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霍然从床上爬起来，流了两回鼻血。同屋大哥见他这萎靡不振的样子，皱着脸问道：“你这多大火气？”

霍然说也说不清，摆了摆手不想说话。梦里狐狸一会儿赶他走一会儿对他笑，人都要糟心透了，爬起来洗了把脸，张嘴吃饭时嗓子都疼。

今日妖王大人同三名统帅皆去赴宴，又祭拜妖神，忙了整整一日。

傍晚时分，霍然见柳山明回来了。

柳山明在院子里吹了声口哨。凌寒不知从哪飞了回来，化形落地，在柳山明跟前说了两句，柳山明便与她一同进了屋。

柳山明之前确实没有进山，不知道去了哪，春宴都快结束了才来。

明日要走，大家都在收拾东西，柳山明突然推门进来。

“霍将军。”柳山明对他彬彬有礼。

霍然见他有话要说，走出屋来。

“你今晚就得跟我回去，雁荡山有韦崇州的人。”柳山明不似在屋内那般从容，语气略急。

霍然闻言神色一变，猜了个大致。

“何时出发？”

“尽快。”

霍然二话不说，进屋取了剑，出来对柳山明道：“随时可以动身。”

柳山明点头，并无多余的交代，带着霍然就往宫外走。

霍然骑上妖兽，并无多少不适，有柳山明在一旁压镇，妖兽十分配合。

妖兽要比马身上肌肉灵活，身体动作幅度也要更大，相比马，它其实更像虎豹之类的动物。

路上只有他们二人，就着月光赶路。柳山明施法缩地千里，转头问他可受得住。

霍然点头，“可是堰城有什么动静？”

“韦崇州拿活人献祭，供养了北边草原上的大妖，趁这次春宴盯上了我们，我在山外接到消息，他们今日一早就开始攻城了。”

霍然瞬间变了脸色，急问：“战况如何？”

柳山明摇头，“韦崇州有妖相助，情况紧急，”说着又看向他，“主上说他答应了你要庇护堰城，我同你一起回去，你放心就是！”

柳山明说这话时表情多少有些不甘，他们不愿意妖王管这闲事是真的，奈何领了命不得不做。霍然也看得出来，多说无益，道了声谢。

霍然回忆着宴会上那些宾客，想起一个鹰钩鼻着草原服饰的男人，问道：“草原上的大妖？是那只鹰隼？”

柳山明吃惊，“你见过？”

霍然也不瞒他，“偷偷溜去宴席上看过一眼。”

偷偷？柳山明不禁颦眉，这小子是不知道怕吗？

正赶路时，周围景物突然一顿，柳山明神情一变，下一刻妖兽猛地刹住脚，两人被重重摔了出去。

霍然翻了个身爬起来，再看柳山明，他单膝跪地，一手撑在地上。

“有人下了禁制！”

霍然没有感觉，看来是针对妖的。

“在哪？”霍然起身问道。

柳山明看他一眼，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气息起伏，指着不远处山间一片林子道：“在里面！”

霍然望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奔了过去。

他握着剑在林子里穿梭，月光照不透的林子深处突然闪过一道寒光，霍然被打得措手不及，横飞出去撞到了树上。

一个老道长须飘飘，走了出来，捋着胡须笑道：“尔等凡人，也敢来阻我？”

霍然起身，咬牙切齿道：“是人？”

“是半仙！”

霍然见他眉宇间暗暗发紫，妖气横生，想必是修炼妖术的妖道，吐出一口血沫，“韦崇州竟与妖为伍残害同族！”

老道一甩拂尘，斥道：“与妖为伍？笑话！州牧大人不过是驱使这些畜生。反而是你们霍家，为讨好九尾狐妖，连亲兄弟都送人了，霍城主真是好胸襟、好气度。”

“哼，韦崇州送礼不成转头又去献祭活人，妖怪门前都得要饭！”

“你！”老道气得胡子直抖，“竖子安敢猖狂！”

“不比你这放下碗骂娘的妖道猖狂！”霍然说着，挥剑一跃冲杀上来。

老道一脚后退，又捻一诀，霍然这次腾空翻身躲了过去。回身神龙探首，直刺老道右臂。老道双眼骤然睁大，左手一拨拂尘，缠住了霍然剑身。霍然提剑，左手转腕，一个手刀卸他的右臂。

老道肩膀向后一撤，又迎上一掌，两人瞬间分开。

老道咳了一声，“你拿妖丹化内力？”

霍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吃了不少。”

老道呸了一声：“那你还有脸骂我妖道！”

“怎么没脸？我这可是正经八百花钱买的！”霍然顺着树干蹬了两脚，飞身倒挂，冲着妖道绞剑过去，老道以拂尘抵挡，两人过了数招。

老道虽内力深厚会些术法，腿脚功夫却稀疏，与武将比不得，显然是妖门邪术拔升上来的武力。霍然招式咄咄逼人，不顾他术法伤人，以武力欺身逼他，出手狠重。

老道见他满身是伤好似不要命，不禁开始慌神，从腰间抽出一把寸许妖刀，趁其不备直接插入了他腰侧。

霍然咬牙，痛得面目扭曲。这妖刀抽人气血，霍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溃散，猛地转头看向老道，目光近在咫尺凶相毕露。

老道被他看得一慌，没想到霍然不退反进，压着腰侧的刀，抱住他欺身上前，以手折剑，直刺妖道脖子。

妖道彻底乱了阵脚，没有底气再与这杀神拼杀，伸手唤来法器，举到面前向他一照，霎时妖光大现。

霍然被光束刺退，似有千万柄飞刃钉入骨髓，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以断剑撑住，脸颊手背上全是血痕，连衣服都被割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

霍然看着他手上的铜镜，背面镂刻着草原上的符文。

这就对了，就他这两把刷子，没点法器怎么敢来拦截柳山明。

霍然费力攥住腰间刀柄，用力拔了出来，用手按住了创口。呲牙冲老道一笑，满嘴血沫，“你撤了法器，拿什么压制柳山明？”

老道身体一震，低头看向手里铜镜，刚一抬头就见一道身影自霍然身后冲出，直接手刀穿胸。老道口吐鲜血，面目扭曲，看着面前单薄文弱的柳山明，仰头倒了下去。

柳山明挥手收了铜镜，转头去看霍然情况。

“怎么样？”

霍然说不出话来，指了指地上妖刀，柳山明看了一眼便知道怎么回事，一指点在了霍然伤处，一股寒气侵入，封住他大小血脉。

又喂给他些丹药。

霍然靠在树上缓了一会儿，才恢复力气。

咳了一声，看了眼死透的妖道，“这韦崇州脑子里进了多少水，派个道士来拦你。”

柳山明低头引灵力给霍然修复脏脾，“那妖镜是妖王东湖的贴身法器，他一关外妖怪不敢在关内撒野，这才指派了别人来。”说着看他一眼，“若没有你，我就真被他拖住了。”

霍然一笑，揪得腰疼，这才收敛了表情，“得亏他看不起我。”

感觉着恢复得差不多了，霍然对柳山明说道：“走吧。”

“你身体受不住。”柳山明告诉他一声，也并没多关心他身体。

“死不了就行。”

柳山明略一犹豫，扛起霍然一只胳膊，匆匆出了树林。

天光将明时两人已经到了堰城地界，柳山明在妖兽背上一声口哨，就见天边一群乌鸦盘旋，直冲白鹭山。

士兵远远看见两只妖兽，以为有妖物潜到了后方偷袭，一时如临大敌。临近一看是小霍将军，这才放了心，纷纷放行。两人脚步不停，直接穿城而过，奔向了北门。

北门外一片喊杀，柳山明弃了妖兽，一跃登上城楼，迎风而去，将混杂在战场的大小妖物一连串揪出来。那一身白衣迎风招展，没有血色的皮肤苍白如雪，修长十指却沾染成了殷红色，血水溅落在衣袖上，点点滴滴逐渐晕开。

霍然举起长刀，跨马上阵厮杀。

天光大亮，自白鹭山奔涌而来的妖族骑兵冲进阵来，向北碾压，就见乌压压的人群中先有一批向后退去，那是东湖的手下妖兵。紧接着韦崇州的军队也开始溃逃。

直至把对方追出四十里地，堰城军队才渐渐撤回。

霍然一松劲儿，就头晕眼花往下栽，柳山明落地抓住他后脖领子，拎起来就进了城。

霍然醒时已到了深夜，自己被五花大绑躺在床上，一动弹浑身都疼得要死。他仰头去看，两个哥哥和柳山明都在屋里。

“哥……”

霍安听见动静扭过头来，赶紧上前看他情况，“你怎么样？”

霍然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无事……”

霍安看弟弟这样痛心不已，“具体情况柳先生已经跟我们说过了，这韦崇州竟联合妖族攻打同类！无耻至极！”

霍然无奈，“世事本就如此，你借妖族自保，他就可借妖族攻城，你用法器，他便要用更厉害的法器才能取胜，无甚可抱怨的。”

只是战争升级，世道便越发艰难，一城倾覆不过须臾，将军手上沾血不敢喊冤，不执刀兵者又何其无辜。

战后事多，两个哥哥去处理政务，只剩柳山明留在屋里。

“如今局面你当如何？”他换掉了血衣，又变回了那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偏居一隅难以独善其身，不能南下，那便北上。”

柳山明看向他，“主上不会帮你的。”

“我知道，对付韦崇州，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