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张妃娘娘进宫后,妙小仪只与张妃走得近,奴婢问过池蓝、霁蓝,妙主子从未和柔容华有过龃龉,要说有什么不妥,当如太后娘娘所言,皇上偏宠柔容华,十日里面,现在有一半的时间都留给了柔容华。”
静思左想右想,只想到了这处来。
不过,妙小仪和柔容华没有龃龉,但柔容华曾经和张妃却是不对付。
“柔容华在成为宫妃前,和张妃娘娘有过龃龉,也是那次,张妃褫夺封号降位贵嫔。”
“本宫早该想到,她那个只会争风吃醋的蠢货怎会突然对付谢氏,还是个错洞百出的法子!”德妃嫌弃开口。
“在东宫那会本宫病了一场,父亲以为本宫要折了进去,连商讨都没有,直接将她送了进来。皇上当年也是,对她宠了几分,让府里那个以为她得势,敢在本宫病中跑来奚落。”
德妃丢下手中书,恹恹靠着圈椅。
静思走到德妃身后,轻轻揉着额角,“娘娘今日若当不知,不为妙小仪求情,皇上也不会将怒火降至娘娘身上。”
“到底是一家出来,一损俱损的道理本宫如何不明白,奈何她和她娘一样空有美貌,若早早顺着话离去,何来后边的事。”德妃闭目养神,叹气道,“合着只剩十来日,十遍宫规这些时日她也抄不完,至少到回宫,本宫也能清闲两日。”
……
杜太后善礼佛,屋内用得香料是檀香散,香气醇厚,不一会便浸入室,衣服、身上都染了浓重香味。
绮山推开半面窗户,用灰压压灭燃烧的香灰。
阿芙紧蹙的眉峰终于舒缓,这一夜睡得不安稳,到后半夜更掺夹了寒意。
留着的那半面窗户正巧一人能够挤进来,趁着夜黑风高时,兰珩就这般钻了进去。
阿芙被惊醒,绮山端坐睡在脚踏旁,化了大半的冰块冒着丝丝寒气,她将被褥里的竹夫人放置一旁,正见一道黑影缓缓靠近。
月色清冷,银灰色辉光洒在桌案,拉长地上的影子。
阿芙神色自若坐在榻边,抱住双臂,有些冷。
太后这儿本就怡人,又放了一大块冰,窗户还开了半扇,到后半夜就不大怡人了。
“主子气恼了?”兰珩从暗处走出来,装模作样小声行礼,“这行宫大,人又少,奴才每日在皇上身边做事,实在分身乏力,好些日没来给主子请安。”
在阿芙眼中,他们是你来我往的利益关系,作为皇帝身边的红人,阿芙想要知道些东西皆是轻而易举。
“你查到什么了?”
“主子关心的只有这个?”兰珩详做惊讶,然弯下唇角,故作失落。
“妙小仪空有美貌不足为惧,还有棠儿给您拿得东西都小心检查,万不可吃了或用了。”兰珩说,“上次皇上来这,太后娘娘有意撮合,被皇上直接拒绝,皇后迟迟没有子嗣,太后要急眼了。 ”
阿芙点头应下,兰珩蹲在阿芙手侧,握住她放在被褥上的手。
即便做好准备,一时也被冰凉的手惊到。
薄被压根捂不暖手,兰珩看向放在屋里的冰块,半人高的冰块已经化了大半,他面容瞧得是属于太监的阴柔,但臂力不错,轻而易举搬起底下盛水的木桶,将冰移到屏风后边。
偏殿只放了一床被褥,想要再找却不容易。
深更半夜,兰珩在这不方便,可阿芙娇贵,这会被冻得手像冰块一样,眼刀剜向绮山,关好先前留的半扇窗,检查其余窗户,关了严严实实,才从正门出去。
阿芙困意来袭,虽然身子冷,但将自己缩在一块取暖,倒在被子里睡了回去。
不久,兰珩抱着一床被褥回来,阿芙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她将被褥铺在她身上,带着温热的指尖划过她的肩膀。
兰珩推了她下:“这般睡不好,躺平了睡吧。”
阿芙依言照做,被褥已经暖和,现在又加一床薄被,她自然不冷了。
兰珩停留了会,思索片刻,趴在她耳边道:“主子往后记得关上窗户,不必为奴才留窗,万一冻坏了身子便得不偿失了。”
阿芙睡得迷迷糊糊,身份差距,她是主子,兰珩的话她不用打足精神应付。
榻上女子睡得香甜,兰珩失笑,他手段狠辣,是皇帝身边近侍,连皇后、德妃都要以礼相待,倒是阿芙,刚开始像兔子般警惕,后来便随意起来,主仆界限分明。
兰珩走了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来。
阿芙被冷醒后便一直睡不安稳,他动作虽轻,但碍不住会有细微的声音出来,他在她耳畔轻声道:
“奴才进宫都有一十二载,从前的事早该烟消云散,可若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念想,就想去深究。”
“太后这就像狼穴虎窝般,主子可要小心些,莫被她三言两语诓骗了。”
-
太后不留情面的训斥后,从长松行宫避暑剩下的半月里,一直到回宫的日期,果真都是相安无事。
回去路上有帝后关怀特意放慢行程,在第二日中午才到皇宫。
她身边有医林圣手和妇科圣手两位太医左右照顾未出什么事,腹中胎儿已有四月已经安稳,怀孕时累了些,但有女医随行在侧也不辛苦。
月份渐大,太后送来的关怀渐多,棠儿是太后的人,起先是由松风送来,后面则是明着面让棠儿亲自去取,当着清音阁众多宫人的面回来,颇为得脸。
这日棠儿又端着碗燕窝人参鸡汤,几样都是大补之物。
阿芙身躯本就单薄,这些日倒胖了不少,可越是接近生产的日子,心中越是害怕。
每日看见油腻大补的汤肉都避之不及,可太后送来的又有棠儿这个眼线,想要将人支走,但太后的命令跟山一般重,只能强忍着恶心喝下半碗。
绮山和瑶草两人都不知阿芙从前往事,可日日见着也心疼。
眼见快要入冬,外屋的罗汉床边已经摆上炭火,阿芙心慌得愈发厉害,留了半碗鸡汤恹恹倚着引枕,掩住目光所及的冰冷,“去请佟姑姑来,这些日浑身乏力,让她来给我疏通疏通也好。”
妇人身子重容易腰酸背疼,佟真言会按跷不假,绮山和阿芙对视之后立刻明白,临走还不忘将棠儿遣走。
佟真言来后,殿内只有瑶草在旁伺候。
纤长漂亮的手指搭在梨花木桌几,桌上摆了一盘藏花饼、姜蜜水和半碗油脂凝固的人参鸡汤。
绮山搬来一张椅子,拿出提前备下的纸笔放在她面前,接着将人参鸡汤端在一边,说道:“佟姑姑可能闻出里边都放了什么?”
佟真言面露不解,照绮山的话用汤勺撇开顶上的油脂,鸡肉下边压了燕窝和一截人参须,她先舀起一勺汤放在鼻尖下嗅,然又举起一整个碗放在鼻下,终了,摇摇头,想罢提笔在纸上写:
‘人参、燕窝、老母鸡三样都是大补之物,主子是第一次用。’
阿芙:“喝了已有十日。”
‘可会舌尖发红、食欲不佳、喉咙疼痛等症状?’
阿芙摇头:“不会,此汤用起来并不会腻。”
‘妇人孕时当适重,不可大补为防止胎儿过大,主子连喝十日鸡汤应当热气上引,即为上火。里边加了参药等,奴婢暂且归类不出用了那些,但主子月份尚未到喝凉茶止火的时候,切莫贪多。’
“取个新碗来,姑姑不妨带些回去,替我查查里边都加了什么。”阿芙吩咐说。
佟真言抱住瑶草递来的碗,里边能见到的食材就三样,想从汤里面分辨都用了什么药材并不容易。若是宫中妃子陷害,她若猜忌大可找医术精湛的太医,惊动皇上找出凶手,可就是要偷摸着来,佟真言不敢想。
所以只能秘密行事。
‘主子尽量少喝。’
她在纸上写下,福礼离开。
绮山将纸丢入火盆,阿芙声音闷闷:“我从前总怕得罪太后,不敢不听从太后的话,可肚子里的是自己的孩子,他越大了,我就越担心。”
她这些日常梦到张娘子,张娘子疼得喊了一夜,年纪轻轻撒手人寰。
那惨状在脑海魇住她,像一张网牢牢裹住她,她害怕自己也会和张娘子一样。因此每日不敢多食,全都按照太医规定了来。
佟真言速度很快,她认识的宫人不少,找了几位女史很快就辨出了其中几味药。
即便未认出全部药,那也够了。
佟真言指尖微颤,将几味药材写在纸上,顾不上身边的几位女史,撞开木门冲了出去。
三位女史也是第一次见她心急火燎,感叹了句没放在心上。
佟真言一路走得飞快,甚至忘记让宫女通报,直直闯入清音阁,看见阿芙手上飞快比划,全然抛起礼仪规矩视为不做。
绮山眼风一稍,飞快关上门窗,请佟真言坐下慢慢说。
佟真言将写了三味药材的宣纸摆在桌上,手上哆嗦拿不稳笔,歪七扭八写下三字,阿芙接过宣纸,看着纸上的字,眸中瞬间起了一层薄雾。
太后要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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