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镖车所向(一)

长风镖局总号设在金陵,生意遍及南北,无论在商界还是武林中都有不小的名望,虹漕帮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在武林上只能算不入流的小帮派,和长风镖局不能并肩,如果瑾瑜和紫璇能够混入押镖的人马,脱离洪漕帮的控制范围自然会容易许多。

问完话,瑾瑜从衣服上撕下两个布头,分别塞到那二人的嘴里,让他们不能呼救。紫璇遵守承诺,把木片交到二人手中。想了想,仍然觉得太便宜他们了,便点了二人的穴道。

她见瑾瑜朝自己这边看,便解释道:“我现在内力不济,这一指最多困他们一个时辰,不打紧的。等时候到了,穴道自解,他们就能想办法割开绳子了。”

二人出门时,日已偏西,街巷中行人不少,但都行色匆匆,毫不在意破落房屋中走出的农人。紫璇压低斗笠,跟在瑾瑜身后,慢慢汇入主路人流。

依姓张的所言,洪漕帮主要防备的是出城之人,如果能混在傍晚进城的人流,再找到松风客栈的位置,就可继续谋划如何依附长风镖局的势力安全脱离洪漕帮的眼线。

洪漕帮留在城门口的人还在,只是精力明显不似早些时候集中,有几个人交头接耳说着闲话,时不时瞅一眼出城之人中有无年轻女子,遇到可疑的才会上前仔细查看。紫璇在远处观察一阵,便拉瑾瑜入暗巷,换上刚才在来的路上找小贩买的男装,又动手改了发式,在自己脸上摸了两把灰,粗略看去活脱脱就是一个瘦弱的农家小倌。

瑾瑜看着她装扮,想起抱臂埋首蹲在船上闷不吭声的小五,不由地笑了。

“你笑什么?”紫璇收拾好,警惕地盯着巷子口,担心有人窥视。

瑾瑜没有回应,只道:“等天再暗些,灰蒙蒙看不真切的时候再过去更好。”

如此,二人果然轻松混进了城中,并没有引起任何一个盯梢者的怀疑。松风客栈离城门不远,二人溜至后墙,小心翻进去,果然看到三辆镖车停在后院之中,长风镖局的徽号赫然在上。

此时客栈后院中仍有不少来来往往的客人和伙计,两人便躲进马厩一侧的草料棚中,只要不走进看,谁都发现不了大堆的草料后面竟然还藏着两个活人。

夜色降临,周边的声响渐次低沉,连日紧张的两人也缓缓睡去。紫璇睡得很不踏实,天未完全亮,她便睁开眼睛,透过草料的缝隙向外窥视。三辆镖车仍旧安安稳稳地停在原地,四周万籁俱寂,甚至连旁边的马儿都不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有低低的脚步声传来,紫璇心中一紧,不由地头往后缩。那人行至院中,似乎不是往马厩而来,她才偷偷地将眼睛靠近外面,看到一个魁梧壮汉打开一辆镖箱往里探看,检查完毕又上好锁离去。

瑾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待那人走远才对紫璇悄声说:“我先去看看,你等我信号。”

他小心地趋向院中,将刚才那人看过的镖箱上的锁拨弄了几下,锁便开了,他大喜过望,朝紫璇招手,叫她过去。

两人翻进去,瑾瑜隔着缝隙将锁搭好,一切便陷入了黑暗当中。

停了一停,确信无人发现,紫璇才问他:“你是怎么打开那锁的?”

黑暗里也能听出瑾瑜的笑意:“小时候淘气,学过一点儿,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两人身下是许多兵器,“箱子里怎么有这么多兵刃?”紫璇脱口问道。

“这是长风镖局的规矩,遇有重要的镖,在随身武器之外,还会再多备上一些,就算遇上山贼或镖主的仇人打劫,也好有后手。”

“你坚持要此时才上镖车,是料到了有人会在行前来查看?”

“对,负责走镖的镖头一般在卯时正刻(注:今上午6点)检查镖车有无异状,无事才可出发。咱们要是提前上了车,就会给他们发现了。”

“这些事情一般都是镖局的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瑾瑜笑道:“到了金陵再告诉你。”

紫璇更加不解:“你怎么知道这趟镖是到金陵的?”

“长风镖局押镖沿途都不会在客栈酒肆歇脚,只有在镖送到目的地后会原地休息一天,再行返回。所以很明显,他们现在要回金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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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张的说的没错,长风镖局的镖车出城,守在城内外的虹漕帮诸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哪敢上前骚扰,更别说要求开箱检查了。

箱内紫璇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长风镖局众人行出嘉兴许久,才终于放下心来。幸得这镖箱不算小,瑾瑜和紫璇坐在一起也不觉拥挤,只是想换个姿势便有点困难了。

“咱们不必跟到金陵,到金陵城外,我们就偷偷溜走。”瑾瑜道。

紫璇还是有很多疑惑,可是瑾瑜故做神秘,就是不肯说明白这中间的道理。

镖车到了夜里便停下来休息,天亮便继续前进,足足走了三日,紫璇和瑾瑜只觉得身子骨都要晃散架了。长风镖局一众也不在客栈住宿,一路上镖车都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虽然他们二人溜进镖车的时候颇为轻巧,可要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再从镖车里溜出来就不可能那么容易了。

快到金陵时,一行人停下来休息。二人早已做好准备,包袱皮已被劈作两半围在了各自面上,剑在瑾瑜手中,紫璇则两手抓着些许碎银。机会难得,车一停稳,瑾瑜便突然发力,劈开镖箱,越众而出。围在镖车周围的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又有暗器袭来。

一半人不及躲避被暗器放倒,另一半人堪堪躲过便立刻反身扑上。可惜脚步未动,暗器再度射到面门,众人立刻挥兵器隔开。趁着这个间隙,瑾瑜携住紫璇,高高跃起,朝远处林子里奔去。

行出几里,瑾瑜便将紫璇负在背上,快步东行,不一会就已经上了一条山道。山路虽然平缓,但他已经喘起气来。

“他们没有追上来,你可以放我下来了。”紫璇落地时,发觉他两颊、双耳都有些发烫,只当是他负重奔走扰动内息所至,并不在意。

她朝四处看了几眼,问道:“你可知这是哪里?”

瑾瑜走在前面,一边上山一边说:“这是栖霞山,山上桃花和丹枫可是历来文人题咏的名胜。可惜咱们来的不是时候,现在可看不到这样的美景。”

“你是特地跑到这里来的?”

“你的伤还没好全,外面的情况咱们也要先摸清楚才好行动。这里安全,你先在这休养一下。”

紫璇只知道栖霞山上有座寺庙,主持闻业大师在武林中颇有慈名。问他是不是准备进寺求主持大师的庇护,瑾瑜却摇头否认。

两人继续上行,转过一处山岗,绿树掩映之中露出殿阁的一角,再往前,已经看以看到栖霞寺的门楣。瑾瑜快步经过寺门,带着紫璇继续往后山走。不多会儿,一排白墙黑瓦的房子渐渐清晰。行到门首,瑾瑜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进去,朝内喊到:“娘!孩儿来看你啦!”

听到这句话,饶是紫璇性子沉稳,也不由地惊掉了下巴。一位中年妇人从屋里出来,一见瑾瑜便向内大喊:“小姐小姐!瑾瑜少爷来啦!”

紫璇一脸茫然,只好跟着瑾瑜往里走,然后又见到另一位妇人笑意盈盈地站在屋外。

瑾瑜快步上前,在她面前跪下行礼:“多日不见,娘一向可好?儿子给娘请安。”她一把扶起瑾瑜,对着他上上下下打量。

“前阵子娘过生日,我原本是要来的,可是后来有事耽搁了。还好我在姑苏选了礼物,提前让商行的人送过来,怎么样,儿子的心意娘可满意?”

那妇人眼角带着泪花,嘴角的笑意更甚:“东西有什么打紧,你能来,娘才欢喜呢。”末了又说,“你怎么这幅打扮?”

这时她才看到站在瑾瑜身后有些无措的紫璇,问他:“这位姑娘是谁?”

瑾瑜将紫璇拉到身前:“这位是紫璇姑娘,姓文。”

紫璇忙施下礼去,瑾瑜的母亲伸手扶住,也打量了她几眼。

瑾瑜拉着母亲:“至于我们两个为何如此打扮,这可说来话长了。娘,我们俩又饿又累,无处可去,你就收留我们几天吧。”

他母亲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没好气道:“刚刚还说来是看我的,这会子才说实话,果然惯会骗人!”

瑾瑜假意道:“娘要是不允,那孩儿就进城找舅舅去!”

他母亲也不恼怒,一边笑一边推搡他:“那你快走!我可不留你!”

方母的侍女芝华在一旁笑着:“小姐天天念叨着瑾瑜少爷,恨不能时时在一处,哪儿舍得让你走。”

方母嗔道:“你干嘛多嘴,还不帮着我说话?”

******************

两人洗漱一番,换上干净衣裳,在芝华的招呼下往院子里来吃饭。

瑾瑜看着紫璇的新装,道:“我娘的衣服你穿竟然正正好,就像是你自己的一样。我见你总是穿灰白两色,一直觉得太过静素了,其实像芽黄这样的鲜亮颜色才衬你呢。”

紫璇没心情和他讨论衣着,有些不满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怕说了,你就不来了。”

“为什么?有安全的地方我自然求之不得。”

“你喜欢就好”,瑾瑜答非所问。

方母所住的这所院子只有前后两排房舍,前院是方母和芝华居住的地方,庭中种植着些许花草树木,一株大杏树下放着一张石桌并几个石凳。后院则是伙房、马厩、仓库的所在。

二人入座,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方母早已吃了晚饭,这会就在一旁陪坐,不时给瑾瑜碗里夹菜,瑾瑜也不时给紫璇夹菜,告诉她哪些是他母亲的拿手菜,哪些是时令的吃食。方母只在一旁看着,笑而不语。

饭后,三人就坐在树下乘凉,瑾瑜和母亲说起近日的遭遇,方母偶尔问几个问题。所述之事虽然惊心动魄,可是在这样宁静恬淡的园子里听起来,只觉得像说戏一样,仿佛和自己并不相关。

紫璇连月来数入险地,只到这时方觉有片刻闲适,心情也不像之前那样满是焦虑。她默默地听着,瑾瑜的声音渐渐模糊,她望着头顶摇曳的树枝,慢慢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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