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澄阳通判辛复一路从官府小跑到知州陆玠的府上,他拦下打算通报的下人,只说有着急的事,直直就奔向陆玠的书房。
内院,陆玠的夫人孙和素坐在小园子里,旁边陪着一个年轻男子。
看着走廊上匆匆跑过去的辛复,孙换池咬下一口苹果,问道:“这是谁呀?怎么跑得这么着急?”
“他是你姐夫的下属,叫辛复,最近事多,就往府里跑得勤了些。”
孙和素是宿平转运使孙家的千金小姐,成亲以后随夫君一起升官迁到澄阳。
她也是孙换池的堂姐,自幼在世家文化的熏陶下长大,言谈举止皆透着名门闺秀的温婉与端庄。
“辛通判大大小小的事都会来找你姐夫商议,有时候会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晚膳,看样子又是遇到事情了。”
孙换池不满道:“就是这些人老是缠着姐夫,姐夫才没时间陪我的。我都来了澄阳多久了,姐夫都没请我去外面吃过饭。”
“这府里什么吃的没有?”,孙和素的声音依旧温婉。
“府里的东西我都吃厌了,我想去外面的酒楼。”
“等你什么时候不和家里吵架了,我就请你去酒楼吃饭。”孙和素虽然在教训他,但语气里还是宠溺居多。
月前,孙尚书见孙换池成天游手好闲,便替他谋了个职位,谁知这孙换池抵死不去,一来二去甚至和家里大吵起来。
连“人生在世就该及时吃喝,把时间都花在那些烦人的差事上干嘛!”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了口。
孙尚书罚他跪在祠堂思过,他越跪越不服气,最后干脆跑到澄阳来投奔孙和素了。
孙换池咳了两声,跄跄道:“堂姐,澄阳都有哪些有趣的地方,我要去一一试试。”
孙和素看孙换池转移了话题,也没去点破,只想着等他好好玩够了,再劝他回家认错。
澄阳的夏日不像凛褚那么炙热,即便在日头下,也能感到一丝凉意,余晖透过窗户缝隙照在福来酒楼的二楼,江微云和绣绣已经在这里观察那个官兵头子很久了。
等到太阳落山,那个官兵头子对着手下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开。江微云和绣绣一路跟着他来到官府,看着他走了进去。
江微云对绣绣道:“我跟进去探探,你就在这里等我。”
绣绣点点头,让江微云放心去。
官兵头子一路穿过公堂,到达后院,敲了敲其中一间房门,得到首肯后才推门进去。
此刻正好后院没有其他人,江微云直接从屋顶跃下来,轻轻地靠近那个房间。
“陶大人,卑职今日当值完成,并无异常,请大人放心。”是那官兵头子的声音。
“今日可还有乡巴佬堵在城门口?”一个男声询问道。
“来了两拨,都被卑职拦下了。”
“做得好。”
“谢大人夸奖,也劳烦大人在张大人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了。”
“这是自然,你把事情做好,张大人不会亏待你的。”
“是是是,卑职定当尽全力为两位大人办事,那下官就告辞了。”
说罢,那官兵头子便退出房间,一阵风抚过,他已经想好晚上去哪里快活了。
官府外。
绣绣问道:“这么说他是替张大人做事,我们应该去找陆大人?”
“这只是最好的情况,最坏的情况是陆大人和张大人是一伙的,而且我觉得可能性不小,不然你们被拦在城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知道了又为何无动于衷呢?”江微云说出自己的分析。
话虽如此,可是对于绣绣来说,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无奈道:“即便只有一点可能陆大人是个好人,我也想去试一试。”
如此,二人便定下了寻官的人选。
一夜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打更声,夜晚的澄阳笼罩着一层浓雾,天亮以后,浓雾暂时隐去。
一大早孙换池便守在陆玠的院子里,站姿随意,眉目慵懒。
陆玠是被他守住了,但还是有事。
“姐夫,我们可说好了,今晚你一定要回来吃饭啊!”
孙换池来澄阳有段时间了,陆玠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别说陪他,连陪孙和素的时间都寥寥无几。
“嗯。”陆玠一边走出院子,一边回答他。
看着陆玠的身影,孙换池顿感无趣,不如回去睡觉吧。
孙换池正往回走,陆玠却转身回来叫住他。
陆玠看了一眼孙换池,又看了一眼院子深处,酝酿片刻后,道:“你打算何时回去?”
孙换池不可置信地问:“姐夫你赶我走?”
陆玠却道:“和素已经多年没见过家人了,你这次回凛褚把她带上吧,见见伯父伯母堂弟也是好的。”
“这样啊,那没问题!不过我这次和家里吵架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去的。”说完孙换池还露出一个笑容,仿佛并没有当作什么大事。
陆玠沉默一瞬,平稳道:“那你就好好在澄阳陪你堂姐吧。”,说完直径出了府。
澄阳繁盛,需要处理的公务也堆积如山,山衔落日,陆玠处理完最后一份公文,瞌了瞌眼,吩咐侍从准备回府。
刚走出官府,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却迎着他小跑过来,拦住他的去路。
侍从赶紧开口:“小孩,你拦着陆大人干嘛?”
“是陆玠陆大人吗?”小孩稚声问。
陆玠拦下侍从,自己回道:“你认识我?”
“有人托我把这个给你。”小孩递出一张纸条给他。
侍从看向陆玠,不知道该不该接下,陆玠却直接伸手拿了过来。
“有劳你了。”陆玠向他微微一颌。
可是小孩伸着的手却没有往回收。
“嘿你这小孩,骗钱骗到官府来了是吧!”侍从嘀咕道。
谁知那小孩不仅不怕,还晃了晃手,催了起来。
陆玠示意侍从给钱,然后打开纸条。
上面只有三个字:
知春巷
知春巷离官府不远,是一条十字内巷,平常没什么人。
“堂姐,你说陆大人会来吗?”,知春巷内,绣绣有些不安。
江微云也说不好这位陆大人的行事风格,她正想说自己也不太确定,话到嘴边却一转:“他来了。”
十字路口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人,陆玠穿着暗红色官服,一步一步向她们走来。
“是两位姑娘找下官吗?”陆玠走到她们身前一段距离,停下脚步。
江微云看向绣绣,绣绣点点头,主动走上去。
“正是民女。”
“所为何事?”
“民女斗胆,想请陆大人减少松罗村以及其他村庄的钱税。”
陆玠做出一个明显的打量动作,问道:“你们是松罗村的人?”
绣绣解释道:“城门口有官兵把守,不让我们入城,我和堂姐不得已才去找乡亲们凑出这身装扮,骗过官兵。”
陆玠:“既是不让进城,为何还来,不怕危险吗?”
“怕,可是如果不来,更怕整村的人都活不下去了。”
江微云一直没开口,她在观察陆玠。
夕阳余晖打在陆玠的背上,落下一片阴影,即便听说她们是松罗村的人,陆玠也没有特别的反应,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见陆玠不再说话,绣绣有些慌张:“陆大人,我们澄阳附近的村庄并非不愿意交钱税,只是想像其他人一样,按照朝廷规定的数额交,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我见澄阳城里如此繁华,难道都是用我们的命换来的吗?”
说到这里,绣绣再也止不住泪水,哭了出声,苦难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她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熬过去,可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宣泄口,心里的情绪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
“大人,到底为什么这几年会变成这样啊?缴税纳银不就是为了更好地保护百姓吗?可我们怎么会越活越难呢?”绣绣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地,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而陆玠,眼看着绣绣说了那么多,始终没开口,只站在那片阴影里。
“这些天我去问了不少的摊贩、走卒,物价、税收都是正常的,那为什么唯独我们,要这么对我们……”
绣绣话还没说完,只觉一股眩晕感升起,视线变得模糊,而后身体一沉,往后倒去。
“绣绣!”江微云见状立刻去扶着她,但是她已经晕了过去。
这时,陆玠终于开口了:“你们暂且住到我的府上吧。”
江微云抬头看向陆玠,压低声音问:“官府?”她现在是松罗村的村民,说话语气神色都收敛了不少,怕被看出端倪。
“陆府。”
江微云没想到陆玠会让她们直接住到他府里去,此人看上去并不简单。
但眼下绣绣需要请大夫看看,找陆玠也是绣绣的想法,随陆玠回陆府只怕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了。
江微云:“如此,便有劳陆大人了。”
华灯初上,马车缓缓驶到陆府门口,陆玠走在前面,他的侍从帮江微云一起扶着绣绣,往陆府里面走去。
经过后院廊桥时,和孙和素撞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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