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大人回来路上就接到了柳山明的战报，刚一进宫便得知霍然回了家。

“他没同你回来？”妖王大人问柳山明。

柳山明摇头，“韦崇州退兵后，霍将军便留在了家中。”

狐狸闻言心里咯噔一声，他那日对霍然说回到白鹭山就让他走，霍然果真就走了。

狐狸胸口发闷，失落落地往殿内走。

柳山明见他失神，神色逐渐暗淡下来。

他没有提霍然托他传话，说自己过完十五就回。不为别的，只是想试一试妖王的反应。柳山明短促地笑了一声，狐狸当真是动了心。

狐狸有些后悔那晚对霍然说的话，也有些恨霍然白眼狼，果然目的达成便跑得没影了！曲意逢迎了这么些日子，想必早就受够了，便是回来打声招呼都不肯。

可他为何又要说那些话！什么为了你！什么月亮！什么且看以后！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狐狸心里又酸涩又委屈，一气之下踹翻了床边的假玉壶。扭头朝里蒙头睡觉。

一轮圆月爬上宫墙时，狐狸一觉爬起来，睡得昏昏沉沉头晕脑胀。看了一眼地上，假玉壶早就被人打扫干净了。

到最后连个假的都没留下。

白白受人差遣，还落了个替人守城的承诺？凭什么！

“白眼狼！王八蛋！”

狐狸起身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停下了，想了想，扬声说道：“花萼，替我沐浴更衣！”

霍然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今日便起来与家人坐在大堂里吃饭。

老母亲喜不自胜，气色好了许多。

“正月无事，多留几日再走吧。”

母亲仍以为他在并州军中。她不曾见那群妖下山的场面，家里人也并不打算告诉她。

霍然勉强笑出来，“说好过完上元节就回，不好临时变卦的。”

他也心虚得很，狐狸说了要放他走，现在是他自己不想回来，却也不好与家人解释。说他迷恋上了妖物不想回家？这个门他都出不了就被他二哥打死了。

煮好的汤圆刚要端上来，就听下人来报，说是有人在门外找小霍将军。

霍然纳闷，哪个狐朋狗友今日还能出门？

“不认识吗？”

“不认识，坐车来的，是个长得极贵气漂亮的小公子。”

霍然一个趔趄，放下碗筷就连滚带爬地奔出了屋子。

狐狸撩开轿帘前，霍然还觉得不太可能，看见果真是他，霍然人都木了，呆手呆脚地走到跟前。

“扶我下去！”

“……诶！”霍然赶紧上前将人扶下马车。

妖王大人穿着象牙白绣纹缎面衣袍，钗了新簪，明艳贵气。霍然眼睛发亮，既惊又喜。

“你怎么来了？”

狐狸斜他一眼，“我不来，你可不乐得赖账？”

霍然急忙解释：“我过了上元节就回！这不好久不回来了，陪家里人一起过个节。”

霍然站在大门口看着他，“要不……进去坐坐？”

“我跟他们坐什么？”

霍然把人往里请，“就当赏我个光，吃个饭，您体恤体恤我？”

狐狸勉勉强强进了院子，随他去了大堂。

刚走到堂下，霍安两兄弟就起了身，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这人身份不一般。

霍然近来身边多是妖物，这位长相一看便知道应当也不是人，白鹭山刚帮忙抵御了韦崇州，他们也不敢不恭敬。

霍然将人引上堂来，刚要张嘴就卡住了，坏了，没提前想好介绍。

“母亲，哥哥嫂嫂，这位是……白鹭山城主。”

妖王大人皱眉。

母亲大人也满脸疑惑，“白鹭山上……还有城呢？”

两个哥哥率先反应过来，赶紧上前见礼。妖王随意点了点头，颇不客气。

本来霍家一家吃饭，老太太坐首位，三兄弟分坐两侧。现在妖王来了，本应他坐首位，可谁也不好意思让老太太挪动。正为难呢，狐妖突然问道：“他坐哪？”

大哥一看，赶紧让人在霍然身边又摆了一桌，自己让出来坐到了对面。两个哥哥并嫂嫂这才舒了口气，妖王没计较座位，已经十分通情达理了。

不过其实他们坐得都很近，霍然稍稍欠身就能够得到，时不时给他布菜。鲤鱼刺多，霍然挑好了摆盘里才放到他跟前。

“吃碗汤圆吗？”霍然端到他跟前低头问他。

狐狸凑过来皱着鼻子闻了闻。

“芝麻馅的。”霍然答道。

狐狸点了点头，示意他放下。

霍然给他放在手边，狐狸就一口一口舀来吃了。

这就是小时候，家里大人说的那只吃人的妖怪吗？

其余人看着狐狸细嚼慢咽，矜贵又斯文的样子，一时也有些对不上号。不过看他虽是上位者姿态，却举止温和得体，不禁为弟弟松了口气，看样子妖王并不像想象中那般难相处，弟弟在白鹭山的日子应当也没那么艰难。

唯独二嫂心生疑窦，看这二人相处，怎么看怎么别扭。

待吃完饭，除了妖王和老太太，其他人都如释重负。

霍然也不欲让家里人不自在，独自把人领到了别院里说话。

狐狸一进屋就质问他：“饭也吃了，你什么时候走？”

霍然苦笑，“总不能大半夜往回走，住上一晚，明早就动身。”

狐狸不耐烦，就要去开门，“怎么不能半夜走？我还怕晚上出门不成？”

霍然心想这狐狸拗起来真是一点道理说不通，只能按住门，跟他细细解释：“那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走了啊，等明早，明早打个招呼就回，行不行？”

狐狸眯眼看他，“你别是不想回去吧？”

霍然跟他说不清，人类感情复杂，而狐狸简单，只有高不高兴，愿不愿意，喜不喜欢。

“你想让我回去吗？”霍然问他。

狐狸一愣，像被将了一军，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回来看不见我，难受吗？”

“我难受什么？你爱回不回。”狐狸抿了抿嘴。

霍然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行，那我再留些日子，堰城事多，我也能为哥哥们分分忧。”

“堰城我替你守着，还能有什么事！”狐狸一听就急了，一把攥住他衣领，将人按在门上，“我就说你不想回去！”

霍然撞在门上，伸手攥住他的手腕，捏在手里，死死盯着他。

“你想让我回去吗？”他又问了一遍，“你若说想，我便跟你回去。”

狐狸刚要张嘴，霍然又道：“你说实话，别骗我，我心里没数，经不住你骗我的。”

那种心慌又来了，狐狸躲开霍然的目光，他高傲久了，不愿意说软话，但霍然不跟他回去是不行的！

至于为什么……反正是不行！他得在身边伺候着。

僵持了良久，狐狸才胡乱点了点头，小声应他：“嗯……”

霍然闻言欣喜若狂，捧着他的手猛亲了一口。

这举动太僭越了！

狐狸被他这疯劲儿吓了一跳，心中又惊又奇，又有些紧张心虚，假意挣了挣没有挣开，只好由他拉拽。

不过看他这愣头愣脑的高兴样儿，应当是想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