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受罚

一止峰。

宋十鸢除了藏书楼外,就一止峰住得最久的地方。时间长了,她渐渐明白了为什么一止峰会变成关人禁闭、罚人思过的地方了。寒潭中的玄冰本就能让人灵力运行不畅,让受罚之人无法用灵力抵挡寒冷,甚至越用灵力抵挡,寒冷越能顺着筋脉入侵五脏六腑。并且,住的时间越长,感受到的温度就越冷。

宋十鸢躲在茅草屋里如往常般取出了沈确的玉简,扣了扣上面的竹纹,静静等着对面的回答。许久之后,她任命地将玉简收了起来,在梁澜递给她的芥子袋中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梁澜大概问周霖渊借了半个赤华峰藏书楼的书,就是没有一本话本子。

她把芥子袋往身后一扔,躺着床上发呆。

“阿鸢?”林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宋十鸢一骨碌从床上起来,跑去开了门,雀跃道:“三师兄!你来了!”

林灵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她,苦着脸道:“这罚得也太重了。十年啊……”

宋十鸢拉着他进了小茅屋里,安慰道:“已经很好了,就私放魔族,都够我去趟判查司了。再加上沈确确实是因为我,后脑受伤致使失明。”

林灵道:“夏师叔说没什么大事,等脑后血块化了,就能看见了。”

她叹气道:“总归还是因为我。”

林灵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只能八个月后看你了。师尊说了,要让你长点记性,玄英峰弟子一个月才能来探望你一次,让你好好记得不可单独行动,不能因自身原因致同伴受伤。大家都排好了,会轮流来看完你的。”

“啊?那大师兄呢?你把大师兄的名额占了吧!”

“大师兄说要来看看你的惨……唔……情况,他自己会来的。”

“那,沈确他好点了吗?”宋十鸢踌躇问道。

林灵想了想道:“我之后帮你去打听一下。”

两人闲聊几句后,林灵便走了,宋十鸢站在黑色光滑的玄武石边看着他离开。

宋十鸢从芥子袋中取出小时候做的纸飞机,提笔写上了沈确的名字,却悬笔停在了左边翅膀上,直到一滴墨滴在了翅膀上。她连忙用手抹开了那点墨,直到那滴墨彻底彻底将左翅弄脏了。

她呆愣地看着这只纸飞机,对着纸飞机哈了口气,还是将它飞了出去,纸飞机迎着寒风摇摇晃晃地往远处飞去。

寒风刺骨,顺着衣领灌入她衣服里,冻得她一激灵,赶紧回了茅草屋。她坐在桌子前随意取出一本书,翻到第一页,手中摩挲着刻着竹子的玉简。

直到夜幕低垂,宋十鸢将打开一页的书合了起来,将玉简好好地珍藏进芥子袋中。茅屋条件简陋,唯有她住的时间久才久而久之添置了些生活用品,她随意收拾了一下自己,便躲进被窝里睡觉了。

她看着屋顶上杂乱的茅草,开口问了一句:“我做错了吗?哈!好大一个傻逼!”她将被子往头上一蒙,身子在里面缩成一团,“睡觉!还有九年十一个月二十九天,唔,三十天?”

第二天,她才认真看了昨天随手拿的书,书皮已经被书虫啃食了几个大洞,就留下“无情”二字,她翻开第一页,这书已经破破烂烂了,很多地方都缺失了。

所幸,当年破烂古书看得多,后来去寻仙峰偷学的修补技术。她小心地从芥子袋中找破旧古书,想着一起修补了。

林灵的玉简传来消息打断了她。她一边找着古书,小心排列好,一边问林灵:“什么事,三师兄?”

“就你昨天问的事,沈确现在后颅的血块还没消下去,但是,夏青竹师兄说他内伤好得差不多了,昨天又偷着去练剑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宋十鸢觉得今天林灵从玉简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手中的古书又因为她一时的失神彻底散了,不由懊恼地叫了一声,道:“知道了,谢谢三师兄。师尊给了我一些古书,我现在在修补,我缺些材料,三师兄,麻烦你帮我托下一个来看我的人带点。”

“我记一下,你说吧!”林灵的声音从玉简中传来。

宋十鸢将自己不足的材料和他讲完便将玉简挂了,蹲在地上将散落的书页捡起来,按着页码排序,放在桌角下垫了石块的桌子上,取出工具耐心而认真地开始修补起来。

日子一日接着一日过,直到一天,茅草屋的门被人踹了几脚。

宋十鸢直起酸痛的背,起身反手敲了几下背,给桌上的纸张都压上了重物,给来人开了门缝。

“怎么这么慢?”萧延文站在门口皱眉问道。

宋十鸢拉着门,阻止他将门开大,“别开这么大,我里面不能有风。”

萧延文从门缝里挤过,皱眉看着小小的茅草屋里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只能在满地的纸张的缝隙中穿行。

“你让林灵托我带的东西放哪里?”萧延文问道。

“唔……”宋十鸢环顾了四周,整理了一个角落,“这里吧。”

萧延文从缝隙走到她身边,在芥子袋中取出她所需的东西,按着她的话语,将东西都人类放置在地上。

随后,取出了黑布包裹递给她。

她捧着包裹问道:“这是什么?”随手打开包裹。是一件红色火裘披风。“这是?”

萧延文道:“这个是正剑宗何禾托过来,带给你的。”

宋十鸢一脸感动道:“何禾姐姐果然是仙女下凡。对了,她怎么会知道?”

“沈确和她讲的,披风也是沈确托外门弟子送到玄英峰的。”

宋十鸢低垂着眼睛,隐藏起所有的情绪,摸了摸柔软厚实的皮毛,问道:“正剑宗怎么样了?”

“正剑宗没什么事。他们交上去的卷轴和沈确卷轴上的关于袁家的内容有些出入,他们的郭宗主说是沈确眼瞎后不辨真相才导致的出入,加上有不少世家传信给判查司。现在判查司的结论就是失踪的弟子都是死于袁家之手,郭九山是被袁家囚禁至今。何禾一直没有出现说话过,你被罚一止峰,也不能出面。而且宗主将你私放魔族的事从卷轴上抹去了,不便争论什么。”

“好的吧……那沈确好了吗?”宋十鸢停下手问道。

萧延文翻了个白眼道:“早好了。前几天听师尊说他剑意又有所精进了。”

“那就好。”

“所以,你现在还对他有所幻想?”萧延文抱胸审视着她。

宋十鸢哭笑不得道:“我没对他有幻想。但是他的伤好歹是我造成的。关心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反正你不抱幻想就行。他这种人冷心冷情,听说清越峰的心法就是要无情。就你关在一止峰这一个月,多少女弟子聚在闻香峰和清越峰里,就连你那个师侄也借着你的名头去看过他,结果被赶了出来。对了!这个给你!”萧延文从怀中取出一颗红色的珠子递给她。

“哇!这是火琉璃吗?”宋十鸢将源源不断向外传递热量的珠子塞到怀中,感激道:“师尊果然还是疼我的!”

萧延文手伸了又放,放了又伸,还是决定遵循自己内心,抬手敲了她的脑袋,“师尊说,不能给你任何取暖用具。这是我在师尊说话前就买了呢,想着不能浪费才给你的!”

宋十鸢收起笑脸,简单哦了声。

萧延文咬牙道:“你还我吧!”

“不行!给了我的就是我的了!”宋十鸢捂紧胸口,不让萧延文抢夺。

“气死!我走了!”萧延文踩着纸张的缝隙来到门前,不解问道:“你干这事干嘛?”

“啥事啊?”见萧延文皱眉看着满地的纸,她了然道:“师尊给我的芥子袋中有很多这种残本,应该是她想让我趁此机会修补一下吧……”

“哦。”萧延文打开一条门缝挤了出去,不让外面的罡风吹散里面的纸张,却听见宋十鸢的方向传了“谢谢你,大师兄。”他迟疑一瞬,道:“我走了!”

宋十鸢在屋里整理了一下满地的纸张,披上何禾送来的披风,也打开了一条门缝挤了出去,从芥子袋中找出小时候折的纸飞机,还剩下三架。

她看着已经泛黄的纸飞机,笑了笑,一只一只拿在手中,哈了口气,直接将它们全飞了出去。

第一只干净的纸飞机顺着整个赤华宗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右边空白翅膀上的人,又回到了她面前,在她眼前化成了粉末,被罡风吹散。

她在寒风中站了许久都没等到其他两只纸飞机回来,也没怎么在意,小时候的自己在纸飞机中能注入的灵力本就不多,加之时间都这么久了,也许在路上就化成齑粉了。

她又从门缝中钻回茅草屋中,继续自己手中未尽的工作。

时间总是在手中轻易流失,转眼间便过去了快八年了。

宋十鸢躲在茅草屋的床上,被子上还盖着何禾送来的披风,环中揣着火琉璃,全身只有和火琉璃贴着的地方才有点温度,发丝尖已经结上了冰霜。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将面前的书翻了一页,赶紧又收了回去。

“宋师叔,可入乎?”

宋十鸢歪着脑子想了想这还有谁叫她师叔,终于想起了陈沐辰。“进来吧。”

陈沐辰推门进入,在她面前行了个礼,笑吟吟开口道:“宋师叔,今师尊临时有事,故使弟子上山见师叔。”

宋十鸢打断她,“玄英峰一群大老粗能听你讲这么文绉绉的话?我在藏书楼中住了那么多年,就没见几人进入,别这么累了。”

“师叔说笑了。”陈沐辰笑道。

宋十鸢将眼神从她身上收回,问道:“我托三师兄带的东西呢?”

陈沐辰从怀中取出一个芥子袋,放在离她最近的桌子上,“师叔,我放这边了。”

“好的,谢谢你。”宋十鸢又伸出手翻了一页。

“师叔。”

“嗯?”宋十鸢随意的应了一声,等了一会没听对面任何有什么回应,终于将视线从书中拔出来。

陈沐辰见她看向自己,缓缓道:“师叔,弟子已经半步金丹了,马上就能去接宗门任务了。”

“嗯,恭喜你。你天赋很好,没必要吃丹药堆修为,脚踏实地才能方得始终。”

“弟子听闻,沈师叔自八年前都并未再出过宗门任务。”

“嗯,所以呢?你应该知道我和他没有任何联系。”

“是的,弟子想金丹之后,和沈师叔结队共做宗门任务。”

宋十鸢盯着她好一会,垂下了眼睛继续看自己的书,“这事,不用来问我意见。”

陈沐辰又向她行了个礼,道:“那弟子先退下了。”她开门出去,又向她行了礼,将门关上了。

宋十鸢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终于从芥子袋中取出那个静静躺着的、刻着斜竹的、墨绿色玉简。八年来,自己从来没有再按亮过这个竹子,这个竹子也

再没亮起过。

她叹了没有雾的气,这么寒冷的天,她吐的气都没有雾气,敲了敲那个竹子,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阿鸢。”沈确的声音从玉简中传来。

宋十鸢一时感到有些不真实,道:“沈琢玉,对于八年前你的伤,我真的感到万分愧疚。还有两年,我就能出一止峰了,届时我将准备薄礼一份。就当做我的赔礼吧。其他就也没什么事了,打扰了。”

“阿鸢!我!”沈确略带急切地声音从玉简中传来。

她握着玉简等了一会,却未听道后面的话,便道:“沈琢玉,那年的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没事,那我就断了。”她感觉伸出被子的手有些僵硬了,没等沈确说话,她便又敲了敲玉简上的竹雕,连忙将玉简扔回芥子袋中,将手缩回被子里。

她抽了抽鼻子,感觉全身的液体已经被冻住了。她将膝上的书收起来,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鼻子和被子磨蹭了一会才感到它的存在。自从和沈确说完了对不起,她感觉浑身都轻松了,她盯着茅草屋顶胡思乱想,是不是曾经在哪里学过一句诗,叫做你若无心我便休,前后是什么来着?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那诗作者自己做到了吗?

宋十鸢睡得迷迷糊糊,朦胧间好像听见有人随着风来到了自己屋前,敲了一下门。她很久没有睡得那么踏实,便不想再分神去听,下个月大师兄才会来,现在整个一止峰只会有自己。之前好几次,因为罡风太大,她便觉得有人在敲自己的门,然后发现只是自己听错了。这次应该也只是风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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