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火符朝着城内而去。
随即,在那阴沉之下亮不起多少的烟花,连那炸开的声音,也被没过了。
按照真正的计划,应佚他们该和那只犬祅,一并葬身在那片爆炸之中了。
那是众道士将犬祅逼退回小国境内之后,白胡子的老道士称自己听到了天意,说之后还会有其他人参与到伐祅中。那人会是往后行动的变数,若是不除,后患无穷。
众道士来不及深想,就有弟子来报,说是来了个散修。而在他们从小国境内撤出来的时候,又来了两个散修,而后又是应佚一行。
白胡子的老道士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也不关心他们来到此地究竟是何目的。
他只是顺应天意……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所以,师傅在进城前就交代了我们,看到烟花,立时撤离,让不知道真正计划的季道长和犬祅同归于尽。想来是你们的出现,同样也让师傅起了疑心,故技重施,设计你们、除掉你们。”
“我们好心好意赶来帮忙,你们却想让我们去死?!”
尉迟皞一把拉住要冲上去的金麟儿。正在气头上的金麟儿只得抬了脚去,一边蹦跶着一边要踹那个个头才刚比剑高出没多少的小弟子。
当时,龙王虽抵住了犬祅和爆炸,但犬祅利用尾巴从后面偷袭。那本该是金麟儿受的,却被贺年硬生生挡了下来,贺年也因此还昏迷着。
龙王问道:“既然你师傅告诉过你们计划了,那为何你还会在这里?”
迟钦道:“我还不太会御剑,跑得慢了……师兄来救我,但、但是……”季禾的手轻轻搭在迟钦的肩膀上,迟钦狠狠吸了下鼻子,才接着道,“若不是季道长,我也就成了外面的弃尸了……”
在其他道士撤离的时候,几乎只有被蒙在鼓里的季禾还在抵挡犬祅。而现下这座道观,也是季禾带着迟钦奔逃时发现的。
道观里供着一尊铜制神像。想来,就是那位没有及时回应拜求的仙神了。
原本刻着神像名字的地方都被抹去了。有的像是被人拿小刀之类的利器破坏的,有的像是被犬祅那种祅物抓坏的。
不管是哪位仙神,好在是还被天上扣着。要是被打入轮回了,也就庇护不了这个道观了。
方才,若不是季禾听见动静寻了出来,他们怕还在四处逃窜。只不过以他们的本事,还不至于像那些弟子一样交代在这里,结伴做一具弃尸。
季禾因为门派丑闻,早被仙道各派当成了异类排挤。好在他体内狐丹的事情没有传出去,否则被各派追杀也不为过。
应佚瞧了眼季禾,心想着这孩子虽历经种种,但仍能一心救助旁人,必有正果。
安抚好迟钦又继续去给贺年包扎的季禾并没注意到应佚的视线。后面还有一起遭难的裘佟和郑龚,裘佟被吓得失神,正颓然挨在墙边,郑龚则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应佚见季禾给贺年包扎好了,示意他过来瞧自己在墙上画下的符文。
这符文应佚也钻研过,但没能钻研出什么,还被尉迟皞逮到机会狠狠嘴碎了一通。
季禾一瞧,便瞧出了问题。
季禾斟酌着,开口问道:“应前辈确定没有画错吗?”
“没有。是这符文有什么问题吗?”
“这火符的符文,还是追踪符的符文,都多了几笔,作增益与召集用。如若持有火符之人未能对火符加以控制,那么在这追踪符贴上目标的一瞬,火符就会齐集而来。就算是提前知道真正的计划,贴上追踪符的人也很难及时避开。”
跟在季禾身边的迟钦在应佚的注视下,点去了头。金麟儿一听又是那老道士的坏主意,猛地起身要抓迟钦问个清楚,却反被尉迟皞一把摁住。
被尉迟皞摁回的金麟儿瞧着跟前的贺年,这又安分了下来。
应佚向迟钦问道:“城外的道士,定会察觉到犬祅还未伐去。依你师傅的行事,你觉得他们多久会再进城?”
“我听师兄说过,若这犬祅伐不去,便先封印,再从长计议。封印用不了多久,要准备的也一早都准备好了。或许,就在明日吧……”
尉迟皞开口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今晚就得动手了?”
应佚默着,没有应话。
今晚吗……太仓促了,也太危险了……
无言间,迟钦开口道:“还是再等等师傅……”
尉迟皞打断道:“就算你师傅他们来了,也不是犬祅的对手。若是封印也告败,这犬祅就要逃到其他地方去了。我们既然敢来,自然是有把握的。”
“把握,什么把握?被犬祅一尾巴拍晕的把握吗?!”迟钦抓着季禾伸来要拦下自己的手臂,踮着脚,仍是不依不饶道,“你们进来,还是被师傅算计进来的呢!”
刚拦下金麟儿的尉迟皞听见这话猛地不乐意了起来,扯起嗓子也吼道:“你也知道我们是被你师傅算计的啊?!还名门正派呢,结果只会那点算计人的本事!”
应佚颇为头疼地拦在了中间,主要是拦下尉迟皞。
“我这弟子说得不错。我们既然敢来,有没有你师傅的算计,都有把握对付犬祅。”
纵然城外的道士有不对的地方,眼下也得先对付掉犬祅才行。
阴沉的天是终于肯暗下去了。道观里生了火,季禾把带来的甘薯都烤上,分给大家。
应佚将甘薯掰作两半,趁着没什么人往这边瞧来,一半塞给了尉迟皞,另一半塞给了不远处的漆横。而尉迟皞接过甘薯后,又塞给了金麟儿。
金麟儿此刻心思还在贺年身上,实在咽不下这甘薯,就连着贺年那份一起揣着。
“先前与阿嬗来凡间,也吃过一次季禾的甘薯。”
应佚慢悠悠地理着衣衫,慢悠悠地应道:“又和阿嬗闹别扭了?”
“才不是!”尉迟皞撇了撇嘴,嘟囔道,“是我和我自己闹别扭……”
应佚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我觉得也是。阿嬗毕竟是古神,怎会随随便便和一只小狐狸三番五次地闹别扭?”应佚注意到了尉迟皞恶狠狠的目光,无奈道,“你这心里既都清楚,那你和自己又闹个什么劲儿嘛?”
尉迟皞把目光收了回去,盯着手里的甘薯。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像是初见阿嬗时那般。
四方宅院的大门前,是他痴痴地望着。可阿嬗只是转身离去,没有回过头、折回身,亦没有一步为他顿留。
他又被弃在了那个雪地里。与下不尽的雪,在那山间,一起茫茫……
另一边,季禾坐在了迟钦的旁边。迟钦迟钝地回了神来,随后听季禾说了什么,神情放松了些,大口咬起了甘薯。
“应佚,你还记得我四哥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吗?”
“问这个做什么?”
尉迟皞抿了抿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和我四哥有几分相像。他会是我四哥的转世吗?”
应佚看了看迟钦,又将目光挪到了裘佟和郑龚的身上,道:“你再看看他俩。”
“……也是,这才几年啊,四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转世轮回了。”而且,他也不大能接受,他那自小就稳重沈着的四哥,会是个挑起事端的小屁孩儿。
御剑从外面兜回一圈的龙王,拿过应佚留给自己的甘薯,往贺年边上坐去。
龙王的甘薯也塞给了金麟儿,不等她开口,便先问道:“这小子,是不是很傻?”
金麟儿顺着龙王手指的方向,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确定龙王说的是跟前还在昏迷的亲孙子。
金麟儿张了张嘴,道:“是挺傻的!”
龙王不恼,反倒笑道:“这小子,跟他阿爹一样,是个粑耳朵,没出息得很。可那日他说,他也想来伐祅队的时候,眼神跟他阿爹求我成全他去娶他媳妇儿,是一样的坚决。我跟他说,洞山有只缠了他阿姐数日的蜈蚣精,只要他把那只蜈蚣精给收拾了,我就应允。当时,他一口应下,扭头就去了,结果当晚,他就拖着蜈蚣精的一条腿,来敲我的房门。那时,他那身上,全是血,有他的,也有蜈蚣精的。”龙王见金麟儿的目光又落回到了贺年身上,声音也缓和了些,“他是带着伤来的,也是带着真心来的。虽说感情的事情讲究一个两情相悦,但他是个傻的,就算明白过来也只会一根筋地往上撞。非要说他有什么好的,可能也就是不被讨喜的执拗了。”
“……你为何同我说这些?”
“若你真的对他一点心思都没有,我也不会平白说上这么多,而是将他捆了丢给他阿姐,免他跑去姜午,丢我群海的脸面。”
贺年是个傻的,但金麟儿不傻。可她不敢问,不敢关心,不敢承认心里那团乱麻,也不敢给贺年任何可能。
她明白苦苦等待的滋味,她不想贺年也受一遍。
她受了委屈,回家可以哭闹;可贺年这样的性子,只会咬牙往肚里咽……不对,他连咬牙都不会,是直接往肚里咽。
“祅,有祅……快跑,麟儿……麟儿快跑……”
金麟儿闻声,连忙喊贺年的名字。可贺年似是听不到,仍念着嘴里的话。
“啊啊啊好大的祅啊!郑兄,郑兄!郑兄我们快跑啊郑兄!”
金麟儿咬着牙,忍下猝然叫唤起来的裘佟,连忙回头去看贺年,却发现他已经醒了。
贺年迷糊着,也仍焦急着。他看向四周,张了嘴说的也还是些胡话。
“贺年?”
贺年寻到了金麟儿,抓起了金麟儿,迷糊着,焦急着,又有些坚定地,像是真的要跑去哪里。
金麟儿摁住贺年,安抚道:“这儿很安全的,犬祅进不来的,放心啊。”
金麟儿随即又给应佚让了道,好让应佚看看贺年的伤势。
“麟儿……”
“在呢在呢。”
金麟儿这就探了个头回来,贺年这才安分下来。
另一边的裘佟,有季禾去查看,亦没什么大碍了。
天是彻底暗了下来。除了在败瓦残垣间横行的风声和在败瓦残垣间藏匿的犬祅,什么也不剩下。
“犬祅凶残成那样,恐怕不止是屠了一座城那么简单。”
裘佟伸了两根手指头出来,怯声问道:“那,是屠了两座城吗?”
季禾解释道:“应前辈的意思是,或还有别的什么,激到它了。”
龙王道:“犬祅在我们进到道观的时候,停了攻势。若是道观里的神像威慑了它,那它该是怨愤、震恐或畏忌的,可它什么都不是,就是猝然地,不造次了。”龙王看向那尊铜制神像,“会不会是他跟这位仙神有什么过节?比如,打架打输了?”
应佚给了龙王一个白眼,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今日找这个打,明日找那个打?”不等龙王要张嘴理论,应佚又道,“但有一点是对的,道观里有什么限制着犬祅的行动,且不止是一尊神像这么简单……”
应佚说着,往四下无言看去。
贺年与裘佟刚醒,剩下的多少都还有些疲态。
应佚重新道:“时辰尚早,都再歇吧。伐祅一事,寅时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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