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伤,又有敌人沿路设卡,唯有设法北上回到秋山居才能保证安全。然而去往含山的道路何止一条,她会选哪条路?她果然会回去吗?
瑾瑜四顾茫然,虽然忤逆了父亲,出了家门,但对要去哪儿找紫璇却毫无头绪。
此时街面上的许多铺子已经下了门板,正在摆货收拾,右手边一家客栈的老板立在门首,大声呵斥着面前的伙计:“你是干什么吃的!好端端的竟能叫一个小丫头把马牵走?还狡辩说自己打不过她……瞎说!一个女娃娃能有多厉害,就是你偷懒!客人的马没了,用你的工钱来赔补!”
瑾瑜心中一动,忙赶过去询问:“马没了?牵走的人是个女孩?”
那伙计心里十分委屈,哭丧着脸:“哪里是牵,分明是抢!我哪里能想到一个小姑娘家的有那么大力气!”
“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她往哪里走了?”
“中等个子,说一口官话,不是我们这里的人。”那伙计见老板不阻拦,便继续说。
客栈老板仔细瞧着瑾瑜,疑惑道:“你是酒坊方家的公子?你问这个干嘛?难道你认识那个女贼?”
瑾瑜顾不上答他的问题,坚持问:“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伙计向西一指,瑾瑜不假思索,抢过客栈门口的另一匹马翻了上去,客栈老板和伙计根本阻拦不住。
“两匹马的钱,你们到方家帐房去要,就说我说的。”说罢,他便策马朝着伙计所指的方向疾行。
跑了约摸十里,就看见大路上躺着几个洪漕帮的人,已经不省人事,脸上肩上皆有伤口,像是被人从高处刺伤的。不远处则是一片树林。
瑾瑜内心焦灼起来,立刻便朝往树林里走。林中岔路极多,他拣着宽阔可以行马的又走了差不多一二里,才看见一匹孤零零的马,正在林中哀嘶,不远处地上散落着若干铁蒺藜。他心道不妙,稍微放慢速度,小心催马前进,一面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果然,林子深处传来打斗之声,瑾瑜这才放马疾驰,不多会儿就看见四个洪漕帮的人围住了紫璇,另有两人倒在地上打滚,臂上有伤,手中兵刃也已被夺去。
紫璇正在和四人缠斗,她右肩受伤,刚才又用了劲,此刻挥刀便略有迟滞,对付四个人已经颇觉吃力。其中一个个子较矮的,身法十分灵活,专攻紫璇下盘。另外三人会意,分别从左、前、右三个方向刺来,剩下那个矮个的,使出滚地刀法,对准紫璇小腿攻了过去。他们彼此配合得法,紫璇只得硬拼,挥刀向前横扫,逼得前方和右侧急忙闪避,她出手极快,二人胸前中刀,向后便倒。
此时她左侧一人和对准她下盘的矮子都已攻到,紫璇双足一点,直飞上去,但体内真气不稳,不到半空便已急坠。瑾瑜见机,打马直冲过去,使滚地刀法的矮子见斜刺里冲出一只马来,速度飞快,眼瞅着就要到身前,为了不被马蹄踩死,立马使劲翻到一旁。瑾瑜右手接住下坠的紫璇,将她安稳置于马上。
此时瑾瑜居高临下,左足微微用力,踢掉另一人的刀,左手伸掌向他面门推去,那人本用了全力砍向紫璇,见瑾瑜伸掌过来,因不知他的轻重,也不敢贸然承受,只能硬生生地闪到一旁,可惜立足不稳,登时就滚到地上,和先前使滚地刀的人撞在一起。两人刚刚起身,预备再斗,瑾瑜却趁机夹紧马腹,马儿吃痛往前疾奔,倏忽间便离得远了。
两人在林中横冲直撞,跑了许久都不见有人追过来,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到后来瑾瑜抢来的那匹马已经疲惫不堪,怎么也走不快了,他们便寻了个僻静处下马,让马儿去吃草休息。
紫璇左腿中了一刀,刚才瑾瑜只顾着逃跑都没有发现。她坐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小瓶药,涂抹在伤处。还好伤口不是很深,瑾瑜看着她独自包扎好伤口,也坐下来。
紫璇问道:“怎么是你?”
“早上伍叔来报你不见了。我一着急,就跑了出来。”瑾瑜略觉讪讪,说完便眼睛看向了别处。
“你父亲居然肯让你来?”
“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我来?”
紫璇不语。
瑾瑜又道:“你伤还没好全呢,怎么着急要走?还好我追的及时……洪漕帮的人散在各处,你带着伤,最容易惹起他们的注意……”
瑾瑜还在说什么,紫璇看着他,方乂安说的那些话又浮上心头。
“……眼下怎么办?刚才那几个人少,你我合力还能容易逃脱。要是他们纠集起一大帮人来可如何是好?”
紫璇不耐烦道:“你父亲不允许你以身犯险,你不应该来的。你又救了我一次,我很感激,可这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就是了,你不必跟来。”
“那怎么行。洪漕帮的人遍布运河流域,你现在受伤了,一个人要逃出他们设下的包围圈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我父亲不喜欢我掺和江湖事,可是前方危机四伏,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我就是死了,也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瑾瑜略有些激动地说,“且不说我们共闯倪家庄,一起经历了许多事,并非陌路之人。就算今天你我只是萍水相逢,知道你有危难,却弃你于不顾,我做不出来!”
“你不怕死吗?”
“死?”这个字眼从未出现在瑾瑜的头脑之中,他怔忡片刻,“我们的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吧。”
瑾瑜摇摇头,嘲笑自己毫无见识,改口道:“生死都是造化,非人力所能强求。如果凡事都怕遇到一个坏结果,那什么事都不用做了。我只知道,你有危险,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抛下你一个人。至于结果怎么样,会不会遇到危险,谁都难以逆料,我也不想为此而纠结。”
他目光真诚,毫无矫饰,到让紫璇不知如何对答了。她呆了一会,才缓缓道:“你倒是称得上有‘侠义之心’。”
瑾瑜笑了起来:“我功夫差,就算帮不上大忙,对付几个小喽啰还是可以的。至于‘侠义心肠’,我心向往之,可惜力不从心。”
“上次在范宅,我见你的武功长进了不少,这段时间定是下了不少功夫吧。”
被紫璇夸奖,瑾瑜心中暗喜:“是吗?所以就不能说涉足江湖一定不好。过往我爹再怎么逼我,我都不肯勤学苦练,反而去江湖上走了一遭后才真正认识到练好功夫的必要性。”
马上加上一句。“这个理由好,我得记下来,回头我爹责骂我时,我就有的说了。”
紫璇被他逗笑了,也不再提起让他回家之事。
休息了一阵,两人腹中都有些饥饿,紫璇将包袱中带的几个包子分给瑾瑜。瑾瑜向她道谢,她觉得好笑,心道:“大可不必,这本来就是你家的包子。”
草率吃完,两人便继续向西而行,走了一日有余,沿途中几次遭遇虹漕帮的人,万幸的是对方的人数都只在六七人左右。紫璇和瑾瑜相互配合,没花太大功夫便得以安然逃脱。
虽说运气不差,但紫璇的心也因此越来越不安:“我一路向西,就是想逃出洪漕帮设伏的范围。没想到,水路之外,运河周边的陆路上也布满了吴宏的眼线。他织下这张大网,就等我往里撞。这几次,表面上看是我们逃出了埋伏,但实际上却等于一直在告诉对方我们的动向。一旦他们互通消息,用不了多久就能确定我们的具体位置,然后通知倪家庄,那我可就真的跑不掉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瑾瑜问她。
“折返,去嘉兴。”紫璇想了想,还是只有这个答案。
见瑾瑜有些疑惑,她又解释道:“洪漕帮若是掌握了我们的去向,下一步就是集合人马在前面等着了。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让他们扑个空。”
“可是吴宏说,洪漕帮会在运河周边都布下人手,就算我们折返东行,情况也不会比现在好太多?”
“你的考虑也有道理。前有埋伏后有追兵,我必须赌一把。只要洪漕帮内部消息传递地又快又及时,于我就反而有利。”
瑾瑜突然有所领悟:“我懂了,你要赌洪漕帮已经确定了我们的行踪,之后会把搜捕的重心放在西面,东面反而空虚。”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去一个最不可能去的地方。”
“不错。他们料想我们此刻只想快速脱身,肯定要远离洪漕帮的势力,谁也不会想到我们竟然会去洪漕帮的总舵,是以那里反而最是安全。”
瑾瑜又想起一点:“此时正是江南漕运最繁忙的时节,虹漕帮再势盛,帮中人数也不会多到源源不竭的程度。他们派了如此多的人在外围这么些日子,恐怕早就难以为继了。我们露出行踪,反而让吴宏有理由撤回已经‘没必要’的人手。”
“是这个道理。而且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我们回到嘉兴,先观察观察洪漕帮的情况,再做打算。”
“不管怎么样,向东都比向西要好,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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