们几个对姚棠情绪更大,她同几人说过几次不必去计较这些,次次被几人一番念叨。
果然风喜开始叨唠起来,她同沈昱关系亲近,又比沈昱大几个月,有时说话不自觉会越了主仆的身份,沈昱也没见不悦,她知道几人是实心眼的对她好。
没说几句,丫鬟又进屋来禀,林鸢来了。
还带着气的风喜,被林鸢那身光鲜亮丽扎得眼疼。
她是不喜姚棠,对这位只能说是无语,林鸢很少和沈昱碰面,风喜自然也没见过她几次,但仅有的几次和听府中各人谈及她的举动,也足够形成不良印象了。
很难相信林鸢是宫里送来的,举止轻佻,和沈昱说话不知轻重常常失言,程陵在府中时穿得花红柳绿的去他跟前晃悠,程陵不在便到处晃悠。
不速之客一个接一个,风喜不耐烦,但她想沈昱应该更头大,因为林鸢来的意图和姚棠一样。
沈昱只觉好笑,她许久没见到林鸢了,林鸢比之以往更加容光焕发,满脸踊跃欢实。
“姚棠早些来找过我,我已让她去照料了,伤者需要清静,你等大人醒了再去探望吧!”沈昱不咸不淡的回绝她。
林鸢一听急起来,等人醒来睁眼一看贴身照顾的是姚棠,哪里还能想起她。姚棠真是心眼子多的,竟让她抢先一步。
林鸢正色道:“那如何能行 ,姚棠多久没回府了,府中下人对她陌生,用起来也不趁手,我在旁边能帮衬不少啊。”她一脸认真,试图让沈昱相信她的可靠。
沈昱不想给自己找不清净,这俩人待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和谐场面。
“姚棠陪着大人在外许久,缺什么该做什么她心里有数,下人也都是大人院子里一直伺候的,没什么用不趁手的说法。你实在担忧,可备些补气血的汤药,待人醒了送去,此刻就别去打扰了。”
林鸢更急了,这是连一面都不想让她见:“少夫人真是厚此薄彼,往日不待见我便罢,如今大人身受重伤,我们都是一心为大人着想,这时候还同我做这些计较。”
沈昱面色沉下来,抬头瞥了她一眼:“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风喜,送她出去。”说完自行起身抬腿走了。
沈昱对这两人态度其实是相同的,就放在那里,别来扰她,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凑上去,只是相比林鸢对姚棠多了几分芥蒂。
晌午时分,沈昱正待在药房,听钱太医和昨日来的李太医商量程陵的用药和后续治疗。
风喜拧着眉急匆匆地进来,说方管家遣人来禀,姚林二人闹起来了,正拉扯着往夫人院子去。
姚棠本得了沈昱允许,在程陵院子里前后捯饬,就听见林鸢在院外同护院们嚷嚷,非要往里进。两人一向不对付,互相瞧不上对方做派,姚棠听她一闹,就知道沈昱定然没许她进来。
带着些得意,姚棠施施然地走出屋子,看见对方一身光鲜被拦在外面,得意更甚。
林鸢是故意的,她一向不太在意沈昱,去她那要许可也是走个过场,就算沈昱不许她还是要来的,只是没想到沈昱偏颇,就光针对她一个,自己没得着好姚棠也别想好。自己是皇后指给程大人的,不信沈昱能拿她如何。
确实,她几次冒犯,沈昱真没把她怎样过。
林鸢本就带着气,被姚棠刺了几句,叫嚷得更厉害。姚棠也不惯着,她是皇后指的,自己还是太子的人呐。语气不善地开口训斥林鸢不懂规矩,丢了皇后娘娘的脸面。
林鸢听她越发过分,正和了自己心意,内心哂笑,更是放大声调叫闹着要去夫人那告状。
姚棠认为比之她,自己与夫人要亲近多了,且又是她不占理,去了她也讨不到好处,两人闹腾着就往夫人院子去。
沈昱急匆匆赶到门外时,恰听到母亲一声惊惧的斥问:“你二人说什么?”
沈昱双手攥着裙摆就往内跑,程夫人却没她想象中那般衰弱,她只是站起来,双眼通红,满脸惊诧。
母亲抬头问她:“昱丫头,她们说陵儿受了重伤,可是真的。”
沈昱定了定神才回道:“是真的,人昨日已送回府中。”
“昨日怎不来与我说,现在何处?伤得怎样?我得去看看。”说着就要往外去。
沈昱连忙把人扶住,母亲此刻气息都不顺畅了,再急忙赶过去,怕是半路就得倒下。
“母亲别担心,现在伤口已处理好了,只是失血过多人还在昏迷,皇后娘娘昨夜也派人来看过了,本是想等人醒来再与母亲讲明的。”沈昱先把人稳住,至于程陵何时清醒,她也不知。
程夫人站定,回头望着沈昱,面容悲恸。
“几日前我梦见五岁的陵儿,在梦里向我跪拜,同我辞行,当时我就心神不宁,谁知竟真出了事。”
沈昱知道她所言为何事,程陵曾当故事同她讲过。
程陵自小身体康健,极少生病,唯有一次情况危急。
五岁时他还在颍州祖父家里,那年冬季里生了场大病,高烧连日不退,昏迷中一直呓语,喊的都是听不懂胡话,当时请遍城中大夫,试了多种疗法皆不见效,程陵几日没有吃喝,府中长辈已经丧气,程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以为真的无可奈何了。
昏迷的第六日,有个叫难空的游方和尚到府中拜见,说是程陵祖父的旧相识。
祖父未在府中,便先请到府中等候,知道家中有病人,称自己会行医,要去看一眼。
也不知他是如何操作,胡呓中的孩子突然安静下来,那和尚看完病也不等程陵祖父便走了。
待程家祖父归家问起,哪里认识什么难空和尚。
但当日程陵的烧便退下去了,程家长辈也不知如何酬谢,多年来家中一直敬佛礼佛,向寺庙布施香火作为还恩。
程夫人的脊背弯了下去,自儿子五岁后,再没遇过什么大坎坷,她仅有这个独子,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她都难以承受失去程陵的恐惧。
沈昱知道她对独子如何珍视,但两人关系分裂至今,她没有指摘说教过自己一句,也无法去怪罪亲子,母亲从未插手过他们二人的关系。
因此沈昱内心一直纠葛,一面是至亲蒙冤被害,她被迫与家人脱离关系,一面是母亲及程府众人对她的护持。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浅洼里的鱼,即不能干脆死去,亦无法逃脱困境。
她同风喜将程夫人扶坐下,姚棠上前想从风喜手里接过程夫人的右臂,被风喜一把推开,风喜鄙夷的扫视一眼沉默后退的两人。
几人宽慰一番程夫人,都说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转危为安。
侍从突然踏进门来禀,程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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