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留的风沙在入夜前停了,搭好歇脚地,抬头看天——天上没有月亮,月亮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丢下了满天的明星。
跑了一天,众人身上的沙子不少。在沙漠里,沙子任你抖来抖去,也是抖不干净的。
落脚地附近没有河流的痕迹,妄图挖沙挖到地下水是不可能的。
入夜的沙漠散发出寒凉的气息,她们穿上了黑骆驼伏着的包袱中的衣物。沙漠里柴火难拾,带来的蜡烛派上了用场。蜡烛金贵,她们也不能多用,用火折子点了骆驼的粪便,热了点东西吃。
在雪漠里的夜晚不太用照明的东西,故而蜡烛带的不多。白沙被星光照耀,反出来的光不多。但是比起黑漆漆的夜,雪漠中的夜含了一层薄光。
这薄光令人想到冬日的雪,雪反出的光纯净无瑕,白沙反出的光却带着朦胧。
天罗宗的人在用沙土堆小屏障,有屏障比没有好。这块地方没有水源,却有一些湿土。瞿辰她们是被请来的客人,断没有没有支使她们一起辛苦的道理。印流年不是去干活的,她在正在堆的屏幕旁边观察天罗宗的人是个什么习惯。
黄迢取了毯子给她们:“宗里准备的东西还挺多的,你们当心,只要黑骆驼不丢,东西一般丢不了。”
瞿辰笑着接过:“看目前的情形,我们有事,骆驼也不会有事。”
“呸呸呸,不要说不吉利的话!”黄迢又改口,喃喃自语“这也是一种反向福来各吧……”
“福来各是何意?”应于心热了点水给孟平芜,正要和瞿辰商量守夜的事,她手里的铁杯子里还留了点热水。
“没什么没什么。”
应于心没有揪着不放,把杯子给瞿辰:“还剩一点热水,你喝了吧。”
“好。”瞿辰接过,一饮而尽。
“呼……”夜里降温,应于心哈气呼了呼手,“黄迢,天罗宗她们那边,是不打算派人守夜么?”
“哎?哦,对,我过来就是想说来着。你们不用太担心,让骆驼守夜就行了。最多就是要把兰多和她们看好,别让她们溜了就行。不过嘛,她们溜了,天罗宗不会放过她们的,所以也不用担心啦。”
“敢情好,不用守夜了。”明兆伸了个懒腰,缓步走来,“你叫那个什么,黄迢?”
“正是在下正是在下。”
“哦,离我远点。”
“啊……哦……”黄迢听了,果然往瞿辰那边凑了——因为明兆走到了应于心身边。
她心里失落,被人慊弃了。下一刻蓝允的脑袋忽地出现在她肩头,并没有靠上去,黄迢的余光骤然发现一张脸,放松的身心没反应过来,“哇”一声跳起来。
瞿辰的脸被她猛地手肘了一记,她闷哼一声,捂着脸后退几步,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铁锈气味——手上沾了流出来的鼻血,她无语地浅出了口气。
黄迢几乎想两眼一黑,她连声道歉,瞿辰摆了摆手,瓮声瓮气:“没事。”
“如何?脸上痛不痛?”应于心想透过瞿辰的手看她脸有没有被撞出毛病,瞿辰遮着脸,她想应该是红了点,没有大事。
流了鼻血,不知道鼻梁有没有出问题,应于心轻声地发出“啧”音,挪开了她的手。瞿辰用手抹了被撞出来的眼泪,她面上微红了一块,撞得不重。
蓝允的“你好啊”卡在喉咙里,她沉默地摸了帕子出来:“三姐姐,不好意思。”
见瞿辰要仰头,明兆绕过来扶住瞿辰的后脑勺:“别仰头,堵住就好了。哎,别低头,我看看你鼻梁断了没。”
瞿辰给了她一记眼刀,盼她点好吧。
“嗯,好,没断。”明兆摸了摸下巴,“断了就有意思了。”
“不会讲话可以不说。”应于心没好气地讲她,语气仍旧是带着温柔的,她又安抚黄迢:“黄姑娘,你不用担心。天色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那个,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睡啊?”黄迢的手搅了搅,“不行也没事,没事!”
明兆是不肯和挨她一块的,蓝允“将功补过”:“你和要不我挨一起吧?不介意吧?”
蓝允长得挺俊俏,黄迢是被突然出现的脸吓到了,她是不怕蓝允的:“好啊好啊!”
明兆很不爽,不行,她要睡中间。她扯了扯应于心的袖子,用口型讲,我、要、睡、中、间。
最后在明兆的臭脸下,她得偿所愿,左边睡着瞿辰,右边躺着应于心。青蝉和印流年婉拒了她们的好意,在外面守夜。
月亮出现前,大家静了声,明兆安静下来,规规矩矩躺在那里,她的神色并不真正的松缓,不自觉地拢眉。瞿辰发觉应于心和明兆性格不相合,应于心常有纵容的意思在里面。
瞿辰想到白天应于心说要跟她讲的事,现在已经睡下了,中间又隔着个明兆,不好问。
“你的眼珠子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明兆睁眼,翻了个白眼,别是心里讲她小话吧。
虽然,她挤在两个人之间是不太厚道。但是话说回来,瞿辰认识应于心的时候还没她久呢。两个人她都看不顺眼,论更不顺眼还得是瞿辰。
此话一出,睁开几双八卦的眼睛,瞿辰面无表情:“睡你的觉。”
明兆正要还嘴,应于心也道:“都睡吧,明日还要赶路。若是不舒坦,同我换个位置。”
明兆才不要换位置,她冷笑一声,闭眼睡了。
月亮在她们睡下后露出真身,天罗宗的人算过这两天夜里有异象,她们派了人守夜;青蝉和印流年也不敢轻慢,守在外面时拿出了卜卦的玩意,摇了、丢了骰子和铜钱。
“嗯……不算不好,也不算顺畅。”青蝉瞥了眼,没再讲了。
印流年点了点头,神情却平淡极了,眼神看起来像是发呆。青蝉收了东西,打了个哈欠,后半夜她们和蓝允换。
圆月挂在天上,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要看最圆的月亮,得等明晚。月亮又进云层里,蓝允轻手轻脚起来。
明兆半睁眼地瞅了她一眼,轻轻问:“你起夜?”
大家还在睡觉,蓝允回话也轻轻的:“不是,我去守夜,让她们进来睡觉。”
明兆含糊地发出一声,闭眼继续睡。
随后,她又睁开眼睛,翻了个身。瞿辰也起来了,两个人四目相对,瞿辰抚平衣服褶皱的动作顿了顿。
进去睡觉的是两个人,出来替换青蝉和印流年守夜的是三个人。让蓝允一个人守夜,瞿辰不放心;让她们两个一起守夜,应于心睡不好,她主要还是担心瞿辰。
夜里的雪漠看着十分冰冷,光也是冷冷的颜色,比起冰冷更似清冷,几乎要散发出飘渺的薄烟。
白沙在她们眼里成了另一种雪,明月连影子也不见了,雪却仍旧为过路人在夜晚提供了光亮,幽幽渺渺清冷冰寒。
夏天的雪漠不至于冰冷,瞿辰不由得生了通感,她身上没有感到冬日的那种冰冷,却打了个哆嗦。
“是冷么?”
她的手白,雪光似的光反映的更白了。应于心的手覆上她的手,她的手只比应于心的凉一点点。
“没有。”
三个人少言,蓝允也没讲话,她在瞧天上的月亮——可是这会儿哪来的月亮?
应于心捧起瞿辰的手搓了搓,又哈气。瞿辰便也搓手哈气,待手发热了,两个人相视一笑,才分开了双手。
蓝允在很专注地瞧月亮,瞿辰的手温和地拍了她的肩:“天上没有月亮,你在看什么,看得好认真。”
“嗯?”蓝允转头,宛然露出惯有的笑,神情带着点安然与认真,“明知道雪漠不是好地方,为什么不想办法逃走,而是选择来这里呢?”
在此之前没有提过这件事,仿佛她们被威胁了,那就顺势决定了。可是在此事之外,仍旧有办法。所以是什么缘故,瞿辰和应于心答应了进雪漠。
雪漠凶不凶险她们听闻是出去的人是进来的十分之一二,但是来“应证”,第一日没有她们听说的凶险。沙暴虽令人害怕,但是来之前的准备做的充足,并没有人落伍或是死亡。
“好像冥冥中,我该答应的,便应了。说到底,我还是有些信命的。你不也信命么?你应当比我更信命。”
“哈哈哈哈哈,”瞿辰骤然笑出声,很快想到有人在在睡觉,又停了,“那三姐姐就是为了大姐姐咯?”
她不等瞿辰回答,唉声叹气:“唉……我们这些人不舍命陪君子是不行了,你说是吧?”她对着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向了应于心。
“所以,我要多谢你,陪我来这一趟了。”
“你们话有点多。”瞿辰摸了摸下巴,“为了省水,还是少说话吧。”
瞿辰是觉得她们对话有点奇怪,她说不出哪里奇怪。仔细想来,也没有奇怪的地方。不问是不问,她干脆转移了话题,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几个人互相背靠背,她们是幸运的,这一夜没有发生什么事。
翌日仍是赶路,她们走了没多远,遇见了几条鬼沙蚓。黑骆驼天然克制了鬼沙蚓的窜动,她们捉来好几只,系了绳子,让它们带路。
它们倒是很有默契一块走,好在是一块走,不然她们得头疼跟着哪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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