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璇接过那信和瑾瑜同看,只见那信上说的是:
杨兄台鉴,
与兄日前所言之事,某再三思量,仍觉不妥。若藏宝图关联之宝藏确系无主,自然天下人人可以得而用之。然我等既知此乃天魄门所有,若还要执意取之,实乃背信弃义,将为天下耻笑。再者,若天魄门他日知晓,怎会不追究?你我皆有家小、门人,若执迷不悟,必然带累无辜。彭城派开山立派已久,以秉公持义为念,才挣得微末名声。我能力有限,不能光耀门楣,已是平生憾事,如若因一笔不义之财辱没了师祖及彭城派的名头,叫我百年之后如何面见先人?
杨兄念及沈某,才将藏宝图一事告知,某本当感念。然为我彭城派计,就此放手才是上策,还请杨兄准允,并代某向余漱老板说明心迹,不胜感激。之前诸般事体我自当守口如瓶,我的妻儿也不与闻。
我与杨兄相知多年,也不愿杨兄临险地、惹是非。请杨兄三思,此时罢手还可保自身无虞。
冬月天寒,善自珍重。
沈一峰亲笔
“原来……原来峰哥他,已经醒悟,并不同意取这不义之财。”阮云飞看向紫璇,眼角还挂着泪珠。
“沈帮主谨守道义,和余漱他们并非一伙。爹爹若知晓,也一定是感念的。”紫璇柔声道。
阮云飞用力点了几下头:“昨天听了余漱的话,我还当他……师父晚年常说,武艺强弱、钱财多寡,虽需努力求索,实际都有定数,不可强求。我和峰哥守着彭城派,虽然偏居于徐州,并没多大势力,但派中上下都十分安然,已经心满意足了。如果不是他去找什么藏宝图,恐怕也不会惹上这杀身之祸。”
“逝者已矣,阮掌门也要向前看。既然知道沈掌门绝对没有贪图不义之财,也没有坏了江湖规矩,想必您二位的师父和彭城派诸位师祖一定不会怪罪他的。倒是沈掌门因何而死,又是谁人所为,才是活着的我们要为逝者所做的事情。”
“不错!峰哥的仇要报,彭城派的将来也着落在我的身上。”阮云飞眼中泪水渐渐消失,那种坚定果断的气质便迸发出来。
其余几张则是杨世坤和余漱往来书信,基本说的都是找了哪些人辨认藏宝图上的内容,但无人识得,有些气馁等语,并没有什么重要信息。
眼看着就要中午,阮云飞着弟子吩咐客栈老板整治饭食,饭毕众人便再度出发,往彭城派而去。紫璇自是要同去彭城派查验沈一峰的尸首,顺便和自己的师兄回合。方瑾瑜心想,既然已经入了局,如果能够和紫璇一起找到真凶才是最好的,便提出要同去。紫璇想到出现在倪家庄的各门派恐怕正在四处搜寻他,让他跟着反而比较安全,也就没有反对。
众人晓行夜宿,第二日中午时离徐州尚有四五十里。阮云飞让两名弟子快马先行,先回彭城派安排人来接应,还特别嘱咐要问一问近日可有别门别派的人来访。如此又行了二十里地,却惊讶得看到被遣去报讯的弟子仓皇而来,马背上还载着另一个人,乃是阮云飞出门时留在彭城派内的弟子周晏。阮云飞立刻下马,问是怎么回事,周晏便焦急地说起了经过。
原来,阮云飞九日前离开彭城派赴倪家庄之约,将派中事务托付给了大师兄潘尚怀照看。然而潘尚怀总是以各种理由将阮云飞留在派中的弟子差遣出去,但却从不见他们回来。于是,剩余的弟子便警觉起来,派周晏出来报讯。他刚一出城便发觉被人跟踪,无奈之下只得藏身于一处人家,求这家的年轻人在城门口守着,一旦见到阮云飞及其他弟子便立刻拦住,将此事告知。
阮云飞一时间还不能相信,又仔细问了他几个问题。周晏为了脱身没有再回去过,所知有限,并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
紫璇在旁听着,想起了赵绪良和夏中宇的密谈,问道:“阮姐姐,夏中宇之外,潘尚怀也不满你代理掌门之职吗?”
阮云飞蹙眉:“并没有。潘师兄为人谦和,办事又稳重,峰哥在时就很倚重他。峰哥去后,纵使夏师兄有些不愿,潘师兄和陆师弟也都力主让我先来代理掌门。我还想着等峰哥大仇得报,我必得退位,而潘师兄就是最合适接任掌门的人选。”她见紫璇这样问,已明白了一半,故而又问了一句,“妹妹是觉得,潘师兄此举是为了夺取掌门之位?”
“我和方公子在倪家庄听到赵绪良和夏中宇的秘谈,似乎潘尚怀也有心掌门之位。赵绪良还威胁夏中宇,如果他敢贸然行动,倪家庄就会找潘尚怀合作。”紫璇虽没有直接下结论,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怎么会呢?潘师兄一向是很支持我们夫妇的啊。”
“江湖之中,人心是最不能倚靠的。虽然此时我们还不能断定潘尚怀一定是在使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阮云飞点头不语,各种思绪纷至沓来,霎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猛地跨上马,就要冲出去。紫璇飞快地拉住缰绳,问她怎么了。
阮云飞罕见地失态:“默儿,我的孩子!”
紫璇恍然大悟,但还是死死的拉住马匹:“阮姐姐莫急,可否先听我说两句?”
阮云飞虽不情愿,但面对镇静的紫璇不得不稍稍收住想要即刻赶回家中的心,就在马上催促她快说。
紫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阮姐姐担心孩子,我明白。但现在有人觊觎掌门之位,眼看就要挑起内乱,孩子的安危只怕要先放一放……”
这句话立即惹来彭城派诸位弟子侧目,阮云飞也喝道:“你说什么!”
瑾瑜亦不明白紫璇为什么这样说话,她总不至于觉得孩子的命不重要吧。
紫璇仍旧沉稳,但加快了语速:“首先,潘尚怀的意图为何,我们并不知道。如果他的确要趁你不在夺取这掌门之位,必然已经有所布置,我们就这样贸贸然闯进去,很有可能落入他的陷阱,到时候别说救孩子,连姐姐和这些弟子们的性命都要搭进去。”
一番话点醒阮云飞,她尚在思考,原航、小鸢等几个弟子先喊了出来:“谁敢对师父师娘的孩子不利,我们必要和他拼命。文姑娘若怕死,可以不去,我们可不做那等贪生怕死之徒!”
紫璇知道他们和阮云飞情谊深厚,怼她只是因为太过着急,因此并不着恼,仍是对着阮云飞道:“潘尚怀之外,尚有夏中宇窥伺在侧。阮姐姐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彭城派的未来,切不可莽撞。”
阮云飞冷静下来,可还是忍不住揪心:“那我的默儿怎么办?”
“阮姐姐应该不会放自己的孩子独自一人吧?他身边还有什么人?”
“对!陆师弟……我出门前让陆师弟帮忙照看默儿。”阮云飞的头脑愈发清明,思路变快。
“这位‘陆师弟’可是个可靠之人?”
“他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和我夫妻二人走得很近。平日里我忙于公事时,都是请他帮忙照顾默儿的。”
“如此孩子还有一线生机。不过……”
“不过什么?”紫璇突然停顿,阮云飞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也顿了一下。
“如果我是潘尚怀,要登上这门主之位,必得先除去现任门主。可是阮姐姐武功不弱,身后还有一帮弟子,出任代掌门又是名正言顺,如何才能轻松上位而不引起过大风波呢?”
阮云飞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最好的一步棋就是用一个你无法拒绝的筹码逼迫你退位。等他坐稳了掌门之位,再无声无息地除去你这个心腹之患,既不会惹出非议,代价也是最小的。”紫璇眸子发亮,“孩子就是最好的筹码。”
瑾瑜听了许久,此时也忍不住发问:“那不还是说,阮掌门的孩子危在旦夕吗?”
阮云飞也这么想,死死盯着紫璇。
紫璇却摇头:“危在旦夕是不错的,但还不至于立刻丧命。阮姐姐并不傻,就算肯为了孩子放弃掌门之位,肯定也会要求先见到孩子好好地活着。所以,在阮姐姐出现之前,对手是不会杀人的。”
瑾瑜有些明白了:“对啊,既然是筹码,就不能让他有任何损伤,否则拿什么要挟阮掌门呢。”
“阮姐姐你看,我们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使潘尚怀确实图谋不轨、即使你的师弟势单力孤还是让他抢走了孩子,此刻孩子的性命地然无虞。”紫璇语气坚定,“既然和姐姐立了盟约,我自不会袖手旁观,必然会助你解此危局,救回你和沈掌门之子。”
阮云飞心下感动,翻身下马,就要向她下拜。紫璇赶忙扶住她:“阮姐姐不必如此,此乃江湖道义,就算别人拿它不当回事,我们自己也要守住。”
瑾瑜也十分触动,原本向紫璇怒目而视的彭城派诸弟子们此时也和缓了神色。
阮云飞擦掉眼泪,问她:“依妹妹看,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紫璇想了想,道:“既然这设局的关键在孩子身上,我们便先去找他们。”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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