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阮云飞(二)

“并没有,阮掌门猜错了。”

紫璇不卑不亢,倒叫阮云飞有些意外。但她也不想轻易被人拿捏,便故意话里带刺:“你们杀害余漱不成,被人拿获,虽然逃出了‘辽东双霸’的看守,却走不出这铁桶似的倪家庄。打量我刚来不久,所知不多,说不定编一番谎话我就信了,这才来找我,指望我包庇你们,不是吗?

“如果不是我自己想来,就凭那些人的功夫,怎么可能抓得住我?”

她不仅淡定,还很自负。可看着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口气再大阮云飞也不会轻易相信。只不过,从这句话里可以得知,她来倪家庄似乎还有别的意图。

“你是说,你是故意被他们抓来的?你想干什么?”

阮云飞的口气比之前和缓,紫璇也就无需继续强硬:“晚辈来此,就是想亲自探一探此事背后的阴谋。我们已知,倪家庄此次邀请江淮武林同道并非是真心要为沈掌门之死寻找线索、查明真凶,而是想要制造机会,陷害他人。未免阮掌门一无所知便着了奸人的道,我们才冒险来此,提醒于你。”

又是这番说辞!

阮云飞呵呵笑了两声:“好一张巧嘴,明明是走投无路,却要说成是为了我好才来到这里的。”旋即变了脸色, “如果不是来找我,你们难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躲过倪家庄的大肆搜捕吗?!”

“是,单凭我们自己要逃出去不容易,但也并非毫无可能。毕竟聚集在此的人,有哪个不是为了藏宝图而来的?只要我随便找一个想得到藏宝图的门派,他们定会瞒过倪家庄,将我们安全带出去。”

阮云飞还在掂量她这话有几分真假,她已经往下说道:“倪家庄里,人人都觊觎余漱手中的藏宝图,恨不能自己独吞。是以任何人发现我们都不会透漏出半点消息,只会将我们偷偷藏起来。也只有沈夫人是真心实意要为夫报仇的,你听了我的申辩,即使尚未全信,也必会处处留心。如果我的推断大致不错,待倪家庄露出马脚,沈夫人自然会再信我几分。”

这话倒有些意思。阮云飞眉毛一扬:“然后呢?”

“然后,沈夫人就有可能和我结为联盟,合作查出沈掌门被害的真相,击破倪家庄的阴谋。这不比我只是逃出去,捡一条命要划算得多吗?”

阮云飞虽然还不是十分相信她的这番辩解,但也不由得赞叹:“危险当前,还能计算怎么做更有利,小妹妹,你的胆色倒是不错。”

紫璇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你说倪家庄此举是为了陷害旁人,莫非你已经知道他们想要陷害谁了?”

“倪家庄想以藏宝图为引,将所有凶案牵连到天魄门身上。”

“天魄门?他们沉寂多年,也未听说近来参与了什么江湖争斗,倪家庄为何要这么做?”

“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

“你所谓的合作,就是想从我这里知道待会大会上的情况?”

“这是第一步。要想破局,就得先听听倪家庄布了什么样的局,要如何陷害天魄门。”

“既然你们身在局中,就不怕我听完此中是非,反而认定你们就是凶手?”

“阮掌门不会。”

“哦?”

“是假的就一定会有破绽,倪家庄的目的并不单纯,其他人被贪欲蒙蔽,或许发现不了。但你心无旁骛,一心只想找出真相,只要有所提防就不难从中发现疑点。到那时,你必然也想先听听我的故事,再做判断。 ”

阮云飞暗暗思忖:“她有这份自信,难道倪家庄真有问题?”

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接着询问:“这么说,你是天魄门的人。”

紫璇郑重施了一礼:“晚辈天魄门文紫璇,门主文远骥是我的父亲。适才情急,言语间多有得罪,还请掌门人莫怪。”

阮云飞哼了一声:“失礼事小,欺侮事大。要是被我发现你故弄玄虚、蒙骗于我,我定然不会轻易放了你。”

紫璇泰然道:“这是自然。如若阮掌门还是疑心未去,尽可以将我们绑缚在此。等你听完倪家庄的说辞,自会有判断。但要是我所言不假,倪家庄另有所图,还请阮掌门与我联手,协力查出杀害沈掌门的幕后真凶,以防有心之人栽赃天魄门。

阮云飞见她坦诚,倒也不欲真的绑了他们。正要说话,一位弟子急匆匆闯进来:“师娘,倪家庄又来人了,一定要进院搜查什么宝物。这回来的可是赵绪良。 ”

急切间无处躲藏,阮云飞掀开床边的大箱子,拿出其中盛装的一干衣服物事,招呼紫璇和瑾瑜躲进去。

紫璇最后又提醒她:“还有一事,夏中宇早已和倪家庄勾结在一起,恐怕还要害你,阮掌门务必小心。”

阮云飞闻言更加惊讶,但外面脚步声已近,容不得她多问,只能和弟子七手八脚将许多衣服物事盖在二人头上,合上箱子。

瑾瑜虽然心中有诸多疑惑,此时却不敢出声,只好耐着性子仔细听箱子外面的动静。

房中安静了一瞬,然后院子里就响起了吵嚷声,似乎双方起了争执。争吵声越来越近,有人撞开门进到外间,同时有人喊道:“那是我们掌门的卧房,你们不能进去!”

这时阮云飞的声音响起:“赵兄?你这是做什么?”

赵绪良道:“沈夫人莫怪,我家庄主今晨丢失了一件重要的宝物,正在着人四处寻找。为免瓜田李下,您这里还是查一查的好。刚刚彭城派诸位弟子阻拦护院们进来,这才起了些争执。”

阮云飞就势问道:“原来如此,都是哪些弟子阻拦了赵兄啊?”

便有七八个人的声音同时答道:“弟子莽撞,请掌门人责罚。”

阮云飞却笑了起来:“责罚什么,身为彭城派弟子,护卫掌门人的居处本是应该,你们几个做的很好,回家后我自有奖励。”

那几名弟子欢天喜地地称是,倒是赵绪良变了声音:“沈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兄是聋了吗?我在夸奖门下的弟子守卫得当,你没听到?”阮云飞停了停,又道, “赵兄要找寻丢失的宝物,我们当然不敢阻拦,但是这般不由分说就往一派掌门的房中闯,是哪一处的道理?我想就算是你家庄主亲自过来,也要在门外问一声吧?”

其实赵绪良只是带着护院闯进了外间,还没有到达阮云飞的卧室。她这样说,是想让赵绪良自觉理亏,先矮上一头。再加上她刚才听了紫璇的一番说话,已知倪家庄还此时不敢过分地得罪于她,自然也敢硬气一点。

赵绪良自知失误,不好反驳,但他是武林上成名的前辈,阮云飞还要比他小好几岁,此时便有些拉不下面皮来。

阮云飞又带了些嗔怒道: “何况我是女人,你一个大男人闷不吭声就闯进来,是何居心?我夫君英灵在上,岂会容你这般放肆!你们倪家庄是瞧不起我彭城派孤儿寡母,故意羞辱于我吗!”

赵绪良这才赔罪道: “是在下考虑不周,莽撞了,沈夫人宽宏大量,莫要怪罪。”

阮云飞没有接话,等了好一会才软下声音: “赵兄,我身为女人,做这个彭城派的代掌门本就不易,你这般不给我面子,让我这些弟子们瞧了去,叫我以后如何在派中树立威信?”

不得已,赵绪良又告了好几声罪。

阮云飞知道这出戏不可唱得太过,于是变换了另一幅口气: “庄主这是丢了什么?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地寻找。”

赵绪良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立刻回说:“原不该这个时候来打扰各位贵客。只是这丢失的宝物是我们庄主先祖留下的东西,丢了实属不敬,是以明知无礼也要四处看一看。”

“啊,原来如此呀。看来这个宝物对你家庄主很是要紧呢。”阮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赵绪良不知如何接口,只得讪讪陪笑。

阮云飞这才松口:“既如此,那赵兄就带着诸位护院四处看看吧,我们彭城派虽来自那偏僻乡下,比不得你们江南富庶显贵,却也不是那等眼小贪财之人。赵兄查一查,还我们清白才好。”

赵绪良嘴上说着“不敢”,却飞快地向领队使了个颜色,领队便指挥其余人到各处去查看。

阮云飞引着赵绪良进到屋内,边走边说:“赵兄,我这卧房可是连弟子们都不能随意出入的,要不您也查一查?”

赵绪良到底是有几分尊严的人,听她如此说,更加不好意思四处翻看。反倒是阮云飞,这里指一指,那里翻一翻,一样一样帮赵绪良检查起来。

赵绪良连连道:“不必不必,我肯定相信沈夫人,只让他们随便看看就行了。”

“那怎么行,如果不把每一处都翻遍了,要是这宝物找不着,我彭城派岂不是有了嫌疑?将来要如何行走于江湖呢?”

说着她便绕到箱子那儿,一把掀开盖子: “这口箱子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自昨晚上起只打开过一次,赵兄要不要仔细翻翻,看我有没有夹带什么宝物?”

赵绪良岂敢,匆匆瞟了一眼,见到里面确系女人家的贴身衣物之类,便再次讨饶: “沈夫人,刚刚的确是在下无礼了,还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随即作了个大大的揖,不敢再看房中之物一眼。

阮云飞轻笑:“如此最好。”又指挥身边一名女弟子,“小鸢,既然赵兄已经查过了,现在就把这箱子锁上,钥匙给我收着。这样倪家庄就算找不回宝物,也不会怪到咱们头上来了。”然后冲着赵绪良说,“赵兄你看,钥匙只有一把,就在我手上。赵兄总还是信得过我的吧。”

赵绪良只得称是。

出去四下查看的倪家庄护院纷纷到屋外复命,表示没有收获。赵绪良急忙告辞而去,阮云飞陪送到门外。赵绪良出门后又给护院领队递了个眼色,领队乖觉,安排四个人守在院外四角。

阮云飞只做不见,向赵绪良抱拳:“赵兄事务繁忙,还是快些去吧,要是找不到宝物,只怕庄主会更加着急。咱们今日还有大事要筹谋,万望不要耽搁了才好。”

赵绪良此时哪里能听出她话中的戏弄,敷衍道:“沈夫人多虑了,不过是一件宝贝,没什么大不了的,必不至于误了今日大事。时辰不早了,阮掌门做好准备就请去前厅吧。在下也正要去请长业帮帮主朱老前辈。”

阮云飞点点头: “甚好,我这就出发。还有一件事,赵兄以后还是叫我‘掌门’吧,可不要乱了称呼。”

赵绪良忙说了几个“是”字,匆匆离去。

跟在阮云飞身后的弟子们,得意都写在脸上,被阮云飞转身瞧了一眼,便立刻收敛神色,默默跟随阮云飞回到院内。

阮云飞嘱咐原航:“你带几个人留下,收拾好东西,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还有,记住,任何人都不能碰那口箱子,听懂了吗。”

原航领会,带着几个师兄弟答应着去了。

阮云飞又对其余弟子道:“你们几个跟我去前厅。掌门人大仇未报,我们又在明处,别人有何种盘算我们一概未知。一会不管听见什么,想到什么,都不要在面上给人瞧出来,也不要和任何人起冲突,记住了没有。”

众弟子晓得厉害,齐声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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