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潋回到弟子居,给淬火和本尊准备了餐饭。
她回想着盛珏的剑势,总觉得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不过需要上手指点才好叫人清楚明白。只是凌潋并不好为人师,唯有盛珏真心来请教她才会说。
休息过后,收拾东西、整理菜地,又过了一日。她在屋子里理账本,喂剑,直到天欲明时才睡下,这时大概巡夜的队伍也回来睡去了。
一声哈欠过后,屋子里的蜡烛被吹熄。屋外正慢慢升起太阳。
本尊本要劝说宿主结契,谁知凌潋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偏偏一句相关不提。它也只好按兵不动。反正看宿主这个样,迟早会因为没钱答应它的。
过了四个时辰,已到日中。本尊正待机睡着,忽然听见门开了,凌潋拿着什么东西往外走去。
“凌潋!你何时回来呀!”
凌潋手里提着锻材,略算了一番:“大抵戌时?你好好待在附近,不要乱走动,附近若是有人看见你恐怕要捉了去。”
本尊亲昵地飞过去,停在她肩头,蹭蹭凌潋的下巴:“可本尊还想为你做些什么,你不在的时候本尊好无聊。”
凌潋指着淬火笑:“你有淬火陪还不够?好好好,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我给你带回来打发时日。”
本尊本是个不学无术的半吊子系统,它唯一的爱好就是看话本。
“本尊要话本子,尤其是讲爱恨纠缠的故事,本尊最爱看。”
凌潋大为惊奇,她上下打量了这喜鹊两眼。啧。
既然本尊要看,她省点钱来买就是了。
上京山的摊子上,就有**仙府弟子写的话本,都不用下山去。只不过这应该都写的是仙门爱恨,主角又不是喜鹊,真的合本尊的口味吗?
到药谷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院子里凉风一片,阿婆正在墙边熬药。
凌潋听大家都叫她“奉婆婆”。她脚步刚迈进药谷,奉婆婆就觉察了,起身笑道:“小友来找哪位?他们都在里头用饭。”
“奉婆婆,我答应了晴羽来药谷帮忙,眼下有没有我能做的事情?”
“晴羽那孩子才去找少主,你到里头坐坐,等他回来再说不迟。饿不饿?吃个饭先?”婆婆热络地牵过凌潋,把她往里头送。
凌潋糊里糊涂就进了药房,先过堂屋,绕到了后头的院落。两张圆桌摆在中心,围了一圈人。
曲水先注意到凌潋进来,放下筷子,招手示意:“凌师妹。”
“曲水师兄。”凌潋一到人群里就拘谨万分,脸绷得紧巴巴。在那些小修士看来,这位不好惹的师姐浑身散发着一阵生人勿近的气息。
原本热热闹闹的喧闹停了,叫凌潋更不自在。
唯有一个姑娘笑吟吟看向凌潋,她二话没说,为凌潋添了双筷子,一边唤道:“是凌潋师姐吧?来坐。”
她着一身鹅黄襦裙,外罩白纱罗短衫,未挽发髻,只在两鬓松散地编了辫子坠在胸前,其后乌发披散。佩了个南红玛瑙的眉心坠,珠链绕到鬓边和辫子缠垂而下,颈上则挂了圈银镶珍珠项链。
凌潋很快从记忆里联络起一点思绪。传闻中梅枝雪从不束发髻,喜好明色。这番打扮,是她不错了。
往日二人不曾打过照面,就算鸿隐山庄时来拜访,凌潋也没机会和梅枝雪结交。因为她不曾拜师,永远是外姓人,在**仙府地位不高,断不能参与权贵场合。
本就不合群,加上梅枝雪都添碗了,再推辞就显得拧巴。凌潋便落座在梅枝雪身旁的空位上,她意不在吃饭,只是盯着梅枝雪盛饭的手。
“凌师妹,你来此可是找晴羽?”曲水顺手接过梅枝雪添的碗,轻轻搁在凌潋面前。
凌潋方觉自己出神太失礼,没动筷子,答道:“我答应了晴羽来帮忙,在此等候。”
梅枝雪想到什么,脸上浮现一点轻蔑,随即掩盖下去。她慢吞吞夹菜到凌潋碗中,一边低声埋怨。
“他好端端的干嘛去找盛珏,烦不胜烦。”
曲水轻笑一声:“晴羽只认少主,哪里认你。他忧心盛珏的伤势,你莫非还要叫人不许来药谷吃药不成?”
“这话怎说?盛家的地盘他如何走动我管不得,爱哪天来随他。可怎么偏偏今日我到药谷,他也要青天白日来凑热闹。哼。”
梅枝雪慢吞吞把最后一口饭咽了,端起茶来漱口。她抱起胳膊撇嘴:“想必他知道我在此处也不会进来,罢了罢了,多待一会子无妨。”
凌潋看好多人已餐毕离席,各做各的事情去,圆桌边就剩她和梅枝雪、曲水。
梅枝雪怒斥盛珏时也不顾忌谁听去,凌潋即便不想听人家**也得照单全收。
她那头抱怨完了,又记起给凌潋夹菜:“这个好吃,曲水师兄亲手做的。对了,凌潋师姐,你叫我枝雪便是。我近日暂住**仙府。”
“好……”
她骂起盛珏来好似三天三夜不停嘴,面上冷如冰霜,转头又能笑盈盈给凌潋夹菜,一口一个师姐。
凌潋心道,盛珏怕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得人家姑娘生厌。毕竟瞧瞧梅枝雪的模样,对一个陌生师姐都能关心备至,何况有婚约的青梅竹马。
正想着呢,门口就传来晴羽的高声呼唤。
“师姐——”
这少主的虔诚信徒一见凌潋就忘了身后的伤员,张开双臂飞跑过来。凌潋瞧见他身后脸黑的盛珏,心里发笑,一面和晴羽打招呼。
梅枝雪夹菜的手一顿,哼笑道:“本就没胃口,这下更吃不下。”
盛珏本来被晴羽拉拉扯扯到药谷看伤,听前院奉婆婆说凌潋来找,谁知一进门就瞧见梅枝雪,顿时想掉头就走。
但另一方面,他不知凌潋找晴羽何事,好奇心占了上风,干脆忍住不适走进院子,远远就听见梅枝雪暗讽自个儿。
盛珏讥诮道:“所以你就拣剩下的给她?”
凌潋无心掺和他们争吵,却被不指名道姓地提了一嘴,放在嘴边的排骨吃也不是,不吃也不好,这么不尴不尬地僵住了。
“本姑娘气度不凡,不和小人计较。谁说我把剩下的给师姐了?师姐可爱吃了。”梅枝雪赌气般,把盘子里的肉食通通赶到凌潋碗里,顿时堆起一个小山。
盛珏见状,夺过凌潋的筷子,在另外一个碟子里加了许多八宝饭过去:“你给她夹的都是什么东西,难吃得要命,想毒死谁?”
“我早说了你没品味,喜欢的菜点也太腻人!师姐,你尝尝我夹的煎酥肉,肥而不腻外酥里嫩。”
这两人莫名其妙就以凌潋为中心展开了争斗,好像凌潋吃了谁给的东西就是谁赢了一样。梅枝雪也亲昵地把称谓改成师姐。
她选择缴械投降。
“抱歉,我没胃口,先放着吧,我待会带回去,别浪费了。”
梅枝雪一听,朗声大笑:“哈哈哈盛珏,你看,连凌潋师姐看了你都没胃口。哼,您有点眼力见儿还是走吧,人家是来找晴羽的。”
盛珏怒道:“梅枝雪,这是**仙府,不是鸿隐山庄!”
要走也是你走!
他转头瞪了晴羽一眼,晴羽立马摆手:“少主,我什么也没干,我怎么知道师姐会来找我!你们先聊,我和师姐一边凉快去。”
凌潋:“……”
一个盛珏就算了,这下来了个性情格外类似的梅枝雪。他们是性情不合吗,真不是性格太雷同才互相排斥?
虽说真论起来,凌潋更喜欢梅枝雪,总有些爱憎分明的意味。盛珏太别扭了,叫人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凌潋又笑,哪里轮得到她说喜欢不喜欢,婚约本就和她无关。
“你笑什么!”盛珏不满地蹙眉。
凌潋只觉盛珏敏锐过分,她次次发笑都极轻,次次都被盛珏看出。
她道:“我并非来寻晴羽,只是想来药谷帮忙,希望没有给各位添乱。”
曲水看了一场好戏,在边上掩唇而笑:“凌师妹是为药谷而来,这下你们要怪罪药谷了不是?”
“好师兄,这时候就别光顾着看热闹了。你快把盛珏送到里头去,看了就烦。”梅枝雪从腰上取下折扇,呼啦一声甩开,对着自个儿唰唰扇风。
凌潋正好瞧见折扇上坠的织带,心头一动。这是江南那里的织锦手艺,往日凌潋的生母也曾为她做过一条来当腰带。
盛珏发觉她盯着织带看了半天。他听说,这是梅姜夫人亲手给梅枝雪编的,意义非凡,外头买不着。
曲水问:“哪里受了伤?进药房去瞧瞧。”
盛珏回过神来,袖子一甩,大步往里头走去。“任谁也不准看,我自己对着方子抓药就是。你们在外头等着。”
曲水笑道:“你这样见外,恐怕久病成医,往后也不消来药谷了。”
凌潋搁了碗筷:“我来帮你。”
她一出声,盛珏的步子僵住了。他面上忽地染上了霏色,半是羞恼半是遮掩:“你,你帮我做什么?连师兄晴羽都不能瞧,你怎么可以看!”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帮你抓药。”凌潋起身,整理了衣裳,往他那走。
她其实是想帮盛珏克服心理阴影。等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两个人独在药房里,正好不必担心旁人听见,盛珏也不必顾及太多。
曲水戏谑道:“我早听说凌师妹医术高超,正好拿盛珏开刀。”
晴羽眼含热泪看向凌潋:“师姐再次做出牺牲,只为医治小少主,感人肺腑!吾辈楷模。”
“……你们俩究竟是哪边的人!”
盛珏纵然不满,知道误会了凌潋,也不好意思再别扭,任由她一起进了药房。
木门由榕木制成,散发着淡淡幽香。药房除却大堂外,里头分为许多间,有明房和暗房之分。明房摆放器材和简单的药材,暗房则是查看隐伤的地方,与明房隔一道帘子。
盛珏以前受伤,只要不涉及肋下的疤痕就无所谓,那个位置也不容易受伤。偏偏蟒蛇咬了这一块,还偏偏和凌潋有关。
他看凌潋果真在明房寻药,便解了腰封,掀开衣裳,查看伤势。
之前银针确实有效,蛇毒并未残留,但伤口却没愈合。看来要擦些药膏才是。他正想着,外头传来凌潋的声音。
清凌凌的,却又迷蒙温柔,好像阳光透过纱窗照出的尘雾,与药香融在一块,落在耳边。
“其实,你右肋下的火印很好看。”
……?
盛珏总觉得被调戏了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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