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解连环(十一)

休息了半晌,奚楚归揽着怀中的人,用手指勾起他的长发一点一点打着旋。

莫名的欢喜从心底升腾。

奚楚归一手撑着塌,任凭自己的发丝散落和身边的人混交在一起,另一只手伸出食指,细细在空中描摹着他的侧脸。

谢闻道的骨相生得不错。

就算是瘦了一些,脸颊不如在京城那样圆润,也是带着一丝柔美的。

弯弯的睫毛在睡梦中轻轻颤动。

松垮的领口露出那梅花一样的印记。

和嘴唇一般的颜色。

不知怎么想的,奚楚归轻轻把食指的指尖贴近他的嘴唇,好像只是蜻蜓点水想要触碰,又带了些缱绻情深的试探味道。

就在将要触碰到的时候,怀中的人睁开了眼,带着两分朦胧,呆呆望着他。

好像注意到了唇边覆盖下的阴影,轻轻侧过身,含住了他的食指。

牙齿抵着食指前端,指腹按在嫣红的唇角上,怀中那人斜着眼,好像在端详着,又好像是对身边人的警告。

奚楚归刚想松手,没想到却被牙齿咬了一下,轻轻的,有些痒。

他小心抽出自己的手指,俯身向前,在那带有魅惑一样的美眸中一点一点躬下身。

“你们在干什么!”门口一道喊声惊天动地。

吓得塌上的人如梦初醒,分开了几寸,一同注视着门口披了个外衫的伏寒衣。

他面色已经恢复了一些,多少沾了往日张扬的神采,此刻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两人,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天啊!”他捂着眼,落荒而逃。

塌上的两人重新对视,却多了两分尴尬,没有了刚才的意兴。

“起开。”谢闻道命令他。

“看都看见了。”奚楚归委屈道。

“下去。”谢闻道已经没了刚才小兔子一样的朦胧,清冷的眼中相当清醒。

奚楚归无奈,只能收拾好衣裳,灰溜溜准备下去,刚在下榻的那一刻,好像很不甘心,忽然转头亲了上去。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

心跳骤然猛烈。

谢闻道嘴唇上还有刚才奚楚归手指伸出去带的一点点唾液在唇角,更在嫣红的嘴唇上亮出了一分妩媚。

“光天化日……你……”谢闻道想要推开他,但是又有些舍不得。

在第一秒没有推开的时候,便是甘心的沉沦,再也没有机会了。

正在两人情浓之时,难以忘我。

门口又传来一阵吆喝声,推门而入的还是伏寒衣:“喂,给你们的午膳!”他估计也没想到刚分开的二人又纠缠上。

看到两人松松垮垮的衣服和沾染了**的面容,嘴巴惊得说不出话。

奚楚归觉得自己头上好像满是黑线,随手抄起床榻上的一个软枕向门口砸过去,随后一掌击过去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愤愤不平的嚎叫:“什么东西!见色忘义!”

谢闻道脸上挂不住了,一把推开他,细细整理着自己的衣裳。

“他都走了……”奚楚归又开始委屈,“这真的不能怪我……”

谢闻道哼了一声,没搭理他,自顾自穿好衣服,又恢复了人前冷淡的样子,两三步走出门加快了步子。

奚楚归抹了抹自己唇角,把肩膀垂散的头发甩到身后,扯嘴一笑,心满意足。

望着那人小步跑走远去的身影,心中感叹着,脸皮这么薄,早知道把门锁上了。

终于几人在周府聚在了一起,周忌在一旁显得倒有些拘束。

“哟,这不是我们英明神武的周刺史吗?”伏寒衣活动活动筋骨,斜眼看他。

周忌自知现在不是对手,把柄还在人家手里,只能陪笑着:“多有得罪。”

在确定了详细的施救计划之后,伏寒衣说道:“你们先走吧,这边我和剩下的弟兄们足够了。待会儿我们去改道那片地再看看,重新加固,至于那些神神鬼鬼,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慢慢来吧。”

“为什么蛇神的形象深入人心?但是官府却遭人厌恶?”谢闻道问,有些讽刺。

“蛇神的传说经过这么多年的浸润,在当地人心中是牢不可破的形象。蛇神,英勇无畏,一度和容长客的处事风格很像,在百姓心中有很高的声誉。”周忌慢慢说,但还是绕开了话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谢闻道说。

“该认的罪,该领的罚,少不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活着都不容易,下次派个好官过来吧。”周忌像是叹息,“之前确实一心想回京城,那里才是我的家。后来执念淡了很多,却也回不去了。”

“官员调动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您未免太高看我们。”奚楚归对他说。

周忌在桩桩件件中的监督管理职责必然是不到位,罪责难逃,但是在大案中少有身影,并非主谋,也许是从轻发落。

周忌自知再纠缠下去没有意义,于是说:“很多事,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也无能为力。我们的国家,你看看,不说摇摇欲坠,也是千疮百孔。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既要对得起良心,又要忠于道义,唯有一死了之,只求我的家人安然无恙。”

“明白,这两天突生的变故太多,紫微卫毕竟人生地不熟,希望您能够为这片土地尽最后一次心。”谢闻道回答他说。

听奚楚归的意思,他们先把郑惊石和一些牵连过密的官员带走。不可能把这片土地的人连根拔起,还得留下周忌交代一些更加细节的内容,贴合当地的风土人情。

等周忌被看管带下去之后,伏寒衣对谢闻道说:“昨天,这人等了你一宿。”

奚楚归突然被提名,一时间愣住了。

“我知道,昨天……有一段很有趣的经历,等路上我和他说。”谢闻道笑了笑。

“轻羽那件事……”奚楚归想宽慰他几句,又觉得他们的界限不知从何提起。

此番只有他们二人归来,伏寒衣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了。

“都什么事,他就算个孩子,我们嘛,只算是朋友……常忆吧。”伏寒衣笑得有些僵硬,一点悲伤转瞬即逝。

亲耳听到终归是不愿意相信的。

夏羲死之前留下的那个带血的“夏”字,想必也是心痛到极致的。

可能立场不同,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他无法指责夏轻羽,也无法坦坦荡荡面对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一切安好,我们京城见。”谢闻道最后告别。

就此,兵分两路。

马车上,奚楚归问:“你跟的那个老头怎么样了?怎么样有趣的经历?”

“你猜我跟到哪里了?”谢闻道反问他,眼中却没有轻快和跳脱。

“哪里?”

“乱葬岗……也可以说是,英雄冢。”谢闻道一句话,平平淡淡。

但是在奚楚归心中,一石投下千层浪。

“在……西南那里吗?”说着他用手拉开车帘,指了指绵延的群山挡住的,更广阔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谢闻道出乎意料,转念一想,自己竟然忘掉了最关键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你父亲……”

“嗯,那里呀,是他苍白的一生,唯一挥洒过热血,执仗豪情的地带。“他笑了笑,手却一时无处安放,“去看看,可以吗?”

谢闻道当即命令,调转马车。

奚楚归的父亲,奚则灵,是皇室庶出的血脉。因为从小功绩平平,书又读的不好,在一众皇子中很是不起眼。

受封在西南的偏僻处,躲过了元顺初年那场席卷京城的杀戮。在奚恒手下,卑躬屈膝,带着一家老小过着王公贵族的生活。

究其心境如何,唯有自己知道。

没有兴风作浪,所以安度晚年。至于心中到底安不安定,没有谁在乎。

奚恒也乐得给他个体面。

毕竟,他们的母亲也算是一家的姊妹。

这些往事,奚楚归并不是很愿意提起。越是在京城往上走的人,越不能有弱点。而这些泛黄的故事,稍微有挖掘,可能就能成为递给别人的刀柄。

比如。

“这样的话,皇帝只分给你一个将军身份,除了顾念血亲,也是你孑然一身,把你留在京城安心吧。”谢闻道打趣说,“如果不是奚恒得胜,说不定还能看他们两虎相争捡个漏……毕竟你也流着皇室的血。”

“谁知道呢,得了空我都往外跑,在他身边,一想到忠君大义和他手上沾满了血亲的血,就忍不住嫌恶心。”奚楚归毫不在意,抬眼望着眼前人。

他手上仍然拿着玉牌,他轻轻给谢闻道别在腰上,“小心点,这可是大不敬。”

“敬不敬,都得分人。你说自从奚惮之后,历任君主都逃不过那个孤家寡人的诅咒,刹父刹亲,多可悲。”谢闻道自从在蛇山云派之后,镜像迷宫中的种种感触,逐渐打破了他旧守的信仰。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那个诅咒,没有确切的说法是谁立下的。坊间传闻就是奚惮毒杀真人之后,遭了天谴,整个奚朝不但没有如日中天,而且逐渐一代不如一代。

所有就任的君主,最终都是孤寡之人。

“如果有一个让你登上九五之尊的机会,但是要舍弃一切,就像现在的君主一样。你愿意吗?”谢闻道小口小口吃着糕点,倚在马车的软枕上,认真地问。

“舍弃一切?包括你吗?”奚楚归给他按着腿,“如果有人成为天下至尊,要什么得不到呢?也有能力护下自己心爱的人?为什么要叫舍弃了一切而不是得到了一切?像我这样一开始就是孤家寡人的人,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只能说拥有了一切吧。”

谢闻道没说话,静静望着他。

奚楚归给他擦去嘴唇上的碎屑,小心说:“ 只要有你在,我做什么都行,反正我舍弃什么也不会舍弃你的。”

那时候的二人在舟车劳顿中,彼此相偎着,取世间的一点火,像是闲云野鹤一样假设着各种可能不会出现的情景。

可谁也预料不到。

在权力的天秤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动摇的。

到底多大的权力才是权力,或许本身就是个无底洞。美丽之下是致命的陷阱。

处在漩涡之中,一切一切的承诺,都显得触手可及,却是天方夜谭。

彼时,此刻,只有坦诚,在温床中窃窃私语,在狭小的天地里共享隐秘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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