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里窸窸窣窣的交流声持续不断,没有人留意到人群中生出了一个散发着寒意的漩涡。
漩涡里的人彼此僵持着,久久没有人先打破这个局面。
最后还是紧跟着进来的周屿见状,尴尬地在司镜身边咳嗽了一声。
这个状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果她是韩启鸣,撞见了自己妹妹生前的恋人,这人却跟妹妹的发小亲密无间,她可能脑门顶上都要冒烟,怎么可能给姜清宴好脸色看。
韩启鸣一向成熟稳重,自然不会脑门顶上冒烟,但现在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像是下一秒就要开口挑破这沉闷的氛围。
“启鸣哥,你也来了,”司镜看出他的情绪不稳,率先开了口,温和地笑了笑,“怎么样,看上了什么?”
姜清宴被这话惊醒,所有的思绪全都落回心底,下一秒却心慌起来,不知道司镜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没什么,一个小东西而已。”韩启鸣笑意很淡,目光仍旧放在姜清宴身上。
司镜缓步上前,状似无意地偏了点方向,遮住韩启鸣的视线,颇有兴趣地看向韩启鸣身边的展柜:“这可不是什么小东西。”
她有意护着姜清宴,韩启鸣怎么会感觉不到。
他目光一沉,干脆转身跟随司镜,低声去问:“你也知道它?”
“当然,”司镜停在展柜前,稍微弯腰,指尖隔着玻璃轻抚柜中那只温润泛黄的玉佩,“这是黄玉凤凰佩。黄玉在古时候非常珍贵,在某些年代还胜过了羊脂白玉,所以也称为‘皇玉’,皇帝的皇。而这凤凰佩的来历更是不可小觑,它应该是一对的,据我所知是一位十分深情的帝王,为自己跟皇后打造的。”
姜清宴心念微动,想要去到司镜身边,还没等迈开脚步,不远外响起一阵缓慢的掌声,一下一下地鼓着。
整个展厅细碎的交流声响都因为这阵掌声而停止,所有人都看向声源,司镜也直起身子抬头。
“临州司家的当家,果然见多识广。”
那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貌不惊人但面容和善,手腕上挂了串深棕色的木珠,看起来并不张扬。
“过奖,”司镜轻描淡写地回应,打量了对方一眼后,她轻扬唇角,“你就是这次的邀请人,魏不言,魏总?”
这个人的穿着打扮都很普通,可他在夸了司镜一句以后,不见任何身为客人应有的行为,反而大大方方地直视司镜,毫不掩饰欣赏之色,再加上他手腕上那串品相极佳的木珠串,这个人应该就是这次的东道主,魏不言。
“没错,是我。”魏不言一边笑答,一边走近她们。
展厅里因为这句回答,再次发出交流的声音。
魏不言不知道隐藏在人群里观察了多久,一露面就跟司镜对上了,不少人都在等着看热闹。
姜清宴看这情况,怕是暂时不能跟司镜说上话了,便没有挪动脚步,也好借着魏不言跟司镜沟通的时候,观察这个低调的东道主。
韩启鸣却是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魏不言走到司镜面前,伸出挂着木珠串的手敲了敲那个展柜,惋惜地叹气:“很多人不知道这凤凰佩的来历,少数知道的人又知道得不全,更少数的人知道是知道,但没有通过我的考验。”
他话中的“考验”,显然就是明天要开始的游戏,他这话说得真诚,令人听来并没有不适。
“要我说,你直接开个价,我们价高者得,弄这么多虚的干什么!”
一道吆喝声响起,这声音让姜清宴心底一震,忙看向人群里。
果然,谢山南正用手指揉着下巴,满脸的势在必得。
姜清宴忍不住暗道一句,这是把临州市古玩圈子里有名字的人都请来了吧。
“谢老板,我不喜欢这样,”魏不言看向谢山南,脸上和善的神色略有收敛,“我不缺这个钱。我就是喜欢让玩过我设计的游戏,通过考验的人才有交易资格,如果你不理解我,我也不勉强。”
任谁都看得出他有了不满,谢山南嘲讽地笑了一声,倒是没再说话了。
司镜犹如旁观者,始终含着一点笑意,在她的余光里,姜清宴一直在注视着这个方向。
魏不言转回头来,对上司镜时,笑容重回脸庞:“这只玉佩,就是明天游戏考验的任务。小司总有没有兴趣?”
司镜委婉道:“我还在考虑。”
“我有兴趣。”韩启鸣这时上前一步。
魏不言朗声笑,“这玉佩很有收藏价值,如果集齐一对,那就是无价之宝。”
他顿了顿,满意地听到人群里发出惊讶的轻呼。
“在我的宅子里找到它的另一半,就是这次游戏的任务,第一个找到的人,将拥有它的交易资格。”
他高声宣布着,像是一颗石子被扔进湖里激起涟漪,他的声音在阁楼里阵阵回响。
“怎么找啊?总得给点提示吧!”
“是啊,这地方这么大,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客人里有人高喊着提问,魏不言伸出双手做出安静的手势,大家暂时压下了疑问。
“游戏时间为三天,第三天的傍晚就要来这里揭开谜底。这三天里,宅子里的佣人会给你们信息,但是这些信息的真假,要由你们自己分辨。这里的每一个地方你们都可以进去找,但是注意,如果是私人空间,会有保安巡逻,一旦被抓到,直接淘汰出局。”
他说完游戏规则,大家都在思索着他话里的条件,跟身边的人交头接耳起来。
他扫视一圈众人,最后视线停在司镜跟韩启鸣身上最长,对两个人点头微笑后走进最近的人群里。
这个晚上注定是不平静的。
从展厅出来的人们已经开始观察展厅的周围,连韩启鸣也没有再给姜清宴分毫注意力,早早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回到小院的主屋里,姜清宴刚关上门,司镜的声音就在身后轻悠地响起:“你是不是想要那个玉佩,刚才你看了它很久。”
姜清宴身子僵了僵,手还抚在充满古韵的门框上。
从嘈杂的展厅回到安静的环境,她脑海里始终是那枚玉佩,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可却好像早已经见过了无数次。
韩悠宁生前曾想要得到它。
姜清宴待在她身边时,她曾画过这玉佩的轮廓给姜清宴看,还把姜清宴搂在怀里,用温柔又让人安心的话音讲述这玉佩的故事。
她说,这是一个深情的皇帝为自己和皇后而打造的,不管朝臣怎样劝说,那皇帝都不纳任何一个妃嫔,直到他因心性太过柔和而失了江山,至死都与皇后只有彼此。
她说,她向往这样的爱情,所以她想要这对玉佩。
她说,如果得到了,就把另一只玉佩给姜清宴,她要跟姜清宴在一起很久。
可是她还没得到这玉佩,就已经不在了。
姜清宴低下头,心像是被一只手给握紧,疼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身后传来坐在藤木椅子上的声音,司镜舒展身体,话音慵懒地说:“那对玉佩不好拿,你看刚才展厅里的情况,太多人想要了。而且,韩启鸣也想要。”
姜清宴咬住唇,转过身时面上已轻浅笑起来,“那你不想要么?”
司镜淡然一笑,解开最顶上的衬衫纽扣和两边袖子的扣子,舒适地感叹着:“我有的,不比展厅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差。”
一阵馥郁的香气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而靠近,这香气随即投入她的怀里。
是身子轻软的女人坐在她的腿上,双臂自然而然搂住了她的脖颈,唇齿间有着晚饭时品尝的清甜酒香:“司镜,我想要……”
之前无论怎么撩拨,姜清宴总是有着几分隐隐的拒绝,用看似诱惑的方式来推迟司镜跟她亲密,从未说过这样带有歧义的话。
司镜眼眸里暗光闪过,搂上姜清宴的腰,因为姿势的缘故抬起头跟姜清宴四目相对,嗓音和呼吸都沉下来,故意诱着她:“想要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个……”姜清宴羞赧地咬了一下唇,话音轻软,“我说的是那对凤凰佩,我想要。”
司镜舒展着眼眉笑起来,并不是很意外。
她刚才就留意到姜清宴一直看着那个展柜,猜测到姜清宴很喜欢,但她没想到的是姜清宴会开口问她要。这么长时间过来,姜清宴从没有开口问她要过实质性的东西,更何况是这么贵重的黄玉凤凰佩。
当然,兴许姜清宴是因为真的很喜欢,所以破天荒地向她开口了。
“我可以为你去争取。”司镜收敛笑意,饶有兴味地看着姜清宴。
姜清宴心中摇晃的大石头刚要落下,司镜却放慢语速,两个人几乎两唇相触,她听到司镜温柔的话语里有些试探的意味。
“但是,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用来交换它。”
司镜搂着她的双臂收紧,眼睛里的占有欲随着话语升温,神情和动作都那么明显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想要彻底得到姜清宴。
姜清宴再次咬唇,低垂下眼眸,韩悠宁从未这样对待过她。
韩悠宁把她当成平等的另一半来相处,从没有因为两个人财力之间的区别,而对她有过任何不尊重的言语和动作,更遑论像司镜这样,要用财物来换取跟她的亲密。
这个人,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可以用钱买到的物品。
她的眼鼻陡然一酸,连忙眨了几下眼睛来驱散泪意,随后抬眼,又回到那温顺动人的模样,软着语调轻笑:“好,等你拿到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司镜看着姜清宴眉眼间遮不去的委屈,心间止不住地酸涩。
她还不能坦诚自己对姜清宴的伪装有所察觉,她怕姜清宴一口咬死是她的错觉,然后戴上更厚重的面具来隐藏,或者干脆放弃留在她身边。
她要用姜清宴的软肋,来让她们之间坦诚相见。
她宁愿不尝这层糖衣,也要把里面那颗苦药剥出来。
那对玉佩对姜清宴一定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否则姜清宴不会在接收到她刻意的暗示后,还强忍着委屈答应她。
现在这道撕裂姜清宴面具的口子,就在眼前。
她目光熠熠,声音喑哑:“记住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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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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