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救人

沈韵之走后,老军医坐在凳子上继续替赵清水清理伤口。他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赵瑾言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也不知,只是猜测……应是因这几日齐国士兵调动频繁,清水怕是得了什么消息,才冒险来报信。楚老,是我没护好他。”

老军医非但不恼,反而笑了笑,“多少年没听人这么唤我了……瑾言,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性,我清楚得很。如今见你们兄弟相互扶持,我心甚慰。”

老军医说完,顿了顿,又道:“有些事儿本不该由我这老头子多嘴,但还是要交代你一句。时日久了,人心易变。你若再一味退让,日后局面,恐非你所能掌控。你向来聪慧,当明白我所指何事。”

赵瑾言眉头紧锁,“我明白……”

老军医将沾血的毛巾浸入盆中,叹道:“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尘世纷扰本该少管。但你与击儿,终究是我最亲近的孩子。眼看你们被逼至此,又怎能袖手旁观?”

“今日之言,望你放在心上,回去细思量,莫再让身边人受伤了。”

赵瑾言点头,“是……”

老军医自觉话已说尽,替赵清水清理好伤口,便转身去屏风后配药。

赵瑾言立于床边,凝视昏睡的赵清水,心绪翻涌。赵清水是赵孟现唯一的胞弟,按他此前所得消息,早该受封为王,在临安尽享荣华。怎会身负重伤,冒死潜入军营?他这一路究竟遭遇了什么?是猝然遇伏,还是遭人暗算?赵瑾言眉头深锁,竭力想理清其中关窍。

……

当沈韵之出来时,赵瑾言仍对着床铺出神。她走到他身旁,轻拍了下他的胳膊。赵瑾言垂眸看她,沈韵之指了指屏风。他领会其意,俯身架起赵清水,朝屏风后走去。

沈韵之目送他们身影隐没,稍立片刻,才搬了椅子,从老军医处取了本书,倚着烛火翻阅起来。

待赵清水伤势稳定,诸事处置停当,屋外天色已是大亮。

老军医从里屋出来,见沈韵之靠在椅上睡着了,便轻声对身后的赵瑾言道:“可要让她回去?”

赵瑾言望向她,说:“再等等吧,待清水醒来,我再让她走。”

老军医颔首,走到沈韵之身边将她唤醒。沈韵之睁眼,见老军医与赵瑾言都站在面前,揉了揉眼睛,看向老军医。

老军医含笑问道:“孩子,这几日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

沈韵之想了想,摇头。

老军医笑道:“没有就对了!用了老头子的药,岂能无效?来,今日不必回火头军了,就在这儿,让老头子给你扎几针,保管从此药到病除。”沈韵之知晓他是要医治自己的嗓子。这段时日不能言语,她已渐趋习惯,但听闻能治好,心中仍不免生出几分欢喜。毕竟,长久以书写与人交流,终是太过不便。沈韵之点了点头,起身随他往里屋走去。

经过赵瑾言身侧时,她察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抬眼望去,却见他正对着旁边的花瓶怔忡出神,眸色深沉,令人难以捉摸。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沈韵之不明所以,随老军医离开了。

他们走后,赵瑾言在椅上坐等片刻,见赵清水气息平稳,才起身去寻何正卿。

抵达何正卿营帐时,他正与王彦商议军情。见赵瑾言进来,何正卿连忙放下手中折子,离座上前行礼:“属下拜见将军。”

赵瑾言虚扶一把:“何将军,如今你我职位相当,不必如此多礼。”

何正卿起身,示意王彦暂退,正色道:“若无将军提携,何来属下今日?将军恩德,属下万不敢忘。不知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赵瑾言道:“前日我得报,齐国近日军队调动异常频繁,恐有异动。已派人探查,至今尚无回音。观此形势,我料齐国必是觊觎赵国城池。”

何正卿闻言一震:“将军,您希望属下如何行事?”到底是追随赵瑾言多年的老将,无须多问,已明其意。

赵瑾言沉声道:“你即刻将此事禀报圣上,只说是你的人探得的消息。圣上如何吩咐,你便如何做。”

何正卿思忖片刻,郑重应道:“属下明白!”

……

沈韵之随老军医进了里屋,并未见到赵清水。他们进入的是另一间洁净的帐篷,里面同样堆满药材。军中待老军医不薄,不仅为他搭建了数间帐篷,药材供应也竭力保障无缺。只是此地向来清静,除了生死攸关的大事,那些“要面子的大老爷们”甚少踏足药房。

沈韵之曾问过缘由,老军医只淡淡瞥她一眼:“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要面子的很。除了生死攸关的大事儿,都不会来麻烦老头子的。”她这才恍然,当初被赵瑾言救回时,那些士兵为何对她横眉冷眼——浑身脏污,饿昏在地,不仅劳烦军医,还让他们敬畏的魏林将军亲自照料,岂能不惹人侧目?

老军医让沈韵之半躺在睡椅上,从药箱取出一包银针:“会有些疼,尽量忍着些。”

沈韵之点头,闭上双眼。

老军医将银针缓缓刺入她脸上几处大穴,虽只数根,却也耗费半刻钟功夫。针入穴道,沈韵之顿觉面颊如遭麻痹,筋骨似被无形之力拧紧,不多时便全然失去知觉。她忍不住想伸手去碰,背对着她的老军医悠悠道:“若想一辈子都这般模样,只管挠。”

沈韵之的手僵在半空,悻悻然收回。她瞥了老军医一眼,此刻终于明白游击为何总爱同他作对——这老头子说话行事,着实气人!明知不能碰,偏不早说,非要等她碰壁时才出言制止,简直欺人太甚!

沈韵之暗自腹诽,双手交叠置于腹前,紧紧攥住,竭力克制想去碰脸的冲动。她可不想一辈子顶着这副僵容。

……

入夜时分,沈韵之拿着药包步出药房。屋外冷风萧瑟。她试探着碰了碰依旧毫无知觉的脸颊,实在想不通老军医的用意:明明是嗓子坏了,为何要往脸上扎针?又不是脸不能动。

正自困惑地来回揉按鼻唇之际,赵瑾言自远处走来。见她眉头紧蹙,反复揉搓自己的口鼻,一副嫌弃神色,只道这“小子”是对自己容貌不满。他行至她身旁,盯着她道:“堂堂七尺男儿,何须如此在意皮相?”

他的突然出现惊得沈韵之浑身一颤。她抬头,眼中犹带惊惶,片刻后才回神,慌忙后退一步,抱拳行礼。

赵瑾言见她仍是一副别扭模样,眉间沟壑愈深。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药包,问道:“老军医怎么说?”他以为她在汇报赵清水情况。

沈韵之摆手示意无事。

赵瑾言又加了一句:“我是问你。”

沈韵之微怔,随即摸了摸喉咙,比划了个“好”的手势。

赵瑾言凝视她片刻,视线又落在她肩头。衣衫虽已齐整,看不见内里伤口,但忆起先前所见景象,仍觉惊心。他竟一直不知她肩上伤势如此沉重,给她药,本意也只是备不时之需。她能强撑至今,实属不易。

“随我进来。”赵瑾言说完,率先步入营帐。

沈韵之不明其意,回头望了一眼,见他头也不回。在原地踌躇良久,终是无意识地抿了抿唇,跟了进去。

帐内,赵瑾言一进来便径直走向老军医的药柜翻找。沈韵之僵立在门口,进退两难。毕竟是将军之命,贸然离去恐惹其不快。

正当她心绪纷乱之际,赵瑾言一手拿着纱布,一手握着药瓶走了过来。

“坐下。”他道。

沈韵之瞥见他手中的物事,再迟钝也明白他是要为自己疗伤。想起不久前自己衣衫不整闯入他营帐,险些丧命,心中更是懊悔不迭。若非无意让他窥见伤口,何至于此?

她苦笑一下,对赵瑾言连连摆手,又指指里屋,谎称老军医已替她处理过。

赵瑾言面无表情地盯了她片刻。沈韵之以为他要动怒,正犹豫是否该顺从坐下时,他却突然将手里的纱布药瓶塞进她怀中。

“拿回去用。明夜不必来校场了,好生歇息。”赵瑾言道。

沈韵之抱着东西,有些发愣。她想说自己还有金疮药未用完,赵瑾言却已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去看赵清水。

她独自站在门口,脸颊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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