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鸢借着绑在纸鹤上的头发，完成了移形换影术。刚一现身，便听见阵阵尖叫声和玉兰在那癫狂地喊着：“仙人！仙人会来救我们的！”

寒光乍现，宋十鸢连忙甩出护身符，挡住那把刀。

室内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看向她。

宋十鸢终于看清了现场的状况，除了玉兰和关在笼子里的魔族外，之前关在这房子里的魔族已经全死了。而杀了他们的人，是“临江仙”妈妈带着几个手拿大刀的汉子。其中一个汉子正在一手开那个笼子，一手挥刀砍向玉兰，宋十鸢的符纸正挡在那刀前面。其他的汉子正在遍地的魔族尸体前将黏连在刀上的血摔在地上。

玉兰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身影，不过穿着一身简单的，不合身的土黄色衣服，袖子那边还被人往里窝了窝，漏出几个针脚。身形也是瘦削的，头发也是在简简单单的用发带挽在脑后，就和乡间看到的普通女子没有区别。

但那个背影转过头来，明媚无双，那双柳叶眼含春带水，如同九天玄女下凡，问他：“你没事吧？”

玉兰摇了摇头，泪眼婆娑道：“没事，没事！我以为，我以为您是骗我们的。”

“临江仙”妈妈惊恐退后几步，颤声问道：“你是宋十鸢？”

宋十鸢看着眼前接触几次的人，但想到沈确的脸面，还是决定当成第一次见她，故作惊讶问道：“你认识我？我不想杀人，你们投降吧。”之前在湖底叠的纸鹤还剩下一半左右，宋十鸢环顾了四周一圈，除了妈妈窥过仙道，其他都是凡人。她放出了百来只纸鹤高悬在众人头顶。

妈妈定了定神，捏着手中的物件，勉强道：“上面都是其他门派的修仙者，你敢动手吗？”

宋十鸢往上膘了一眼，笑道：“你看看那些人敢下来，而且沈确马上就要来了。你们现在在我面前还有机会投降，我最多是把你们送去判查司，你们试试在沈确前面举个刀？”

妈妈瞪着眼睛看着她，嗫嚅着嘴唇不敢说话，手中捏着的物件也掉了下来。

“而且袁家家主被赵夫人杀了，赵夫人自戕了，你自可以把所有的事推到赵夫人头上。”宋十鸢感受到沈确毫不掩饰的威压，凡人大汉已经因为这威压晕倒在地上了。

她走到腿抖的妈妈面前，捡起了她掉在地上的物件，是一把钥匙，“你也感受到了吧，沈确已经来了。”

妈妈慢慢跪坐在地上，垂着头道：“好，我投了。”

宋十鸢笑了笑，将钥匙往后甩甩，“玉兰！玉兰！拿去解了那些人的项圈。”

“玉兰已经晕到了。”后面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啊？”宋十鸢转身，看到后面。玉兰已经和那些大汉倒在地上了，笼子里仅剩下的十人不到魔族，叹了口气，摸出仅剩的符纸，挑了一张，贴在了玉兰身上。打开了关着的笼子，用钥匙将魔族身上的项圈打开。嘱咐道：“记得之前在我身边那个人吧，千万别让他知道你们是魔族，你们就混在人群里出去，把头发都包起来。”看着玉兰醒了，就将钥匙交给了他，她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项圈，这项圈能抑制人的灵力，如果要看清里面的阵法，得把外面的壳子拆了，她随手放进自己戒子袋中。

然后走到妈妈警告道：“你们这边没有魔族，知道吗？”

妈妈连连点头，讨好地问道：“您能不能在判查司帮忙说说话？”

宋十鸢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她：“这我真没办法，现在认证物证都在，判查司自会来取证。而且，哪怕我给你说了好话，沈确也不会为你掩饰一二。”

妈妈脸色一沉，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宋十鸢领着所有人出暗道出去，才发现客人们早就收到了消息离开了“临江仙”，而人类妓子和小厮早在沈确的时候都晕倒在原地了，而妖族则在缩在大堂一角。

沈确提着剑，站在大堂中间，脸色深沉，眉头紧锁，嘴唇紧抿。破云剑闪着寒光，整个人如同杀神降临。

宋十鸢心下一惊，扣住妈妈的手，对着玉兰挥了挥手，对沈确道：“沈确，先让凡人走吧……”

玉兰心下了然，想着两人道：“那小的先带着其他人走了……”说罢，赶紧领着魔族往外走去。

妈妈在宋十鸢手中挣扎，突然抬起凶恶的目光盯着宋十鸢，大声道：“沈确！清越峰一脉被魔族屠戮殆尽！你今天居然要放着他们！”

宋十鸢连忙去捂妈妈的嘴，妈妈借机挣开她的束缚，扭身往暗道跑去。

沈确一道剑气拦住了玉兰等人。

宋十鸢顾不上妈妈，赶紧往沈确身边跑，拉住要击出第二道剑气的神沈确。急忙道：“沈确，沈确，那人是骗你的，那些都还是凡人。”

沈确额上青筋暴去，无神的眼睛狠狠盯着宋十鸢，一手抓住她的手，咬牙道：“是人是魔，一测便知！”

宋十鸢连忙给几人使眼色，道：“划人一刀不好吧……”

谁知后面缩在角落里的妖族里突然传出声音，“他们就是魔族！”

沈确阴沉着脸，额头和脖颈处的青筋凸起，咬牙对宋十鸢道：“你让开。”

宋十鸢一手被他拉着，一手按着他的胸口道：“阿确，阿确。你也听到他们的遭遇了，取血、贱淫、虐杀，他们没学过任何术法……”

沈确将那双无声的浅色眸子转向她，“所以，他们真的是魔族？”

宋十鸢疯狂给几人使眼色，慌忙道：“阿确，你冷静点！他们并没有参加那年的大战！”

沈确未等她将话说完，便将她甩开，飞身拦住带着魔族往暗道跑去的玉兰，横剑指向玉兰：“你可以走，你后面的人留下。”

“沈确！”宋十鸢疾走几步，挡玉兰面前。

沈确听闻她的动作，眉头锁得更紧，道：“你挡在他们面前，你以为我就拦不下他们吗？”

“没有没有。”宋十鸢讨好笑道：“但是玉兰真的只是个凡人。”

“你让开。”沈确摆出剑势。

“阿确，你放了他们吧。他们没几个人。”宋十鸢哀求道：“我不想和你动手，求你了。”她从芥子袋中放出所有剩下的纸鹤，密密麻麻飞满了大堂，有十几落在了散落地上的请帖上。

沈确睫毛轻颤，许久后开口道：“我会将他们交给判察司。”

宋十鸢定了定神，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人说：“我挡不住他。你们看到地上散落的红色请帖了吗？去捡一张，跳进骛江里，会去的安全的地方。”

后面为首的少年魔族，警惕地看着沈确，听到宋十鸢的话，惊讶道：“你是要我们去死？”

沈确听闻她的话，已经一剑斩断了想去捡请帖的妖族的手。

宋十鸢看着沈确的动作，小心地操控纸鹤去捡那些请帖，侧头呵道：“那你想去判察司？你们魔族在判查司是什么下场？你不知道？”

沈确一直侧耳听着现场的动静，听见有不一样振翅频率的纸鹤，便一剑气挥去。

“快！”宋十鸢大呵一声，满堂的纸鹤聚集在沈确身边疯狂乱飞。魔族带头的少年迟疑的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的魔族才开始往地上寻找红色的请帖。

沈确一招“明月无情”，刀光剑影中，他面前便有千来只纸鹤便被他切断化成粉末了，其他的纸鹤或多或少都带了点伤。

寒光一闪，一计“贯日斩斜”便将一张刚刚被魔族捡起的请帖劈成粉末。

魔族少年看着沈确的动作，对着身后的人道：“照那个女的说的做！”

沈确横刀一计“贯日斩斜”，剑气直指那少年喉口。

宋十鸢连忙召回纸鹤挡在那少年前。挡在他面前的纸鹤全部化成齑粉，簌簌地掉在地上。

转眼间，宋十鸢的纸鹤已经防了沈确数十招，原本密密麻麻挤在大堂里的纸鹤已经只有零零散散几只带着大小豁口在空中飞着。缩在角落的妖族胆大的本想趁着两人缠斗之际悄然离开，也被沈确斩于剑下。

所幸，除了那个少年将捡到的请帖让了出去外，差不多两人有一张请帖，地上其他的请帖差不多都被沈确毁了。

宋十鸢取出怀中用来潜入的请帖，递给了那个少年，道：“好好活着。”语闭，她便双手高抬，数以万计的符纸在她身后升起，将沈确用符纸环绕了三层。

沈确听闻宋十鸢的动作，反而将剑放下了。他一袭黑衣站在符阵中间，虽黑衣有染，但他依然如松柏一样站着，但是肩膀有些松懈，如同丧气的困兽。被宋十鸢修整过的眉毛已经舒展开了，低垂着眼眸，加上眼角那个画的那颗泪痣，竟让一贯矜持自傲的沈确显得可怜无措。

宋十鸢按上刺痛的丹田，看着这样的沈确，内心不安猛然涌起，踌躇道：“沈确，魔族在判察司最好的结果就是在极寒水牢囚困一生，他们没有做过恶。我也不想你多造恶业。”

沈确听闻她的话，睫毛轻颤，抬起浅色的眸子，疲倦道：“宋十鸢，我竟纵你至此。”

她看着符阵中间的沈确，呆愣了很久。

西北大地，广袤无际，萧瑟秋风，万物归寂。唯有骛江江水自西向南奔流不息，带着半死不活的落叶永不回头的离去。

沈确将破云剑收回剑鞘内，低垂着眼，道：“他们已经离开了，你收回去吧。”

宋十鸢收回符纸，看着沈确平静地叫来判查司，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后，便独自一人御剑离开了。她估摸了一下自己的灵力，随便找了空房间，将被子往头上一蒙便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傍晚，宋十鸢才掀开被子，将自己从床上巴拉起来，出了门，就看见玉兰候在门口。

见宋十鸢出门，玉兰上前问道：“仙人，那些妖族已经被带走了。”

宋十鸢趴在栏杆上，整个大堂已经回复成之前的摸样。赞叹道：“你们都收拾干净了啊？那妈妈找到了吗？”

“没有找到妈妈的行踪。那我们现在改怎么办？”

宋十鸢看着大堂里的人都抬头看向自己，道：“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呗。袁家没了，妈妈走了，你们自由了啊。卖身契的话，你们可以去找一下，想离开的话自可以离开，想留在这边都行。”她随意地看了一圈，转头看向玉兰，问道：“你想走没？”

玉兰摇了摇头，“我到了这边，便不可能再回去了，只有大家相互扶持才能好好活下去。”

宋十鸢听闻他的话，睫毛轻颤，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到了这边，便不可能再去回去了……那这样吧。我看你也不错！这楼就交给你打理了！你们想干点什么营生都行！我得回宗门了！下次路过，我再来看你们！”

说罢，她取出惯用的纸鹤，便离开了。

一日有余，宋十鸢才回到了玄英峰。

玄英峰上的青松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梁澜就在主峰大殿外站着，后面还跟着萧延文和林灵。

宋十鸢只能下了纸鹤，跳到梁澜面前行礼道：“师尊，大师兄，三师兄。”

梁澜叹了口气，问道：“你闯什么祸了？沈确居然早你一日回了赤华宗。现在他还在闻香峰医治，据说伤得挺重的，后颅出血导致暂时失明，脏腑受伤。你怎么样了？”

宋十鸢掩下眼中的震惊，道：“我受了点皮外伤。沈确他没事吧？”

梁澜道：“没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周师叔问他什么，都没说。”

“哦。”宋十鸢干巴巴地答道。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宋十鸢将经过和梁澜一一说明。

梁澜叹了口气，道：“我先和周师叔商量一下。林灵你先带她回去吧……”说罢，她转身想赤华宗而去。

十日后，赤华宗主殿。

宋十鸢跪在殿前，周霖渊手拿一卷卷轴站在她面前。各峰峰主站在周霖渊身后，沈确双眼蒙着纱布站在末尾。四边站着各峰长老，玄英峰站着萧延文和林灵。

“……十鸢，你罔顾弟子堂规定，擅自行动，你认吗？”周霖渊问道。

“我认。”宋十鸢低着头道。

“你私放魔族余孽，你认吗？”

“我认。”

“你任性妄为，致使同门受伤，你认吗？”

宋十鸢抬头看了眼站在主位末尾的沈确，见他依然不惹尘埃，不问世事的样子，又把头低了下去，道：“我认。”

周霖渊叹了口气道：“念你年少无知，又是初犯，罚你去一止峰反省十年。各位，有什么异议吗？”

萧延文按下林灵，和众人一起道：“宗主明鉴。”

周霖渊又问道：“十鸢，你可认罚？”

“……我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