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潋原本出身铸剑世家。
凌家的祖师奶奶名叫凌湘容,她巧夺天工,又逢机缘,才得以铸出名剑“鸳鸯芙蓉”。
剑身以血肉为基底铸成,又日日受供奉,能斩杀一切妖魔。这剑原有一对,是为鸳鸯剑,一阴一阳,单独出剑并不起眼,合则威力无穷。
祖师奶奶原本修召灵之术,于剑中招来二灵,以血为契约日日奉养,而后不慎让剑灵嗜血成性,性情变得暴戾。
凌湘容忧心剑灵惹出祸端,便用火印将其封存,凌家人代代继承火印。
鸳鸯芙蓉的火印,象征一水一火,水火相容。是凌家的家徽。
当年修真界第一仙人,也就是栖木真人,四处访仙问道,从凌湘容手中求得鸳剑去后,已过数百载,鸳剑下落不明。
尽管名剑封存,依旧因为栖木真人而威名远扬,不少人前来访剑。其中就有心怀不轨之人,设计毒杀凌家满门,只为夺得鸯剑。
凌潋那时在归家途中,遇上逃出来的家犬淬火提醒她莫要回去,幸而逃过一劫。
当时她不过七八岁,在淬火拉扯下,她知道家里闯来了不速之客,速速前去报官,同衙门的捕快一同回到家中,仍旧晚了。
偌大的铸剑世家,已是血流成河,狼藉一片。
凌父假死骗过仇家,却被捅了三剑,只能强撑。他无法自救,还眼睁睁看着亲眷断气咽声。
想到那些歹人若知道凌潋身有鸯剑和火印,定会追杀凌潋。因此,凌父拼死把凌潋身上的芙蓉火印转移到了他人身上。他们就算要寻,也只能寻到身怀火印之人,不会找到凌潋头上。
凌父刻意让芙蓉火印落在仙门弟子当中,好让鸯剑不轻易落入歹人之手。
临死前,他将鸯剑的藏址写给凌潋,又告知她:快些逃离此处,仇家还会再回来,往后去寻身上有芙蓉火印之人,为她开启鸯剑。
只有开启鸯剑,才能找到鸳剑的下落。
凌潋还没接受满门被灭一事,就不得不离开生活了七八年的故土。她启程时,只有一人、一狗、一包裹。
逃走以后,凌潋摸爬滚打,才历经万难找到鸯剑。更艰难的是,鸯剑内封存的剑灵凶恶,一直用金银和族人鲜血供养,才能保持神采。
她若想启剑,还得定时摆阵祭剑。可如今连温饱都没保证。
凌潋暂且投奔了一个小宗门,不至于饿死街头。后听说**仙府的内门弟子每月有例银,凌潋不远万里参加试炼,从外门做起,升为内门弟子。
只是这些钱还不够她饲剑,凌潋为多挣些薪水开始下山接任务。
她心中一直不忘家仇,却久久感应不到芙蓉火印的存在。可现下误打误撞,在盛珏身上看到了。
凌潋用银针逼出蛇毒,清理了伤口,再沉下心感应火印,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鸳鸯芙蓉是凌氏铸剑世家的象征,凌潋绝对不会认错。盛家人身上出现这样的印记,不可能是其他原因。
难道是有人比她先发现火印,刻意施法去除了感应?
凌潋思索着,解了盛珏的穴。伤口处置完,要等体内运作一个周天才能完全好转,一时半刻盛珏还醒不过来。凌潋守在旁边,干脆打坐调养内息。
于是,等到盛珏一睁眼,就瞧见凌潋正在修炼中。
他一惊,这人竟趁自己昏迷时打坐!实在狡猾!
转而盛珏又想起凌潋帮自己疗伤一事,猛地拉下衣袍。凌潋这时恰好结束一个小周天,随口问:“好点了?”
只听他咬牙切齿道:“……谢谢。”
这辈子竟然能听见盛珏说谢谢?凌潋不由得一笑:“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原以为凌潋定要笑他,可她笑是笑了,想象中的嘲讽之词全然不提,这点笑意也浅得转瞬即逝。盛珏捡起一边的腰封,系在腰间。
过了老半天,他闷闷地说:“我说谢谢凌潋救我一命。”
凌潋不阴不阳道:“彼此彼此。”
她本想直接问盛珏身上的芙蓉火印是怎么回事,眼下却不知如何开口了。凌潋干脆先将此事搁在一边,起身往石洞深处的光源走。
盛珏捡起剑,跟过去,犹豫了又犹豫,决定还是挽救回点脸面:“今日之事,不要告诉旁人,你也不准回想。”
盛珏的神色太正经,好像真怕自己和她凑一堆会声名狼藉。凌潋生出点戏弄的心思。
“你拿什么身份干涉我?盛小少主,请给封口费。”
“开个价,”盛珏真信了她在勒索,“我回去后给你。”
“……不必,我自不会多事。”
盛珏捕捉到她嘴边的笑意,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他正想讨回公道,却见凌潋怔住,他也随她目光看去。
满树金光灿灿,交叠的叶片间,藏着几枚果实,如玉般通透清润。这就是金砂玉树了。
两人一见金砂玉果,全忘了方才的争锋,一齐往树下行去。
凌潋看了盛珏一眼,翻出裁玉剪。盛珏按住她手中的剪子,不慌不忙从芥子珠里翻出一方银丝帕子,往凌潋手边一递。
“我常听闻灵果入土即化,金砂玉果也应当是如此。”
凌潋心中陡然落差。
她纵然剑术了得、身手不凡,也不能像盛珏一样要什么有什么,又知晓天文地理。
这样的滋味倒也不是第一次尝,久而久之也漠然了。
盛珏面有得色:“叔叔让我带的,他向来料事如神。”
他口中的叔叔,正是**仙府的二掌门盛泽。掌门闭关后,一直由这位叔叔执掌宗门大小事宜。
这块帕子取雪蚕吐的丝编织而成,能接无垠之水,也能收一切灵物,只是价格高昂。
金砂玉树生得高,果实一枚一枚,数量并不多。
凌潋使剪子摘下两枚,却发觉裁玉剪并未腐朽。她心想,莫非赤鹳是恐吓他们罢了?犹豫了片刻,凌潋没有多摘,跳下树来。
她将其中一个果子放入芥子珠,剩下那枚递给盛珏。
盛珏手中却已有一个新鲜的果子,他往树上一指:“刚刚树上落了一颗,我刚好接住。你摘的两枚就自己留着吧。”
“……”
有钱、运气还好,这种人凌潋最想远离。
两人不再多耽搁,原路折回。
走出石洞时,蛇尸还留在原地。凌潋取下它的獠牙和眼睛,还有零零碎碎能再利用的部位,收进囊中。蛇虽毒,处理后有大用处,也是一味药材。
她剖蛇的时候,盛珏就在旁边静静瞧着。凌潋本想借他的剑,又想起这人格外爱干净,遂削了木片来解剖。
盛珏是本着观摩的心思来看的,他做不来解剖。哪里知道凌潋误以为他大家大户,没见过她这样珍惜“废品”的,觉得盛珏抱着玩笑的心思在看。
凌潋翻过蛇尸,在蛇身下发现一只喜鹊。没被压死,真奇。不光如此,喜鹊还开口说人话了。
“好消息!本尊乃贴贴系统!即日起,你俩在一块,时长兑金银!”
盛珏被声音吸引,试图理解喜鹊所言,理解无能,遂嗤道:“什么妖精在此胡言,再多嘴我烤了你——”
喜鹊:“你和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本尊来造福有缘人!”
盛珏多扫了喜鹊一眼:“……模样看起来挺可爱,我倒有闲心养一养。”
“呵。”凌潋轻嗤一声,把喜鹊放在一边没理,没注意一边的人听完脸红到耳根子。
若是凌潋说些什么也就罢了,她偏偏爱讥诮一哂,叫人不自在。
盛珏自顾自在脑内斗争颇久,还是怕凌潋会错意,辩解道:“我只是看它模样生得惹人喜欢,又不是信它说的话!再者我本身就不缺那点钱养一只喜鹊妖!”
“我知道。”凌潋头也不抬。
盛珏觉得凌潋根本没听他解释。他莫名其妙生出的闷气又顿时蔫了。
等清理完蛇尸,凌潋也不知喜鹊妖精那厮去了哪。
兴许蹲久了,凌潋起身时眼前猛地一黑,脚步晃悠。她眨眨眼恢复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滴米未进。辟谷丹在洞天内效用也会减半,她舍不得钱就没吃。
“……你能自己走吗?”盛珏追上来。
“有水吗?”凌潋问。
盛珏茫然答道:“等出了这一片不是泥塘吗?”
他注意到凌潋额头冒虚汗,拦住她。盛珏翻出些丹药,又把剑丢给她。
“吃了这个,你御剑过去。”
凌潋清楚自己的状况,没有强撑。她服下丹药,问:“一起?”
前几次屡屡让她一起乘剑都无果而终,这次凌潋主动问了,盛珏却一口否决:“我又不是走不了悬木桥。”
凌潋点点头,没多说。
出了金砂玉境,外头仍旧是一片日暮。凌潋找到赤鹳的屋子,敲开门。
赤鹳诧异道:“没想到你们竟活下来了,那些毒物应该是越来越强才对。”
盛珏:“说好了还给她剑。”
“我说了给,又不是现在给。等你们真的不再残杀我族,届时自然物归原主。”赤鹳说着就要关门,盛珏连忙拦住。
“我当然会信守承诺!你——”
还没说完,凌潋道:“赶回宗门要紧,不必多耽搁,往后我再来取便是。”实在不行,换一把剑也可。
赤鹳哼了一声,突然嗅到什么味儿,蹙眉看向两人:“你们杀了黄蟒?看样子还把尸体也带回来了。”
不杀它,两人也解不了水境,看不到金砂玉果。
盛珏嗤道:“你不会在养毒物来守护金砂玉树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还是少做为妙。”
“那些毒物自然不是我养的,哼,你们不知道的可多着呢!这救命的金砂玉果,原本就需要毒物供养,因此也可做剧毒。”
赤鹳得意洋洋,想起多年前自己反将一军,把那些修士偷走的金砂玉果都变成了毒药,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凌潋一怔:“剧毒?”
“玉树受我族庇佑,自然我等能操纵它的果实。你们很守信,只摘了两枚果子,否则这剪子也会毒穿你们的肠子。”赤鹳笑道,“出去以后,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儿。”
竹门吱呀一声关了。
来到禁制前,盛珏一想到要碰水就头皮发麻。他故作镇定,跟在凌潋身后,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不暴露自己怕水的缺陷。
“愣着干什么。”
凌潋拽过他的袖子,一股脑钻进泥塘。
盛珏连闭气符都没来得及使,猛地屏息。他闭气的本事太弱,没等上岸就受不住,几乎要溺亡而死。
他伸出手扯凌潋的袖子,这人聚精会神往上游,压根儿不在意他的生死!
好不容易挨到出水,盛珏猛地呛了两口,在边上不停咳嗽,抹掉脸上的水。他竟能在水里憋这么久没死,真是大有长进。
他嫌恶地甩甩手,又施了个清洁术。
本以为凌潋会趁机讥讽两句,可她现在没这个心思,心不在焉地松开他的衣袖,脚步有些匆忙。
盛珏看向天边。曙光初现,明霞映水。好景空美,谁也没有赏景的心思。
天亮了,说明又过去一日。他们必须快些离开苍玄洞天。
来到石壁前,原先写的警告还在原地。盛珏犯难,要如何同晴羽他们汇合?他方要同凌潋商议,对方早已踏水而去。
盛珏正暗恼着,石壁后走出两个人来。
“少主!你这是去哪了,我和曲水师兄半夜折回来,看见地上的字,就在这儿等了半天。”
晴羽听见动静跑出来,眼尖发现盛珏身上的衣服破烂,慌慌张张左右询问:“少主怎么了?没受伤吧?”
曲水也从两道石壁中间走出来,对他点点头。
盛珏盯着那道缝隙,不可思议:“晴羽,你是说,你们在石壁里面过了一晚上?”
盛珏:我本来就不缺钱养它!
凌潋:那么有钱怎么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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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苍玄洞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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