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

“咔哒,咔哒,咔哒”

高跟鞋踩在狭窄楼梯上的时候,有经验的女人会只踩前半掌,尖细的后跟便随着小腿瘦长跟腱显出的形状一起,“哒”一声轻轻叩在竖垂的台阶壁上。

年久失修的楼梯早就没了骨气,每走一会,便得转个一百八十度的身,才能不情不愿地继续向上延伸。搞得走路的人也得这般,每上一层,需要专门“咳咳”两声,或者故作老态地跺两下脚,才能逗得楼梯心满意足地亮起感应灯,照亮下一段向上的路。

女人亦是如此,转弯前最后一级台阶,总要格外用力地跺一下高跟鞋,人走到哪层,灯就亮到哪层,长卷发微微发汗而泄出的洗头水香精味,便会连同潮湿闷热的灰尘一道,被甩在身后的黑暗里。

女人每走12级台阶便会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在空荡的楼道里激起若有若无的回音,这是阴影中的少年发现的规律。

起初并非是他有意躲在暗处偷听,实在是楼道要比屋子里凉快许多,而他也没有想到早就搬空的老得掉渣的楼,竟然会等来新的住户,每每夜半准时扰他清净。

或许是太过无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有意无意地等在楼道角落的阴影里,等着那阵算不上怡人的洗头水味,等着那每隔12级便会发出的叹气,等着那高跟鞋只踩半掌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

——————————

“哒,哒,哒”

眼前掉漆的铁门原本挂门牌号的地方只剩几块粘胶留下的斑驳印子,袁岳看了几眼对门的号码,才确认这是他们要找的302号,抬手敲了三下。

半晌没有回应,身后看起来更为年轻的男子四下打量着,抖了抖被汗水粘在身上的制服衬衫,十分嫌弃嫌弃这股挥之不散的潮湿霉味,“袁队,屋里没人?”

袁岳没有理会,只“啧”了一声,可还没等他动作,身后的年轻人便几步上前。

“小赵……“袁岳话音未落,对方已经耳朵紧贴大门听了起来,“别看是个铁门,这隔音效果还真不错。”眯着眼睛似是在辨别声音,小赵已经跟着哼了起来,“抓儿养女……孝父母,为妻受尽千般苦……嘿,袁队你听,还是《铡美案》呢!”

袁岳不置可否,却也俯下身子凑过去听了起来,一门之隔,屋内果然隐约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他蹙着眉似是自言自语:“分明就有人……”

“是收音机,我听见呲呲的杂音了,还是那种便宜货。”袁岳回头,小赵已经叉着胳膊直起了身,“兴许是忘关收音机人就出门了,我偶尔也这样。”

“咱这趟跑空了,去下家吧,南花路小区……”似乎不想在这潮湿老旧的环境久待,自说自话的工夫,小赵已经走到了下行的楼梯口,一边对照手里的一沓清单确认下一处位置。

袁岳瞟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拽过了人手里的单子,径自又回到302门口。袁岳然素来随和,但小赵也意识到了师父此刻的不满,一脸谄媚地凑了过来,“袁队——”

一句拖着长声的呼唤换来袁岳第二声“啧”,小赵索性破罐子破摔般甩着手嚷嚷道:“一个失踪的情况,连立案都谈不上,犯得着让咱们刑侦大队出马吗?暴殄天物……”

小赵还在嘟囔,袁岳已经摸着警徽正了正帽沿,“哒哒哒”三声又敲在了铁门上。

“案子哪有大小之分?去年刚申奥成功,举国关注的大事,江安市申请了火炬传递,如果成了,也会途径咱们淮宁县,现在别说县里,全市全省都卯足了劲,出得了半点岔子吗?”袁岳语气温和,态度却严肃了起来,似乎意识到自己话重了,他声音一顿,循循善诱起来,“小赵你多努努力,等到08年,这个队长兴许就是你来当了,到时候火炬经过咱县里,大大小小的治安你也都能冒个头,那可是头一号的光荣。“

袁岳是江安市淮宁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队长,刚刚三十过半,却是个经验丰富、深得人心的称职干警,是市里出了名的青年才俊。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过温柔和善,刑警里少见的一张老好人脸,对手下的年轻人也很少说重话,聊天打闹、插科打诨,只要不耽误正事,他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赵呢,警校刚毕业,一腔热血加入了刑侦大队,成了袁岳的徒弟,可淮宁县风平浪静的,一年到头也没有能让他一展身手的大案要案,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憋了好久的火气,终于在这桩毫无看头的失踪案上爆发了。

9月5日,也就是上个礼拜,宁北三中高二(6)班的班主任郭良煜从开学起便无故缺勤一周,四十多岁的中年光棍,在本地也联系不到家属,校方无奈之下选择了报警。这样的失踪案在淮宁县并不算什么大事,农工参半,田多林多厂子多,偶尔走丢个孩子老人,过不了几天人也能自己回来,通常来说不会由刑侦部门接手。

关键就在这申请火炬传递城市的节骨眼上,省里市里都热火朝天,淮宁县原本也无足轻重,可去年宁北三中高考出了个省状元,分数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省里将这事也算进了政务业绩里,这让这个小县城一下子受到了重视,眼下就连老乡丢了辆三轮车都得专门申报受理,更别提宝贝中的宝贝宁北三中丢了个老师了。

小赵在一旁鼓着腮帮子暗暗较劲,火气倒也消下去大半,他知道这都是局里的安排,怎么论也怪不到师父头上,拖沓着步子又凑到了袁岳身旁,卖起了乖:“袁队……”

袁岳笑而不语,又将目光转到302户铁门上,说来确实不算紧要,里面住着失踪教师的一个学生,他们这趟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的走访相关人员,简单问几个问题就能收工。

不过就是这地方着实有些偏僻,地处城北一片年头颇久的老区,周围只有几处农田,最近的算得上人员密集区的化工厂也需要走上半个多小时。一楼5个单元,每单元每层2户,共7层,楼体几乎每个区域都大大小小用红漆画着“拆”字,原本就是规划好要拆迁的地段,居民几乎搬的差不多了,只剩几户因为谈不妥补助款而迟迟不肯搬走。

如此一来,周围更是无甚建设可言,来的路上到处都是尚未铺设的土路,泥泞坑洼,颠得他俩屁股直冒火。这么大费周章赶过来,耗出去半天,不过是为了问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也不怪小赵一肚子火。

面前的门依旧紧闭,随着时间的流逝,似乎门内悠扬婉转的《铡美案》也愈发响亮,隐约在不算宽敞的楼道里荡起了回音。只是个关系不大的学生,袁岳也没打算在此耗费时间,抬起手准备象征性的敲第三次门,随后便收工,可胳膊举到一半,门却毫无征兆地开了。

老式铁门带夹层,里层的内窗突然打开,门轴刺耳的“吱呀”声便混着音量极高的戏曲唱腔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吓得小赵一惊。

“你和新人贪欢笑,不念旧人放声哭”

收音机“呲呲”响了两声,漏拍的秦腔略显诡异地降了两个调,隔着外层铁栅栏的阴影,袁岳面前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

少年不算矮,肩膀内扣,微微有些驼背,低着脑袋看起来比袁岳矮了半头,一头洗得干净但缺乏打理的半长短发,发梢带着自来卷,碎碎的挡在额头前,将本就清瘦的脸遮去大半。

“你们是……警察?”少年率先开了口,声音木然。

仰起下巴才能露出眼睛,许是这一身板正警服的缘故,袁岳明显看出少年眼中的怯懦,肩膀也扣得更紧,手指抠着门内窗的边沿,姿势显得瑟缩。

“咳咳……”明明是袁岳他们被吓了一跳,看上去倒像警察在欺负小孩,小赵上前刚要开口,袁岳直接伸手挡住,自己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姿势也尽可能显得亲切,“你不要怕,我们是县公安局的刑警。”

“刑警……”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疑惑,忽闪着不敢去看袁岳,“是为了拆迁的事来的吗?”

“是学校出了点事。”小赵有些耐不住性子,探过头去瞟着袁岳手里的人名单,声音响亮道:“你就是——我看看啊,齐鹤?宁北三中高二(6)班的齐鹤?”

“你小点声!”少年头又低了下去,袁岳连忙扯了扯小赵的袖子,缓和道:“你别害怕,我们这次来只是例行公事的走访,只简单问几个问题。”话音一顿,袁岳透过铁栅栏看向屋内,“这样说话会吵到邻居吧,方便让我们进去吗?”

名唤齐鹤的少年愣了愣,点点头,“也没有什么邻居。”说着便摆弄起门锁。

“咔,哒,呲啦,吱——呀——”

一扣,两扣,少年里里外外拧了好几下,最后抽出单独拴住的一截铁链,门才发出扭捏尖锐的一声,慢慢被拉开。

“进、进来吧。”齐鹤缩着脖子,顿了顿,抬起手朝屋内比了个“请”的手势。

袁岳礼貌地点点头,这才进了门,他知道少年防备仍旧很重,反倒是小赵,跟在后头边走边嘟囔:“收音机这么吵,我大点声不是怕人家听不到嘛……”

齐鹤闻言,挪着步子走到桌前,收音机正唱到“落在沙滩遇恶犬,弱肉强食被狗餐”,旋着音量钮将哀怨的声音调小许多,齐鹤背过脸去,似乎有些难为情。

陈旧收音机的音色实在称不上悦耳,音量也大得远超一般人的承受范围,调小之后,袁岳觉得耳根子清净许多,这才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间屋子——进门就是客厅,左手边厕所,右手边厨房,正中一个圆木桌,年头久但还算干净,上面几道突兀的裂痕已被磨包了浆,掉了漆水露出里面的木头芯,似乎被用力砍砸过。

一切的装修都很老旧,显出这户人家的拮据。9月份的淮宁县依旧热得甚,屋内唯一用来消暑的电器是一台扭得七上八下的大头风扇,正对着窗边一人费力地吹着。

“不好意思啊,我奶奶喜欢听戏,但耳朵不好使,音乐得调大声,她才听得见。”

齐鹤眼神看向窗边,医院常见的简易轮椅,左边脚踏板用得久,已替换成了木板,勉强维持着原本的功用。上面坐着一位老人,的确良材质的碎花衬衫洗得飞了边,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

小赵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抿着嘴去看袁队,袁岳目光却早被吸引了过去,走到床边躬下身子对老人笑道:“老婆婆,您就是户主胡锦兰,对吗?”

风扇将胡老太太的衬衫衣摆吹起,勾在轮椅的轮轴间,人却只直勾勾地目视前方,没有回应。

袁岳以为对方耳背没听清,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道:“婆婆,我们是县局的刑警,今天来是为了……”

袁岳的声音戛然而止,凑近才看清,老人的眼角竟流下两行浊泪,身体仍是一动不动。

“奶奶不会回答的,她说不了话,也……也……总之没有办法回应你,不好意思啊……”齐鹤走了过来,俯下身子,十分轻柔地替奶奶擦去泪痕。

袁岳以为自己唐突吓到了老人,与小赵大眼瞪小眼,难掩尴尬,齐鹤则抿了抿嘴,指着木桌旁的双人床,转了话题道:“家里没有沙发,二位、警察叔……”顿了顿,齐鹤的眼神在袁岳和小赵间来回瞟了瞟,最终定在了袁岳身上,“警察叔叔,委屈你们坐、坐这里吧。”

其实袁岳早就注意到了,这间客厅也可以称之为卧室,家里显然没有余力准备任何招待人的物什,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客人,床、桌子、风扇、收音机、轮椅,几乎就是全部。他不愿再让这个可怜的孩子难堪,便扯着小赵走到床头,将还在消化情况的愣头青按坐下去,自己才故作自然地挨着坐下。

床单旧得抽丝,袁岳手放下去的时候还摸到几个烧焦的洞,这家里一老一小,有人抽烟吗?心下疑惑,正巧这工夫齐鹤已经倒好了两杯水回来,放到桌上推到二人面前,自己则在床尾处坐了下来,倍显拘谨。

“草堂上饿死双父母,无有棺板好作难”

短暂的沉默过后,袁岳伴着呲啦的乐曲开口道:“这样,齐鹤,你不要紧张,我们就简单了解下情况,我问什么,你直接答就好。”

齐鹤点了点头,袁岳便开了头:“姓名——齐鹤,年龄——16岁,对吗?”

“到12月才……16岁。”

袁岳颔首,“你现在就读于宁北三中高二(6)班,对吗?”

“嗯。”

“郭良煜是你的历史老师,同时也是班主任,对吗?”

“嗯。”

“从9月开学以来,一个星期,从未在学校见过郭老师,对吗?”

“嗯。”

一问,一答,少年十分配合,却似乎并不愿多说些什么。

袁岳继续问道:“那郭老师没有出现的这段时间,你们的相关课程是如何处理的?”

“刚、刚开始我们也搞不清楚,”齐鹤斜着眼睛似乎在回忆,但几人坐在同侧,袁岳看不清少年被碎发遮住的眼睛,“就这样过了两天,学校调了代课老师来教历史,其他的自习,由班、班长监督。”

一旁的小赵撅着屁股趴在圆木桌上刷刷做着记录,瞟了眼袁岳,怕师父心软不愿说重话,便接茬道:“这些基本情况我们都已经了解了,班级里有没有人和郭老师有过结?或者,你知不知道郭老师私下里和谁有过矛盾?”

袁岳悄悄踩了小赵一脚,不过这个问题确实问到了点子上,他也看向少年。

“我……我、我和郭老师没什么私下接触,成绩一直不好,和同学关系也……不太好,在学校除了上课,和大家基本没什么交集。”

袁岳观察着少年的反应,除了有些胆怯,并无异常,又问了些学校的事情,便话锋一转,问起了家里的情况。

“这房子的户主是奶奶,家里还有其他人吧……”袁岳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厨房有生火做饭的痕迹,而且除了厕所和他们所在的客厅,这种楼房的户型结构,至少还会有一个房间,他接着补充道:“你家里大人呢?”

“……”这个问题似乎戳到了少年的痛处,他两条胳膊架在腿上,头耷拉得极低,试图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臂弯里。

小赵停笔,咳嗽了一声,少年才缓缓开口道:“妈妈……妈妈死了,但他不让我这么说,只能……对外只能说是……跟、跟人跑了……”

袁岳看着手里的清单,少年说的和他们记录的情况一致——5岁时母亲去世,备注栏写着“自杀”二字,而父亲,约莫就是少年口中的那个“他”,常年酗酒,几年前因为赌博欠下高利贷,被催债的找上门,竟然自己跑到警局报案,宁可被看守所拘留也不敢出去,赖着不走生生在他们大厅蹭吃蹭喝躲了三天。

家里不合时宜的断了电,齐鹤起身将电闸拉下又抬起,一套流程十分熟练,看起来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他又差韩琦杀……家眷……韩琦不忍将我斩……”断断续续的唱词便伴着风扇叶呼啦呼啦又响起来。

袁岳望向少年,正在长身体的年纪,个子已经抽条般窜了起来,身材却营养不良消瘦得过分,单薄的裤管挽在小腿处,贫穷、懂事、可怜——袁岳脑子里只有这几个词。

小赵却没他这么多愁善感,一边记录一边头也没抬地继续追问:“那你父亲平时回家吗?只有你和奶奶二人住在这里?”

“他……我、我父亲他……偶尔会回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平时只有我和奶奶,我、我会做些饭。”少年支支吾吾,显然不愿提起父亲。

“一老一少住在这里,怪不得门锁得这么严实。”小赵小声嘀咕道,话却被齐鹤听个真切。

“有一些……有一些奇怪的人,嗯……”少年犹豫了片刻,还是直言道:“开发商找来的人三天两头会来催促我们搬走,他……他那边催债的偶尔也会上门,我去学校时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家,门锁换了好几个了……”

“那你奶奶这个情况……”小赵似乎也没料到齐鹤会答复这句,难得分辨起了气氛,斟酌着用词,“那奶奶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袁岳感到坐立难安,面露尴尬地拿起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

“奶奶她是头几年脑出血,家里没钱,都推到手术室门口了,却凑不出钱抢救,耽误了时间,虽然命保住了……”少年总算抬起头,看向窗边那个沉默的老人,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声音一直在持续,此刻却显得格外突兀,衬得老人纹丝不动的身影更加伶仃。

“看得见,听得清,但动不了,讲不出。”少年起身走到奶奶身旁,将绞在轮轴里的衣角解开,放在手里轻轻替老人展平。

袁岳目不转睛地看向齐鹤,这是个十分清秀的男孩,眼睛亮晶晶的却蒙了雾气般令人看不真切。他的妻子也是宁北中学的老师,袁岳也是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见过这双眼睛的——去年妻子生日的时候,好像邀请了代课班上的一个男孩到家里吃饭,说是孩子家庭情况不好、在学校也常被欺负,但善良又真诚,想多帮衬帮衬,但袁岳当时突然接到任务,打了个照面便匆匆离开,印象里就只剩下一双心事重重的眼睛。

看得见,听得清,但动不了,讲不出。这少年又何尝不是呢,凄惨的身世、残缺的家,他只能看着听着,却改不了逃不出。心里不由泛起酸水,不住懊悔起今天的种种表现,这不就是揭开人的伤疤,还要撒把盐搅拌均匀嘛,这么大个人了,他可太不是个东西了!

见身旁的小赵还要开口,袁岳当机立断,拽着人就朝门口走去。

“哎哎,袁队——相关情况还有些没弄清……”小赵的话被堵在嘴里,袁岳只勉强维持着正常的表情,留下一句“情况我们已了解清楚,打扰了”便逃命般大步走了出去。

“谁知他无情无义……把脸翻。……患难的夫妻全不念……“

“把门带上!”袁岳的声音比乐曲还要急促,小赵还没搞清状况,便被师父当头一棒砸得晕晕乎乎只得照做。

脑子直手劲也大,只听大门“砰”的一声,便将那令人窒息的《铡美案》连同少年哀怨的目光都一同隔绝。

袁岳连喘了几口粗气,才将心里别扭的情绪平复下来,不无怨气地超小赵射着眼刀。

可刀子也只能插在愣头青棉花般的脑回路上,小赵看着圆珠笔在纸上划出的一道长印直叹气,“袁队……回去我又得重新誊一份……”

警队里多的是这样一根筋的年轻人,袁岳只觉头大,转念又笑自己确实太过心慈手软,他这性格倒适合和媳妇一样去当个老师。不过齐鹤也不是犯人,他摇了摇头,语气也软下来,“走吧,去下一家。”

“哎,袁队——”小赵不知何时又窜到了一旁,蹬了几级台阶伸着脖子向上看去,“你说这上面还剩住户吗?”

袁岳此刻没心情和人闲侃,却忆起登记清单上似乎还真有个名字,他翻了几页,似是自言自语道:“确实有一个去年搬到这里租户,住在7楼……”他走马观花般看了一遍信息,“没什么特殊的,不是本地人,来淮宁县务工的,登记写着在县上的超市做收银点货。”

“陈,秋,萍,女的?”小赵背上早就贴了一层汗,脑袋凑了过来,满是鄙夷道:“才28岁,独身女性自己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水电设施都时有时无,更别提门卫安保了,可不太安全。”

“谁不想住高档小区啊,这片区拆迁的事因为几个钉子户迟迟不能推进……”话音一顿,袁岳想到或许还有像齐鹤这样被亲爹扔下被迫当起钉子户的可怜人,无奈起来,“总而言之,租金便宜,给钱就能住,来这里的,都有苦衷吧……”

小赵也跟着吐槽:“啧,齐鹤这小子也够可怜的,和奶奶一老一少被扔在这儿,生活得不到半点保障,开发商赶也赶不得,动也动不得,断水断电使绊子跟家常便饭似的。”撇了撇嘴,又骂道:“不就是想多讹点安置款嘛,他那混蛋爹算盘打得可真好!”

袁岳暗暗叹了口气,向楼下走去,“走吧,陈秋萍和失踪的郭良煜没有社会关系,不在走访的范围里,天黑前还要赶到下家呢!”

——————————

“呼啦,呼啦,呼啦”

大头风扇吹得摇摇欲坠,齐鹤站在奶奶身旁,也一同望向窗外不算风景的风景,脸上看不出神情。警察的车消失在夕阳的尽头,他转身将收音机的旋钮拧到最大。

“买来了芦席当棺板……才将二老……送坟园……”

震耳的曲调将整个房间淹没,齐鹤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扣子,出了门。

视线最终停留在顶层的701,“哒,哒,哒”三声叩门。

少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候着,他知道里面的人会在17秒之后一边碎碎念一边不耐烦地打开这扇门。

7秒,8秒,9秒……少年在心中默数,黑白分明的眼睛被细碎的刘海遮住,苍白的脸上却随着时间流逝而泛起红润的血色。

“汤都扑锅了!哎呦真是的,催命的鬼——”女人抱怨的声音如期响起,门“吱呀”一声打开缝隙,屋内甩出一条细窄的光照在少年脸上。

“自己把门关上!”接着便是拖鞋踢踢踏踏跑向厨房的声音。

不算精致的一菜一汤被女人做出好大阵仗,“哎哟,烫死老娘了……”女人将汤碗放到桌上便捏起了自己的耳朵,接着便会狠瞪齐鹤几眼,“讨债的命,等你长大可要还我饭钱。”

少年透过刘海的缝隙去看女人,女人便会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从自己束起的头发上揪下一枚盗版hello kitty的发卡,不耐烦地一把掀起少年的刘海,嘴上一边念叨着“麻烦死了”,手里一边仔细地将碎发别好。

“扣子呢?”女人习以为常般撇嘴道。

白皙的脸在灯光映衬下显出少年人独有的棱角,似乎是在专程期待这句,齐鹤应声低头看去,而女人已经带着嫌弃的目光,伸出手将衬衫上的三枚扣子一一系好。

“吃完饭赶紧回去写作业,好好读书以后才能有钱还我!”似是骂不过瘾,女人总会补道:“老娘要加利息!”

“好。”少年勾着嘴角,笑得格外明媚,“一言为定,妈妈。”

开新坑了,15万字左右的中短,悬疑剧情向

难保证日更,但预计在1个月内更完

可收藏养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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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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