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的钢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墨水在晨光中泛着微蓝的光泽。许辰撑着下巴，目光从窗外飘回，落在同桌那过于工整的笔记上。那些排列整齐的公式像是受检阅的士兵，让他心里没来由地烦躁。

他故意动了动胳膊，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桌沿。课桌微微一震，周毅的钢笔在纸上拉出一道突兀的斜线。

许辰偷瞄周毅的反应，却只见对方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轻轻将写坏的那页纸撕下，重新开始抄写。那副平静的样子反而让许辰更不爽了。

"喂，"许辰压低声音，"你不生气吗？"

周毅的笔尖没停，声音同样压得很低："生气有用吗？"

"至少该有点反应吧？"许辰又撞了一下桌子，这次力道更大。

钢笔再次划出纸面。周毅深吸一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然后——继续写第三遍。

许辰愣住了。他见过有人暴跳如雷，见过有人告老师，但从没见过这种石头般的冷静。这不像忍让，更像是一种无视，仿佛他许辰的挑衅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下课铃响，周毅合上笔记本，转头直视许辰："满意了？"

阳光透过窗户斜照在周毅脸上，许辰这才注意到他的睫毛出奇的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深邃。

"不满意，"许辰咧嘴一笑，"我更喜欢看人发火的样子。"

"幼稚。"周毅起身离开座位，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

许辰望着他走向讲台帮老师收拾器材，突然觉得这个模范生有点意思。大多数人被他惹毛后要么暴怒要么躲避，周毅却像面对一场必须通过的耐力测试，既不逃避也不对抗，只是平静地承受。

第二节课是语文。许辰从书包里掏课本时，一个硬皮本子从周毅书包侧袋滑落在地。他弯腰捡起，本子恰好翻开在某一页——"全省青少年书法大赛一等奖"的证书复印件赫然在目，获奖者周毅的名字用毛笔字题写，端庄中带着一丝不羁的锋芒。

许辰眨了眨眼。这字迹和平时周毅作业本上那种刻板的工整完全不同，笔画间透着一种他没想到会在这个"纪律委员"身上看到的气韵。

"谢谢。"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抽走了他手中的证书。周毅耳尖微微发红，迅速将本子塞回书包深处。

"没想到副会长大人还有这手，"许辰歪着头，"为什么从来不见你显摆？"

周毅已经恢复了平静："个人爱好而已，没必要张扬。"

"那参加比赛干嘛？"

"老师推荐的。"周毅简短回答，随即翻开语文课本，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许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上学期文化节那幅挂在礼堂的书法作品——'青春须早为'，是你写的？"

周毅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算是默认。

许辰吹了声口哨。那幅作品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在一堆死气沉沉的展览品中，只有那几个字让他驻足看了几秒——笔力遒劲，却又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完全不像出自一个整天板着脸的学生干部之手。

"所以，"许辰凑近了些，"你那张好学生皮囊底下，其实藏着个艺术家？"

周毅猛地转头，两人的脸突然离得很近。许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可能是书法用的墨条气息。出乎意料，这味道并不让人讨厌。

"我只是遵守纪律，做好分内事。"周毅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不像某些人，明明有能力却偏要装得一无是处。"

许辰一怔，还没来得及回嘴，老师已经走进教室，这段对话只得暂时搁置。

但那天接下来的时间里，许辰发现自己时不时会偷瞄周毅的手——那双手指节分明，写字时小指外侧会轻轻擦过纸面，留下若有若无的墨痕。他想象这双手握毛笔的样子，手腕悬空，笔锋在宣纸上起舞...

"许辰！"数学老师的喝斥将他拉回现实，"上黑板做这道题！"

许辰慢吞吞地起身，路过周毅座位时，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咧嘴一笑，故意用口型说："看我的。"

题目并不难，但步骤繁琐。许辰站在黑板前，突然改变了老师教的常规解法，用了种更简洁但风险更高的方法。教室里安静下来，连后排玩手机的同学都抬头看他解题。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数字转身时，正对上数学老师复杂的表情和周毅微微睁大的眼睛。

"方法...取巧，但答案正确。"老师最终评价道，"下次还是按我教的步骤来。"

许辰耸耸肩回到座位，意外发现周毅在他草稿本上写了行小字："怎么想到这种解法的？"

他挑了挑眉，没想到模范生会对这个感兴趣。他潦草地回复："《高等数学》第一卷，第56页。"

周毅看了回复，眉头微蹙，在课本掩护下继续写道："高中看那个干什么？"

"无聊。"许辰写完，把本子推回去，心想这下该结束了吧。谁知周毅沉默片刻，又写了一句："图书馆那本被借阅了三次的《高等数学》，是你？"

许辰这次真的惊讶了。学校图书馆那套落满灰尘的《高等数学》确实是他借的，但他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这种小事，更没想到是周毅。

"副会长还管图书借阅记录？"他写道，笔迹因为惊讶而略显潦草。

周毅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恰好负责整理过。"顿了顿，又补充，"那套书很难，你看得懂？"

许辰正要回答，一个纸团突然从后方飞来，砸在他桌上。他展开一看："新同桌相处愉快吗？赌你撑不过一周就会被举报——王鹏"

他回头，看见后排几个男生挤眉弄眼的样子。其中一个比划着"你完了"的手势。许辰嗤笑一声，把纸团揉碎扔进垃圾桶。

周毅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但他只是推了推眼镜，继续听课。许辰却发现他的耳廓微微发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放学铃响，周毅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时，许辰突然叫住他："喂，周毅。"

周毅转身，目光平静中带着询问。

"我不会道歉，"许辰靠在椅背上，"但明天我不会再晃桌子了。"

周毅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个，他微微睁大眼睛，随即恢复常态："为什么？"

"因为没意思，"许辰拎起书包甩到肩上，"我发现比惹你生气更有趣的事了。"

"什么事？"

"挖掘好学生不为人知的秘密。"许辰咧嘴一笑，趁周毅反应前快步走出了教室。

夕阳将走廊染成橘红色，许辰吹着口哨下楼，心情莫名地好。他想起周毅书法作品上那句话——"青春须早为"。也许这个过分正经的同桌，并不像表面那么无趣。

而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周毅站在自己的座位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侧袋里的证书。他望着许辰离去的方向，许久才轻声自语："到底是谁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在窗台上，叶脉在夕阳下清晰可见，如同少年初现端倪的心事。

双更！！！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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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墨迹与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