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地牢,祝已面色苍白如纸,怨恨与不甘夺眶而出,双目蓄满眼泪却不认输般不愿落下。
无论如何挣扎都被死死禁锢,灌入辣喉的毒药,被随手扔在发霉的草垛之上,感受毒药让她的身体逐步溃烂。
“凭什么?”
“凭什么!”
被腐蚀的喉咙发出嘶哑的气声,眼泪随着被扔开的动作从眼睛里甩出来,像断弦的珍珠,从脸颊滚入打绺的发丝。
“我哪一点比不过你?”
“所,咳,所有人都喜欢你”
“我变成了你的样子,为什么还是不被带待见”
“为什……”
鲜血灌满嘴巴,说不出一句话,祝已看着布满蛛网的天花板,咽了气。
十七岁前,她是祝家小姐,虽然没什么人关心,但也还算安稳吧,
十八岁生辰那天,所有人才惊觉祝家小姐另有其人,她是一个冒牌货,真正的祝千金山上的道观里长大,所有人指责她抢走了本该属于祝枝意的生活。
许是血浓于水,认回亲女的祝家主对祝枝意要比以前对祝已好千倍万倍。
祝枝意行为洒脱无拘无束,是每个人的心头宝,祝家再无祝已的半分容身之地。
还好,她好像是当今圣上遗留在外的子嗣,她有了一个更大的家,一个所有人都向往的地方。
和她想象的不同,皇宫心机密布,圣上赏识人才,被认回的祝已成为她所谓的皇兄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却也偏爱祝枝意。
祝已自己立府,矿大的公主府只有她和几名眼线丫鬟,窗前风景四季交替,唯一不变的是她始终一人前行。
她开始学着祝枝意的样子讨好众人,听说祝枝意心悦世子傅君和,她也学着,以为这样就可以像祝枝意一样被喜爱。
却不知三皇子沈坤和傅君和早已结盟,皇帝驾崩,傅君和扫除一切障碍帮助沈坤登基。
沈坤不愿大功臣傅君和难做,不想干妹妹祝枝意难过,登基没多久就借口将祝已打入大牢送上毒酒。
祝已意识模糊之际,脑中浮现祝枝意的模样。
恨她吗?
并不,许是艳羡,她羡慕祝枝意被所有人偏爱,所以才想去模仿。
可是到最后也蒙蔽了自己。
她早该明白,爱与家于她而言皆是奢望。
她本命如草芥,不值得阳光照耀,连月光半刻的温情都未曾拥有。
……
意识再度清醒,祝已站在皇宫经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时间过于久远,她已好多年没有来这里。
但她又清晰记得,在三天后,就是她十八岁生辰,就是她命运的转折点。
身后传来积雪凹陷的声音,伴随着讥笑,她怎会不知道什么意思,轻车熟路侧开身子。
意料之中,一个淡蓝色身影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和前世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脸,她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悄拧了自己一把,隐隐疼痛昭示她真的重新回到了十八岁生辰前三天。
她按下心底欣喜,是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这次她不能再拘泥于虚空的爱与家,要凭借能力一步步上爬,只有权利握在手中才是王道。
祝已正酝酿着自己的人生大计,突然一个面容苦涩的绿衣女子冲向前,挡在她身前,她清楚记得上辈子从未见过这人。
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她得知女子名叫闻月,前几天疯了,天天一哭二闹三上吊。
仔细想想,祝已确实看见了闻月额角的伤口,和苍白的肤色形成对比,显眼异常。
闻月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不只旁人,身后的祝已也惊了一下,更加确信闻月是中邪了,但现在又真实地站在她身前替她说话。
她的眼睛好亮,她的手好暖,祝已那一刻脑中只想到这些。
连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傻子一个疯子都会保护她,上辈子那些所谓的家人却不会。
祝已掩下心底苦涩,没在说什么。
诵经时,祝已瞥见闻月双目紧闭,嘴巴却还在装模作样念个不停。
收回目光,心想:果然如传闻所说,行为不似常人。
闻月眼皮越发热了,脑袋昏沉像是随时都要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诵经告一段落,闻月在采薇搀扶下从跪垫上站起身。
一阵恍惚,她透过字幕看见祝已独自离开的身影,身边甚至连个丫鬟都没有。
字幕隐约又开始抖动
「女二要一个人走回去了」
「回去了没几天就知道自己是假千金了」
「这么冷的天,祝府在城南,现在怎么说也还是祝家小姐吧,剧情太离谱了」
「无力吐槽,女二惨的莫名其妙」
「闻月应该会和她一起吧」
……
闻月看着抖动的字,实在不想再重复两个时辰前的痛苦,微微叹口气,鬼魂似的飘到祝已身边。
“我们一起吧,坐我家马车,送你回家。”
祝已回馈一个标准微笑,语气中还有些疏离:“多谢。”
出宫的路不算长,俩人没有过多交流,都沉默着走到高大的马车旁。
离开威严的皇宫,施加在闻月身上的威压陡然消失,她眼皮一沉直直倒下去。
采薇眼疾手快勉强稳住闻月身形,祝已反应过来也搀住闻月另外半边身子,顾不得多说什么,二人合着马夫一起抬进马车。
祝已几乎是刚刚坐下,马车疾驰向闻府。
昏迷的闻月顺着力倒在祝已肩头,隔着层层外衣,祝已都能感受到对方高出自己几倍的体温。
伸手在额处试探温度,像是冰块碰上火炉。
昏迷中的闻月迷糊间感觉到一抹清凉,下意识追上去,试图让凉意扑满全脸。
采薇看见自家小姐追着祝已贴的样子,开口解释:“小姐她前几天,不小心,对,不小心落水了,染了风寒还没好,刚刚又吹了风。”
祝已看着闻月追着她的手来回蹭,打肿的脸把原先僵硬的手捂得都有些发汗,感觉有些好笑,无所谓摇摇头。
闻月感觉贴在脸颊的冰块逐渐融化,不复凉爽,脑袋一偏,躲开躺倒在旁边垫子上。
祝已:……
她起身掀开门帘,刺骨的风猛的窜进来,闻月身子瑟缩起来,祝已索性把帘子放下,只把双手伸出去吹风。
把在外面吹冷风赶回府的马夫吓了一跳。
等到手又变得僵硬,祝已把冻得通红的手再度贴在闻月脸上,尤其在右脸出冰敷。
反复以往……
闻见安与姜葳正趁着闻月外出的功夫把府里的尖锐桌角拿厚布包裹,尖头物品全都藏起来。
还好府里的人工湖结了冰,不然夫妻俩都要想办法把水都抽干了。
刚刚忙活完,就听见一阵骚动,往大门走两步就看见采薇和不知道哪家小姐一左一右馋着没有意识的闻月快步进来。
闻见安大惊失色,忙上去背起闻月,大喊着:“快去叫大夫!”
把闻月安置在床踏上,闻见安和姜葳才发现闻月右脸相较于左脸好像肿起来些。
姜葳心急问到:“这是怎么搞得?不是去诵经的吗,脸怎么被打了?”
闻见安怒气冲冲:“谁敢欺负我闺女!”
角落的采薇小声回:“小姐自己打的自己,话说着说着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闻见安急了:“那那那,那怎么不拉着点?”
采薇嗫嚅难言:“拉不住,而且我也不敢。”
姜葳和闻见安:……
姜葳心疼抚摸闻月脸颊,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
闻见安也背过身去,叹息一声,才注意到一旁的祝已。
祝已大方行礼:“伯父伯母好,我是,城南祝家祝荣之女祝已。”
姜葳也回头,点头示意:“多谢祝小姐帮忙把闻月送回家,被小月吓到了吧,留下吃个晚膳在走吧。”
祝已看看还昏迷的闻月,拒绝:“天色不早了,既然闻月已经送到,我也就不在叨扰了,家父不愿我太晚回家。”
闻言,姜葳和闻见安也没有再过多挽留什么,吩咐采薇:“安排马车送祝小姐回家。”
祝已行完礼就跟着采薇走了,姜葳对闻见安说:“多好的的姑娘,要是咱家闺女也能这样就好了。”
闻见安反驳:“这什么话!我闻见安的女儿,不管怎么样都是最好的!”
“哎哟,是是是,说的好像光是你闺女不是我闺女一样。”
姜葳扭头又叹口气:“我原先盼着我们闺女能精通文韬武略,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结果到头来打字不识几个,现在,平安就好。”
……
祝已回到祝府天已墨黑,其他人全都早早歇下,连府里丫鬟都不曾出来迎接,她像是这个家可有可无的存在。
回想起白天闻家的温馨场景,闻月风寒了姜葳和闻见安急得团团转,恨不得自己替孩子生病。
心底没由来的想:要是她能是闻家的女儿就好了。
随后,又自嘲笑笑。
燃起蜡烛,烛火在黑暗中摇曳,她提笔研墨,一笔一划字体娟秀写着什么,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全部涂掉,干脆熄灭蜡烛上床躺着。
今夜似格外寒冷,祝已在榻上翻来覆去,黑白分明的眸子在虚空的黑暗中睁开。
她不明白。
……
闻月足足昏迷了三天,中途短暂清醒了一会儿,本来她还醒不来的。
耳边刺耳的声音吵的脑子疼,映入眼帘的又是疯狂抖动的血字,吓了一跳。
她扶着胀痛的脑袋坐起身,意识回笼才惊觉自己昏睡了三日。
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嘶哑:“再怎么样我都没力气去了,头疼,能不能请假一天。”
抖动的字幕自然是没给她机会,她还赖在床上不肯下床,下一瞬身体传来剧烈疼痛。
电流传遍眼神,闻月没做准备直接大叫出生:“我去!我去!现在就去!”
疼痛消失,但红字还没有消失,闻月艰难套上外衣,困意消散后头也没有那么痛了,应该是大好了。
路过前堂,闻见安和姜葳在喝茶,看见她后放下茶杯,问到:“病刚刚好要去哪里玩啊?”
闻月随口回答:“去找祝已。”
夫妻俩表情瞬间变得古怪,犹豫开口:“要不过段时间再去,今天人家家里有事不该去打扰。”
“能有什么事?今天几号?”
“腊月十八。”
“嗷,什么!”
闻月恨不得再给自己一下,这么重要的情节都忘记了,她真是没有一点回现实自觉。
“折蕊,采薇,快和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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