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山来的时候,仍旧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魏菘泽要讨好他,便亲自在屋外迎接,还给他行了拜见长辈的大礼。可王三山不理不睬,仿佛他的刻意示好都不过是空气和幻象。
“你要的毒已经炼成,我每日还要守着药炉给你造出大批新药,忙得很,没工夫和你废话!”王三山眼睛斜向屋顶,没好气道。
魏菘泽不以为忤,再开口反而极尽真诚:“此番药成,王老前辈居功至伟,待事情一了,晚辈定当置办大礼,一向王老前辈谢恩,二也要向您请罪。”
王三山可不买他的账:“哼!你把我抓来的时候,怎么不客气点?现在说这些,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魏菘泽面露惭色:“老前辈骂得对。犬子年轻,不暗人情世故,听说我有些毒物毒理的事情要请教,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恰好在去岁武林大会上听说了老前辈威名,这才出此下策。望老前辈念在犬子一片孝心,原谅他行事过于莽撞罢。”
“笑话!你是他老子,没有你的授意他敢这么干?”
“前辈说得是,追根究底还是我的不是,晚辈前一项又忙于外务,实在不知家中下人竟然将老前辈一直关押于牢中,未曾好生侍奉。这又是另一番过错,实属不该。我回来后一听说这件事,立刻就骂了他们,叫赶紧整治个舒服的住处,把您老挪出来,不必受那牢狱里的闷气。还有您的爱徒,骆神医医术精湛,他必然能医好他的腿脚,您不必担心。”
“话说得好听,好像我如今能自由走动,不受闷气似地!”
“实不相瞒。前辈是当世之中最通毒性的人,晚辈还有些事情要向您请教,这才将您留住。待日后晚辈大功告成,不但要恭恭敬敬地将您送回三清山,还会满足您老的一切要求。”
“大功?”王三山冷笑连连,“你还能有什么功绩,无非是再多害几个人罢了!”
他的嫌弃奚落魏菘泽并不在意,眼下还更紧要的事要和他请教。
“王老前辈可曾听说过天魄门有一处百年秘宝,家师穷其半身心血只为了找到它。”
“你们闹了快二十年,老头子就是不想知道也得知道。”王三山说着又甩过来一个白眼。
魏菘泽点头,似乎很满意他的答复:“我想求前辈赐教的,正是这处宝藏。”
王三山猛地回头,眼睛瞪得老大:“你们天魄门的宝藏,来问我干什么!我又不知道它在哪儿!”
“这是当然,”魏菘泽依旧不疾不徐,“但要开启这处宝藏,就用得上您老的本事了。”
这话引起了王三山的兴趣,他的身子明显向魏菘泽所在的方向倾斜了一点儿,等着他的下文。
“家师幸苦数年,终于自天魄门旧藏的典籍中找出了藏宝图,还曾带人去探访了藏宝之地。据我所知,宝藏藏于秦岭的一处山洞中,无数毒虫毒蛇繁衍生息,守住了宝藏。若要进洞寻宝,就需具备通过这些特别守卫的能力。”
话说到这里,王三山自然明白,他要的是自己找出对付这些毒物的办法。可他就是要给魏菘泽添堵。
“这藏宝洞,天魄门的创派祖师进去过,你师父也进去过,说明早就有了破解之法,你不去搜索天魄门的典籍,反而来找我,这般舍近求远,看着可不太聪明啊。”
魏菘泽微微一笑:“老前辈所言不错。天魄门的传说中自然也有如何突破屏障接近宝藏的方法。晚辈此举只是想再多一重保障。如若传说中的办法不可行,不就得回归本源,杀了这些毒蛇毒虫了事么?王老前辈自诩‘毒王’,总不会没有办法对付这些东西吧?”
“哼!少来激我,老头子的名声不是你说上几句诋毁的话就能消磨的。”
“这个晚辈当然相信,否则也不会拼着得罪您老人家也硬要将您留在此处了。”
“这么说,藏宝图你已经有了着落了?”王三山话锋一转,突然问起寻宝的另一个关键。
藏宝图,江湖上人人关心,魏菘泽对他的好奇并未感到不适,反而略带了得意道:“晚辈的事,就不劳前辈您来操心了。前辈只需帮我想一想这些毒物该如何屏退便可。”
王三山又瞪了他一眼,魏菘泽也不催促,静静地看着他,威慑之意尽显。
“世上毒物何止万千,能守护宝藏的更是非同一般,普通能解百毒的药丸不一定有用。你想让我动脑子,最起码得先让我我知道把守宝藏的是何等毒物吧。”
“老前辈的意思是说,只要您知道毒物为何,就能研制出对应的解药?”
魏菘泽虽然淡定,但王三山仍能感受到这些问题中的迫切,他犹豫片刻才道:“万物相生相克,有毒素就必然有解法。老头子虽然长于草木之毒,这虫蛇毒却也不一定会难得倒我。”
魏菘泽刚有一点喜色,他马上又说:“不过,研制解药没有你们这些外行想得那般容易,碰上古灵精怪的,就算是老头子亲自出马,怕也要花上个一年半载。我把话说在前头,免得你到时候又要打断这个的腿那个的胳膊,好生没趣!”
失望只在魏菘泽脸色出现了一瞬,他随即点点头,认可道:“前辈坦率,晚辈受教。这些事将来还得借您的力,如今就请老爷子耐心些,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罢。
王三山无声地骂了一句,脸色越发难看:“那老头子我现在能走了吗,丹房里就我徒儿一个,若倒了灶可不妙。”
“还有一事,想和前辈请教。”
“有屁就快放。”
“蟾蜍身上的粘液也是一种毒物,它的毒性如何?如要入药可需注意些什么?”
“你是说蟾酥?”
“不是蟾酥,是被制成蟾酥之前,活蟾蜍身上的粘液。”
王三山捋着胡子,自进来后第一次点了点头:“能想到以蟾蜍的粘液入药,倒不算是个庸才。”
魏菘泽眉毛一扬:“怎么说?”
“癞蛤蟆身上泌出的白色浆液有毒,寻常人根本不敢用它入药,只敢在炮制降毒后制成蟾酥,配合其他药物,治些疔疮、痈疽之类的小疾。”
“那不然呢?”魏菘泽听得认真,马上又问。
“此物虽然有毒,但可以强心化瘀,若遇有心脉疲弱,心血不畅的毛病,取新鲜蟾蜍的粘液入药极有效用。只是一般的庸医不敢罢了。”
“可它毕竟是毒,贸然用在药中,不会有害病体吗?”
“有些东西,你吃下去是毒,对另一些人却是药!”说到自己专精之事,王三山容不得半点质疑,立刻振振有词道,“怎可一概而论!再者,毒物入药,自然有与之相佐的药材来平衡他的毒性,只有本事不到家的人才前怕狼后怕虎,一味小心,弄些不温不火的药来隔靴搔痒,连实则耽误了病情都不知道。是药三分毒,要是那么怕被毒死,那最好什么药也别吃,直接等死好了!”
魏菘泽重重点了几下头,起身再向王三山行礼:“老前辈就是老前辈,果然见地不凡。”
温叔遣人将王三山送走,自己留下来继续等魏菘泽的指示。
“那个丫头的情况呢?”
“除了每日练剑,其他并无异常。”
“婚礼准备得如何?”
“老爷放心,自少爷身体好转,一应准备都在抓紧,必不会误了时日。另外,照您的吩咐,请柬也都发出去了。”
“很好。”魏菘泽露出志在必得的笑,让温叔唤黄昆来。
黄昆自南阳回来以后,就被交代了极其机密的任务,一直在倪家庄进出忙碌。
“让你做的布置现如今如何了?”魏菘泽叫他来,就是想问一问目前的进度。
“主人大可以放心,一切有条不紊,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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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宅的采办通过药行,打听到了一户专门以捕蟾蜍等活物为生的人家。
蟾蜍行动灵活,且外表有毒,轻易无人敢抓。可念在它身上多处可以入药,便也有不少人户练就了专门的技能,以用迷药喂养的蜗牛为诱饵专在泥滩水渠捕获蟾蜍,还能不为其所伤。
为了确保药材堪用,骆雁声提出要先验一验货再下定。温叔也觉得这是应该的,只是魏宅中如今情势复杂,轻易不能让闲杂人等入内,得知那户人家有个女儿,便指示采办只准让她来送货。
骆雁声被下人们带至前院,乐青澜正等在那里。她打扮成无锡左近农家女的模样,说话甚至还带着一点乡音。
“伲(我们)家的癞蛤蟆是最大最能跳的,唔笃(你们)找伲就对啦。”
骆雁声微微笑道:“小姑娘,好不好可不是你说了算。”继而伸手打开乐青澜带来的竹篮,瞧了一眼,又小心蹭了一点蟾蜍耳后的粘液,凑到鼻子前看了看又闻了闻,最后道:“小姑娘倒不曾骗人,这蟾蜍的确新鲜。”
“倷(你)老爽气(干脆)!”
“只是我要得很多,不知道你们家供不供得起?”
“倷只管讲来,包倷适意的!”
“那好,我共要一百只,但需分批。你每隔一天便送来十只,能办到吗?”
乐青澜瞪着眼睛点点头,又问“银钱如何算?”
一旁的温叔立刻应声:“钱不是问题,你只管按大夫的要求送来便了。”
乐青澜立刻眉开眼笑,朝着在场的人不住行礼:“多谢相公!”
乐青澜演技极好,除了扮作农家女,每次来的时候还总会闹一点笑话,不是好奇地询问主人家宅子是不是和皇宫一样大,就是摸摸这里瞧瞧那里,有一回还打翻了一个插花的梅瓶。
温叔看着她不通世故的模样也没有过分为难她,只让她以后小心,不可再动手动脚的,下不为例。
这样一个女子,自然不会引起魏宅中人的警惕,殊不知她隔日进出,带来蟾蜍的同时也会捎带进来外面的消息。譬如,魏宅外的布局和守卫情况,又如天魄门和长风镖局的人已经出发,不日将到达无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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