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谜室(一)

紫璇抢到门边,徒劳地推了几下,发觉这门竟然是鉄铸的。她使出全力,门却纹丝不动,便知这门必然被机关所控制,非人力能够撼动。她不死心,尝试用匕首插入门缝,失败了,又用匕首斩了几下,门上连个划痕都没有留下。如此锋利的匕首都毫无用处,看来王三山是铁了心要困住他们。可是,为什么要困住他们,困住他们的下一步是什么呢?

瑾瑜见状,便大声向外道:“晚辈三人前来拜访王老前辈,是有要事相询,并无歹意。还请老前辈网开一面,开门详谈。”

等了一会,仍是无人应答。

紫瑛不自觉地放低声音:“这是怎么回事?王三山不想见我们?”

事已至此,紫璇反倒不慌张了:“如果只是不想见我们,叫店家一口回绝便是。费了这么大力气将我们骗过来,总要有个目的吧。”

这一点瑾瑜和紫瑛也认同。于是三人便散开来四处去瞧,试图从这个奇怪的房间身上看出王三山的真实意图。

瑾瑜率先看的便是左边墙上的四幅字画。与一般堂屋中常见的“梅兰竹菊”或“福禄寿喜”不同,这四副乃是人物画,用笔设色都极其一般,一看就是寻常画工的手笔。

第一幅画的乃是一个儒生,正坐在桌边写字。那儒生的面目模糊,所写的内容却被故意放大,乃是“春秋繁露”四个字。画的右上则题着一句诗:“灾变儒生不合闻,谩将刀笔指乾坤*。”瑾瑜口中喃喃,紫璇也过来看,问道:“这画的是什么?可有什么古怪之处么?”

“画上的乃是西汉大儒董仲舒。《春秋繁露》里说,‘灾者,天谴也;异者,天之威也。’意思是天灾、异象都是上天对人世的惩罚。这话主要是说给君王听的,让君王时时依道而行,否则便会遭受天谴。”

紫璇仔细看了画上的字,联系瑾瑜的话,问道:“这《春秋繁露》便是董仲舒写的了?”

瑾瑜点点头,又指着右边:“你看那行题字,那是唐末文士罗隐批评董仲舒的句子,讽刺他用书生的臆想来推测天道,自不量力。”

紫璇将诗句读了一遍,隐约知道是句牢骚话儿,又问瑾瑜:“这画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瑾瑜也在疑惑,但并未想到什么答案,只能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一般人家中是不会挂这种画的。”

再看第二幅,画的则是一位戎装将军射箭,远处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插着一只羽箭。画上题字为:“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紫璇问:“这幅画的又是谁?”

瑾瑜暗暗忖度:“卢纶的诗句虽然写的是自己的朋友,但这典故却出自李广的故事”,便道:“这说的应该是汉朝的将军李广。”

紫瑛这时也来到画前,听到瑾瑜的声音,插言道:“李广我知道,是不是说他天生神力,箭能射进石头里面?”

瑾瑜微笑颔首:“就是这个人。”

他继续去看剩下的两幅画,紫璇和紫瑛则走开去别的地方查看。

紫璇揭开右边高案下炉上药罐的盖子,发现里面只是一锅清水,没有半点药材。水已经开了,腾起的水花不时撞击着盖子。再看那高案,些许药材置于一张黄纸的一侧,似乎有人抓药抓到一半被谁叫走了,这半幅药就留在了这里。

她正要去看后面的药柜,另一边的紫瑛突然叫出声来:“这里有机关!”

紫璇和瑾瑜立刻赶过去,原来紫瑛去查看了正面白墙前的那个架子,打开正中格子的那个小门后发现其中有一个小小的鸡首,鸡脖子后面连着铁板,似乎可以活动。紫瑛望着它,不敢冒然动手。

紫璇抓住那鸡首,轻轻试了一下,感觉它可以上下活动。她让紫瑛和瑾瑜跟在自己后面,右手握紧匕首,左手用力将鸡首向下一扳。轰隆隆,轰隆隆,架子连着后面的白墙顿时开始旋转。

三人退后,眼睁睁看着这个架子连同后面的墙壁从平行变成竖直,两边都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空隙来,昭示着密室的所在。

紫璇仍旧先从缝隙处向里张望,里面还是没有人影,只有烛火大亮。

三人依次挤进去,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密室不大,可能只有刚才那间屋子的一半大小。里面没有任何陈设,只在每一面墙上都架着灯,烛火摇曳,被白墙反射出的光极为晃眼。

紫瑛最先发现端倪:“这房子怎么不是方的?”

瑾瑜扭头看了一圈,才注意到这个密室竟然有八面墙,自己进来后只顾着看前面,忽略了这房子的整体形貌。

“王三山还真是够奇怪,竟然把密室造成个八卦炉的样子,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道士出身吗?”被莫名其妙地关得久了,好脾气的紫瑛也要忍不住牢骚两句。

“八卦?”瑾瑜心念一动,抬头一望,果见顶上有一副八卦图。还不待他细想,原本竖过来的架子和墙面突然回转,一瞬间又合上了。

根本来不及反应,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射出无数支箭簇,密密麻麻如同雁阵,直冲着地下而来。瑾瑜本能地抓住紫璇手腕,右足一转,拉着她退到一处墙角,将她紧紧护在内侧。

箭簇射个不断,瑾瑜用剑格去不少,一瞬间脚下身边都是黑色的箭头。紫璇在他身后,呆了一瞬,忽然一眼瞥见紫瑛身边毫无遮挡,正狼狈的左闪右避,急忙身子一矮,从瑾瑜身侧的缝隙中滚了过去。可人还没有够到她,一只箭就已经直直地插入了紫瑛小臂。瑾瑜看得清楚,不禁心中一跳。

紫璇冲过去将她护在臂弯之中,另一只手奋力挥舞匕首,以抵挡射来的箭矢。但奈何匕首太过短小,一挥之下只能格去数枚,根本挡不住来势汹汹的箭阵。

瑾瑜则被箭阵阻住,只能将将自保,无法过到另一面去帮助紫璇。

隔着箭矢,紫璇向他喊话:“你别过来,管好你自己!”

怀中紫瑛隐约有下坠之势,紫璇内心焦急起来,再度冲着瑾瑜大喊:“箭阵由机关控制,找到机括才能止住它们!”

瑾瑜稳住心神,一面挡格,一面飞快地动脑筋:“止住箭阵……机关……”他再次瞥向头顶的太极图,稍微一想便茅塞顿开:“八卦五行,相生相克……此箭用铁铸成,当属金。土生金,坤、艮都属土,机关应在坤卦或艮卦的方位,可是到底是坤还是艮。”转念又想到,“不对,火克金,离为火,关闭箭阵的机括当在离位。”

想通此节,他瞅准了离卦所在的位置,立刻飞身而起,长剑竖在身体之前,随着身子转圈,宛如屏障,将靠近自己的箭矢一一打落。如此起落,瑾瑜便离离卦之下那面墙不远。再一跃起,便可看见那离卦六二一爻凸起,似乎可以扳动。瑾瑜用剑尖一拨,射出的箭簇立刻停止,最后的几支失去力道,软绵绵地落在了地上。

这一下危机总算解除,瑾瑜松了一口气,赶忙奔向紫璇身边。

然而,紫瑛额上汗流如注,脸色发白,已然神志不清。

紫璇咬着牙:“这箭上有毒,还是种奇毒。”

瑾瑜看着她焦灼的神色,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按说他们都服下了紫璇的药,一般的毒应当是防的住的。可是这箭上的毒竟然立刻就发,说明毒性极强……当下也不敢细想,口中呢喃着:“找到解药便可……解药……可恨我没有学过药理……”

紫璇被他提醒,突然想起来:“外间不是有许多药吗?”

瑾瑜茫然道:“可那都只是生的药材,我们不懂配药煮药,能有什么用?”

紫璇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还是坚持道:“咱们先出去。”

瑾瑜立刻站起来,挨个瞧了瞧八面墙,刚刚为了躲避箭阵,他们各自奔逃,早就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一面墙进来的了。

他再次提醒自己别慌,慢慢想:“这密室是按照八卦方位所建的。八卦除了对应五行生克,也是一种行军打仗的阵法,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生门属土,居艮位,是大吉大利的方位……”抬眼一望,自己右侧便是艮卦,便再度跃起,借机朝上仔细观察。果然,艮卦九三一爻同样是一块凸起的铁片,如果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他猛力扳动铁片,下方墙体立刻转动,不一会儿便露出出口来。

紫璇半饱半扶着紫瑛朝外面挪动,瑾瑜断后,三人一回到外间,墙立刻便恢复原状。

紫璇扶住紫瑛,让她侧身躺在地上。紫瑛口中嘟囔,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紫璇急切地抬眼望向药柜,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药名,她虽然跟着许淑平长大,对医术药理所知却很有限,眼下又不知道紫瑛中的是什么毒,该如何下手呢?

瑾瑜揭开右边地下的药罐一看,里面只有沸腾的开水。又看到那高案上只抓了一半的药,脱口而出:“这药……?”

紫璇也正望着那半幅药,踟蹰不语。瑾瑜先撇下药罐盖子,开始在案上搜索,希望能够找到一张方子或是一本医书。结果只在包药纸的背面发现了五个小字:“九味回魂散”。

瑾瑜说给紫璇听,紫璇思索道:“许多丸、散的名字中带着数字,代表的是有多少味药材入药,此药既名‘九味回魂散’,当是由九味药制成的。”

想至此,她便立刻上前,和瑾瑜一起分辨起了药材。虽然两人都不认识案上这半幅药中都有哪些药材,但是看看闻闻,总能分门别类地找出些不同来。两人手脚极快,不一会分好药材,一数只有五味。“还差四味……”紫璇望着身后药柜上的上百个药名:“到底是哪四味药材?”

*出自罗隐《董仲舒》

**出自卢纶《塞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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