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潋迅速甩起荷梗,往身后一扬,击落几根箭矢。
她脚步不疾不徐,躲过接下来飞出的暗器,与盛珏并肩而立。等到暗器都飞尽,两人才松了口气。
盛珏警惕上前两步,观测石壁的裂缝。他蹙眉道:“叔叔不曾知会我此处有陷阱。”
凌潋心想,原来他还是告知过二宗主才来。这样正好,若有人发觉,不用她解释洞天内被斩杀的精怪了。
“这石壁被人改动过,”凌潋简明扼要,“石壁之后定不是金砂玉果。”
洞天一路都在指引来人走向石壁,却偏设置了暗器,显然背后主谋绝不会把金砂玉果拱手让人。他们要的是来者的命。
既然这里找不到金砂玉果,兴许顺着赤鹳逃走的方向可以寻到。它不是说自己守护洞天么?
凌潋仰头观天,时辰不容耽搁。
刚要走,盛珏说道:“石壁背后未必不是仙果,我前去一探。”
凌潋皱眉:“你自个儿去?”
“我有剑可护身,你有吗?”盛珏轻飘飘睨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就要往石壁走去,凌潋一把拉住他。
“谨慎些,”凌潋沉声道,“我的剑被一只赤鹳叼走,它是个得道的妖精,不如去盘问它。”
赤鹳的羽毛鲜红瑰丽,在仙门商路上流通,常被用作法宝衣物的装饰,也极为珍稀,价格高昂。
盛珏往日就有赤鹳羽毛编织的发冠,他没想到如此易于捕杀的鸟还能从凌潋手里抢剑。
稀奇,能抢过凌潋,岂不是比他还厉害了?如果他打败了赤鹳,那算不算小胜了凌潋一次……
盛珏设想得很美好,矜持点一点头。
凌潋转身要走,却见盛珏持剑在地面写字:“切勿靠近”。想必是留给晴羽和曲水看的。
传声符在洞天里确实没效用,只好用最原始的传讯办法了。
泥塘的水芙蓉蠢蠢欲动,莲蓬上的窟窿眼空洞望向二人。
凌潋一鞭子缠住一朵芙蓉,干净利落扯下,甩在泥塘上,开了一条新路。
盛珏嫌弃泥塘的水脏污,然而又没法在泥塘上御剑,只好在荷叶上行走,却吸引不少水芙蓉凑近。
凌潋嗅了嗅赤鹳羽毛,闭眼感受泥塘上的血腥气,从中辨认出赤鹳妖的气息。虽说同类的血都相似,但成了妖的赤鹳总归要特殊些。
她破了一条新路:“朝那边走。”
茫茫的荷塘之上,看不清远处究竟是什么。
兴许也是像来时的密林一般,几次鬼打墙后,只能按固定的位置走。又或许像另一边的悬崖,无路可走。
盛珏不知凌潋是何时来到洞天之中的,他一行人走了一天一夜,几乎把小路都走遍了,也没找到金砂玉果。前人记载寥寥,很难给到实际帮助,叔叔也说自己从未来过洞天内部。
他们在途中还发现不少前人尸骨。
看凌潋衣裳上的污迹,大概比他这边情况糟糕得多。
他问:“你的狗呢?”
凌潋心不在焉,听成了“你属狗吗”,正想反唇相讥,却瞧见盛珏一本正经,乌瞳宁静如水。
他平时总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看人不拿正眼,走路不屑用腿。凌潋每每与之搭话,只会气不打一处来,饶是再沉静的性子也会擦出火星。
鲜少见到盛珏露出这般真切询问的模样,凌潋默了一会,实话实说:“几天前出任务,被毒虫咬了。”
“你被咬了?”
“……狗被咬了。”
盛珏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以为刚刚凌潋说的“为了救至亲”怎么也会是挚友、道侣一类的人,竟然……是她的狗。
盛珏不喜走兽,他更宁愿豢养飞禽。不过素日里,凌潋随身带着爱犬,估计感情是打小来的。
联系一下自己和晴羽的交情,盛珏理解了。
他投递了个赞赏的目光:“你竟是个有情有义的家伙。”不愧是我盛珏唯一的对手。
凌潋:“……”合着认识这么久,她在他心目中都挺无情无义?
这荷塘一眼望不到边,走了许久也没找到赤鹳的身影。那股血腥气就在此处断绝。
凌潋停下脚步,盛珏在边上提着灯,跟着沉默下来。突然,底下有水草缠上凌潋的腿,猛地往下一扯。
她极速捏诀往水下打去,盛珏眼疾手快用剑斩断了水草,不忘嘲讽一句:“像我在荷叶上走多好。”
水草的截面冒出汩汩汁液,掺了点血,和水融为一体。凌潋仔细闻了闻,疑惑道:“这水草和水芙蓉共在一个塘子里,还能容得下彼此?”
因为争夺资源,泥塘里除却水芙蓉别无他物,浮萍、水荇这些都被其吞吃殆尽。然而在深处竟生有如此茂盛坚韧的水草。
盛珏用剑挑起一块水草看了看,很快明白其中究竟:“这是寄生草,大概依附于哪个更强的妖怪。”
凌潋:“剑借我一用。”
“做什么?”
“探一探水底。”凌潋接过盛珏的剑,一个猛子扎进泥塘,一下子没了影。
“哎!你怎么……”盛珏一惊,又不敢贸然下水。他试着下水,别过头半天没敢放下腿去。
怎么就偏偏是水!
……不管了。
要是凌潋带着他的剑一去不复返,盛珏可要跳脚了。赔了对手又折兵器,他会郁闷死的。
盛珏狠狠闭眼,燃了一道闭气符,干脆利落跳进水里,任凭自己掉到哪去。凌潋拿了他的剑,一定会来救他吧。
拜托,凌潋可一定要来救他。
自从遇到凌潋后,他的人生信条从“不当第一就去死”变成“活得比凌潋久”,从“不能在对手面前丢脸”变成“让对手承担丢人的后果”。
凌潋用剑破开水草织成的网,一路往水底潜行,眼前出现一个偌大的洞窟,隔着一层禁制。她折返上去,告知盛珏。
然而在半路看见活像被溺死了的盛小少主。
幽暗的水底,盛珏雪色的锦袍泛着点点银光,朱红的牡丹绣纹如花绽放,衣袖同发丝舒展开,漂浮在他周身。
“……”
虽然画面挺美,凌潋还是嫌弃。她拽了盛珏一把,往洞窟里拖。没指望盛珏帮自己,但多个肉盾挺划得来。
想想往日,此人也是争着跑自己跟前当盾牌。在凌潋心中,盛珏谈不上是什么对手,不过是个有勇无谋之徒。
禁制劈开后,两人被水压冲进里面,凌潋眨眼间封上禁制,给自己使了个清洁术,用明火烤干衣服。
盛珏半天一言不发,凌潋扭头,发现他还魂不守舍,冷笑道:“不就是下泥塘吗,沾点灰尘你好像就不能活了。”
看来凌潋没“误会”他怕水,只是觉得盛小少主洁癖发作。盛珏的底气回来了,夺回爱剑,把身上清理干净,又恢复了往日做派。
凌潋看他一丝不苟地理着衣裳,微微一哂。
盛珏不知狼狈为何物,任何情况下都能衣冠整齐。这般大家公子,连赴死都要做死得最好看的那个。
四周宛若仙境,和泥塘之上截然不同。
芳草连天,沿路桑榆交错,垂枝如帘。
橙黄的暮光笼罩四野,连时辰都与水上不同。凌潋有预感金砂玉果就在此处。
盛珏还在苦恼待会要如何从水里游上去,没注意周遭动静。冷不防,凌潋推了他一把!
站定后,方才的位置有条花蛇盘踞树上,垂涎三尺,蛇信子吐得老长。他掐诀唤剑出鞘,不过一招就斩下蛇头。
凌潋环视周围:“看来此处也不安全,不知赤鹳可在。”
盛珏擦拭剑锋,一边观察周围的植物。除桑榆之外,没有其他高大的树木。
“有个屋子。”盛珏指向前方,唤剑出来,踩上去,看向凌潋。
“看我做什么。”凌潋不解。
盛珏不可置信。
让她上剑来——这么明显,她竟然不懂。难道还要他指着剑说“上来”吗?那也……太折面子了!
他若是御剑比凌潋先到屋子,赢了也没意思,于是收了剑,闷闷不乐地跟在凌潋后面。
凌潋:盛珏真是奇葩,有剑不乘大笨蛋,她想御剑还没剑呢。
这是个竹屋,前面一片开阔土地,四周种了些竹子和月季,门前一口水缸,应当有人居住。
凌潋在门外站了会,最终只能硬着头皮去敲门。就盛珏那少主做派,让他和别人打商量应该是怕前路不够渺茫。
“可有人在吗?”
敲了三声,没人应。
正当失望时,竹门开了。从中走出个红衣小孩儿,垂髫年纪,圆脸粉面,活像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
凌潋苦了脸,她不擅长应对小孩。问个话的事儿罢了,但总要说得顺人心意。况且,这小孩看起来不喜被扰清净。
“小友,你曾见过一只红鸟来此么,——我是来寻一样仙果的。”
小孩哼道:“什么小友?什么仙果?这哪有什么仙果!你找错人了。”说着他就要闭门谢客。
“等等!你可曾见过赤鹳?我来寻它夺走的剑。”
小孩微微一哂:“你方才不是说寻仙果,这会又是寻剑,你到底要寻什么?”
盛珏径直走过去:“你要什么报酬,才肯把剑还她?”
凌潋一怔,顿时明白。
她对小孩老人没什么防心,竟没看出这就是赤鹳化作的人。凌潋才瞧见他身上衣服有几个破洞,心想这大概是她扯下羽毛之故。
“一把剑,竟让你们追到这里!”赤鹳不耐烦道,“最恨你们这些人,残害我的同类,当成银钱。对些物事斤斤计较,反倒轻视我等性命!”
凌潋并非定要那把剑不可,只是用惯就难再适应新的,寻不到也就认了。可赤鹳却一下给她扣这么大的帽子。
她还未分辨,盛珏淡淡开口:“你要如何才告知金砂玉果的下落?”
赤鹳打量他们一眼,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们是**仙府的人,你们仙府在做毛皮生意。只要你许诺,往后不再打我族主意,我就告诉。”
盛家的产业如此庞大,但斩掉这条可亏大了。赤鹳的羽毛无论在哪都很值钱,这也是凌潋薅下几片羽毛的原因。
她琢磨着,盛珏虽然是未来继承人,眼下却不能决定生意上的事情,赤鹳的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然而盛珏不假思索:“我答应你。只需给个部落分布图。”
赤鹳没料到他会如此斩钉截铁,面色变得阴沉:“我不该轻信你们这帮修士,骗了我一次还想骗第二次,金砂玉果怎可落入尔等手中!”
盛珏还没来得及兑现承诺,赤鹳反倒先说话不算数了。眼看这小孩从背后生出翅膀,一阵敌意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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